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初寻着声音过去,只见裴季双手环在胸前,声音虽然慵懒,但看着城阳的眼睛中尽是寒意。
“哈哈哈哈哈哈,子度所言有理啊。”座上的赵淮大笑出声,似是对裴季的回答很是满意,“皇后恣意潇洒,谢小姐清冷自持,自是不同。”
城阳没想到裴季会开口为谢锦初解围,裴季是裴萱的亲弟弟,此话由他说出来,旁人自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城阳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
城阳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裴萱温柔又有力量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世间女子,不应桎梏于相貌容色的高低,而应自勉自励。城阳妹妹身为公主,更应成为这世间女子之表率。”
听到此话,谢锦初不由得抬头望向那高坐上的女子,女子开口说话时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但传到人耳里却仿佛有着直冲心灵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女子的想法居然和自己别无二致,谢锦初对这位皇后娘娘顿时起了好感。
城阳那张娇艳的脸上顿时一片红一片白,本是想给谢锦初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最后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的竟是自己,况且裴萱已经这样说,明里暗里就是在敲打自己,城阳赶忙低头道了声“皇嫂教诲的是。”
宴会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所打乱,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谢锦初被顾惜云拉着多喝了几杯,席间的吵闹声让她觉得有些许头晕,跟顾惜云说了声,便走出大殿,想着让晚风吹一吹能更清醒些。
坐在大殿外席位上的沈聿看到谢锦初走了过来,便想起身跟上去,可谁知被身边的沈夺一把拉住,“聿儿,今日各位世叔都在这里,你冒然离席怕是失了礼数”。
沈聿刚想说自己要去醒醒醉意,便被旁边一位大人给拉住,“侯爷说的及是啊,难得有次机会,沈大人,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拉着沈聿坐下。沈聿心中纵使再不耐,但沈夺既已发话,也只能强忍着把酒喝下。
趁着沈聿转身与人喝酒的空档,沈夺从袖中拿出一包东西,犹豫了一下,倒在沈聿面前的酒壶中。
谢锦初走出席间,顺着宫墙走了片刻,不知不觉便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初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湖中的荷花还未凋落,被风一吹带着缕缕清香直扑鼻息。水中波光粼粼,远处似乎还能听到蟋蟀的阵阵叫声。
谢锦初提起裙摆,走上石桥,到达最高处后,缓缓闭上眼睛。谢锦初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这天地间只有她自己一人,高堂明月,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过了好一会,谢锦初听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睁看眼向桥下望去,只见裴季双手背在身后,正往桥上走来。
不得不承认,裴季这个人,就像是得老天特别眷顾一般,无论哪里都是生的如此完美。少年双腿修长,虽走的缓慢,但每一步都踩的很稳,步步生风,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少年今日紫衣长袍,上桥的时候和谢锦初遥遥对视着,面上带着些许笑意,一张脸犹如鬼斧神工般精心雕琢,完全看不出这样一个恍若谪仙一般的男人,却是威震四方,被坊间称为战神的少年将军。
谢锦初一时间看的有些发了呆,直到裴季走到身边才缓过神来,连忙将目光转了过来。
等了许久,裴季并没有出声,只是站在谢锦初身边,两人隔着半尺距离,不知在想什么。
裴季不出声,谢锦初也没有与他主动搭话之意。
就这样,二人站了许久,谢锦初抬头看看了空中的明月,旁边的裴季突然出声道“谢小姐似乎很喜欢看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明月当空的夜晚,总会让我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从前已经经历过了成千上万次。”谢锦初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季。
“谢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明月虽好,但一人独赏终是有些孤单,”裴季扯唇轻笑了一下,转过头,正好和谢锦初对视上。
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似潺潺春水,温柔的就好像那皎皎的月光一般,两人之间的距离说不上近,但谢锦初正好能看到他眼中光泽流动,引人深陷。
似是受不了少年灼热的目光,谢锦初偏过头来,“一人赏月虽有些孤单,但也好过和一群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在一起曲意迎合。”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和谢小姐志同道合之人呢?沈世子那样的吗?”裴季出声问道。
谢锦初并没有开口应答,裴季的话突然让她想到了沈聿。
自己与沈聿自幼相识,沈聿对自己向来温柔体贴,就像是兄长一般,无论是待人还是处事,沈聿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与这样的人共度余生,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自己对沈聿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城阳今天挑衅自己的时候,自己只觉得幼稚可笑,却丝毫没有未婚夫婿被旁人瞧上的醋意和危机感,或许若是日后有一日沈聿带别的女子回府,自己是否也会欣然接纳呢?沈聿,真的是自己要与之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吗?
谢锦初看着水中的泛起的微澜,出了神。只是,无论沈聿是或不是,都已经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了,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想到这,谢锦初回过神来。
裴季看着身边的女子垂着眼眸盯着湖面上的某一处,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被风吹的有些微微扬起,今日谢锦初穿着一袭月牙白裙,站在这天地之间,恍若九天仙子,一如自己初见她时候的模样。
谢锦初转头看向裴季,淡淡回答道“不然呢?”
裴季望着少女轻启的红唇,摄人心魂,再次开口道“谢小姐真的想好要如何过这一生了吗?”说这话时,裴季明显感到少女眼中的波光颤了颤。
“在下第一次见到谢小姐的时候,就觉得像谢小姐这般宛若仙人一般的女子,不应当被困在这高门贵府之中,只一味的接收别人所给予的,做着旁人希望你做的事,别人所以为的好的却并不一定是最适合你自己的。
人生短短一世,一步踏错,便可能会抱憾终生。在下只是希望谢小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一生。”
裴季的话,就像是阵阵风雨一般,吹到了自己心里。谢锦初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裴季只是紧紧盯着谢锦初的面庞,眼中尽是认真,像是等着谢锦初的回答。
“那你呢?你想好这一生该