“乖宝,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好不好?”温琅轻拍着孩子背部,缓解着他的紧张。
小孩因为陌生人的触碰一时之间有些僵硬,但当他试着抓住温琅的手,柔软而温暖的回握,让他逐渐放松下来。
说话奶声奶气的孩子用软糯的声音缓缓回答:“我叫球球,4岁了。”
孩子爷爷跟着补充,说出了孩子的大名。
“阿姨抱着你,我们再让医生检查一下可以吗?”温琅试着和孩子商量。
“医生是穿着白大卦的超人,有他们在,你眼睛的不舒服一下就飞走了。”
温琅感受到了孩子对她的亲昵,她微微加重了抱着他的力度,让他能够接收到更多安全感。
孩子没有立刻答应,他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温琅,却生生地说:“是姐姐,不是阿姨。”
科室内只有温琅一个女性,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这句带着十足童真的话,顿时让她乐开了花。
“虽然检查会让你有些不舒服,可是姐姐保护你,可以吗?”见温琅嘴边笑意明显,外籍医生好奇地询问缘由。
温琅把原话翻译给医生,脸上带着十成十的满足。见她流利地使用另外一种语言,球球对她充满了好奇,从而产生了十足的崇拜感和信任感。
最终,小家伙抓着温琅的手腕说:“好。”
在做了眼压眼底检查,并且确认了前房角发育情况后,José医生给出了诊断:球球是先天性青光眼。之前可能因为孩子小不会说话不懂表达,所以大人忽略了他眼部的异常。
孩子眼睛大而水润,通常不会有人联想到生病。包括温琅在内,第一时间只觉得孩子好看。
目前的建议是给球球手术,否则眼压继续升高会不断伤害视神经,最严重的后果是造成失明。
孩子的爷爷闻言面露难色,他把球球从温琅的怀里接了回去。
老人思来想去好半天,艰难做出决定:“什么时候住院?手术我们做。”
温琅和医生沟通后,让老人明天带着孩子住院。送孩子和老人出去时,温琅看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虽然只是四岁的孩子,可是身型单薄的老人家抱起时有些艰难,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来,明显有说不出的苦衷。
José医生见温琅难过,连忙开口安慰:“等孩子住院,你有空可以多去看看,能帮就帮。”
闻言,温琅认同地点了点头,把球球的事挂在心上。
第二天,温琅又见到了球球。这时,老人已经给孩子办理了住院。
他大概有着非走不可的理由,万般无奈之下找到了温琅:“能不能暂时帮我照顾一下孩子,几个小时就可以。”
老人办住院跑来跑去,一边还要顾着球球,看起来特别疲惫。
因为还有工作,温琅没能立刻答应。
老人见她犹豫,紧接着说:“球球特别乖,不吵不闹,你忙的时候把他放角落,他也不会乱跑,只要把他放在你眼皮子底下就行,你看行吗?”
温琅因为老人眼里的恳求软下心,经过和护士的沟通,最终还是同意了。
老人离开时,把球球的小书包递给了温琅。球球拽着温琅的裤子,手里抱着温琅递过的玩具,特别懂事地给爷爷招手说再见。
温琅是第一次带孩子,她蹲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说:“宝贝,接下来你就要跟我一起工作了。工作的时候宝贝自己玩,有需求可以悄悄告诉姐姐,保证不乱跑,可以吗?”
小孩伸手抱住温琅的脖子,特别认真地回答:“好!”
之后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温琅,真的不吵不闹,如果不特意强调,不会有人注意到桌后坐了一下小孩。
刚结束儿科的工作,温琅又接到了学生的求救,门诊那边碰到了病况复杂的病人,他们搞不定。
温琅闻言,摇了摇头,抱起球球便往门诊跑去。
这个时段,门诊排满了病患。大家时不时盯着电子屏,生怕错过。
球球因为人多紧张,紧紧抱着温琅的脖子。她费力穿过人群,时不时说着抱歉。
等她好不容易到达诊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骂骂咧咧的声音针对她而来。
“臭不要脸的,敢插队!”说话的是面色不善的中年男子,他身边的空座位上没有人坐。
温琅闻言,连忙解释:“这位病人你误会了,我不是看病的。”
她刚想解释,却又被无理的病人强硬打断:“你不是看病的就能插队了?老子等了一上午,凭什么让你抢了先。”
温琅因为他的用词不禁皱眉,可见病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她掏出被球球遮住的工作牌说:“我是翻译,现在外籍医生需要我来工作,可以让我进去吗?”
一听温琅是翻译,大家便没再盯着她。可就算这样,那位黑着脸的中年却还在骂骂咧咧,低俗的用词,让温琅不得不抬手捂住了球球的耳朵。
进入诊室,温琅把球球递给学生。她站在胖医生边上一边问情况,一边看病例。
“病人你目前的情况是严重的眼球萎缩,必须要进行眼球摘除,并且植入义眼。”温琅和胖医生的默契十足,没一会就梳理出了情况。
“这个一般要住院多久?”病人家属商量了一下,随后发问。
“一般住院一周,术后休养3-4周就可以。”温琅说着看了学生一眼,这并不是疑难杂症,明显是准备不周。
学生躲避着温琅毫不客气的审视,他没有提前看病例这个事,坚决不能让温琅知道。
了解情况的病人刚离开,下一位病人几乎是闯进来的。他直接坐在了医生面前的凳子上,动作粗鲁,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噪音。
球球本来很乖,却因为病人身上传来的烟味和自带的怒气眼里蓄满眼泪。温琅见状,赶紧摸出一颗糖果塞给他。
“病历卡。”胖医生见到病人丝毫不尊重在场的每个人,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虽然他汉语一般,但是这几个字却说的格外标准。
病人一听面前的老外说汉语,立刻笑了起来,露出黄色牙齿的不善笑容,令人心生厌恶。
“干什么吃的,拿个结果这么慢。”陪伴这位病人来的家属,晚了几分钟才到,脾气暴躁的病人立刻发难。
和Antoni医生交换了一个目光,温琅把有些生气的学生打发到了另一个诊室。
“你的I型糖尿病是哪一年确诊的?”温琅把检查结果递给胖医生,对某些结果做出了翻译。胖医生看完,眉头紧锁。
病人闻言拍着桌子说:“你们这些医生,成天想着法子圈钱。我眼睛不舒服,你给我说糖尿病。”
温琅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把胖医生的解释进行了翻译:“你这个是糖尿病引起的视网膜病变。看你的结果,应该患病五年以上了。”
病人家属小声补充:“确实得病五年多了。”
胖医生接着说:“得了病就得注意眼睛状况,特别是视网膜情况。在病变非增殖期半年检查一次,增殖期至少要三个月检查一次。这些检查你之前为什么不做?”
病变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胖医生对于这种明明能够控制却不管不顾的行为很生气。
其实这些诊断结果,并不是这个病人第一次听,他去了不少医院,几乎所有医生都告诉他就算手术也效果不佳。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问:“你就说能不能治好,废什么话!”
见他行为激动,胖医生连忙站起身来:“你这种情况可以手术,但是术后谁都没办法给你保证什么。”
这并不是一种不可控的疾病,完全是因为不重视才导致了目前的结果,对于这一点,胖医生很笃定。
“你这个没什么本事就知道骗人的洋鬼子!治不好你坐这干啥!”说着病人拍了桌子,这一声,连诊室外都能听到。
温琅站在他们两人之间拦了一下,虽然她也很气,但是后面还排着那么多病人,她不想让眼前的人浪费时间。
“如果你不相信医生的诊断,可以换医生或者换医院,在这里吵闹是没有任何用的。”温琅义正严辞,眼睛里是毫不退让。
大概是被眼前的情势吓到,坐在凳子上的球球忍不住哭了起来。
无理取闹的病人因为这一点,把怒火转嫁到了温琅身上:“看看你这种未婚生子还把孩子带着上班的破烂货!”
言语里的侮辱,让温琅握紧双手。胖医生虽然听不懂,但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浓浓恶意。
“注意你的言语。”温琅终于忍不住做出口头警告。
见球球还在哭,病人朝着他大喊:“就会哭的丧门星,老子没病都被你哭出病了!”
胖医生拨电话叫安保,病人因为球球的哭声临时发难,他突然靠近球球并伸出手,扬起的巴掌带着十足的力道。
眼看就要一巴掌打在球球头上,温琅来不及拦,只好飞扑过去生生接下他的击打。
江歇就是在这时推门进来的。
江歇今天在隔壁看诊,被打发过来的学生义愤填膺地把病人的无礼转述给了他。一听温琅在隔壁,他在检查间隙,特意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之后敲桌子的声音让他不由加快了检查速度,把手头的病人安置好,连忙去隔壁看看。
才开门,就看病人一巴掌拍在温琅背部。她细白的脖子当时就红了,疼到连连咳嗽。
江歇面若冰霜,上前两步利落地反剪病人的双手,把人牢牢制住。
“快,叫安保。”江歇看起来很瘦,可手劲儿很大。他稍一用力,前一刻还在嚣张的人,立刻就无法动弹了。
“医生打人了!”门开着,中年男子朝门口大喊。学生见状堵在门口,让其他病人看不清楚诊室内正在发生的情况。
等温琅气喘匀,她先把球球抱在怀里,拍着背让他平静下来。
江歇看着温琅,因为她泛红的皮肤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可是见她顾不上自己,却先顾孩子,心里萌生出一丝柔软,夹带着些许心疼。
安保人员来的很快,他们在了解了情况后把病人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温琅都没有再过问,只听说病人上了医院黑名单,以后都不会再为他看病。
等球球不哭了,温琅这才反手摸了摸后背。突如其来的击打让她连呼吸都伴着些疼痛。
江歇见她脸色发白,连忙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还好么?”
温琅呼吸有些不平稳,她小口小口朝外吐气:“还行,等下班我去看看。”
明明红了眼圈还是强装坚强,江歇抬起手指了指温琅的背:“这里呢?”
温琅试着动了动脖子,弯弯腰,没有太奇怪的感觉便摇了摇头。
毕竟还有病人等着,江歇不能停留太久。他关切地看着温琅说:“下班我陪你去。”
温琅没点头,只是指了指门外,让他回去。
上午的事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到了午休,温琅觉得她已经没什么事了。抱着球球沿着楼梯向下,温琅打算先把球球送到住院部。
“球球,现在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们睡个午觉好么?”温琅的沐浴露是水果味的,这在球球闻来像极了水果糖。
他把头埋在温琅锁骨处,两手紧抱她的脖子。温琅保护了他,孩子都明白。
温琅顺着人流往下走,这个时段电梯特别拥挤。可能是因为旁边有其他人,她并没有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恶意。
被赶出去的中年人,从医院后门混在人流中二次进入门诊。他一直在盯着温琅,觉得没看成病还被赶出去都是眼前这个臭娘们的错。
眼看还有六七阶楼梯就到一楼,他伸手从后方朝温琅重重一推。
失去重心的片刻,温琅把球球牢牢护在怀里。她的头磕在台阶边缘,接着又朝下滚了两下。
接着,楼道里爆发阵阵尖叫声,晚温琅一步下班的江歇听到朝下狂奔。
孩子抱着温琅的胳膊伴着尖利的哭声大喊:“姐姐!”
这一声让江歇不由加快下楼梯的脚步,等他半跪在温琅身边,她已经短暂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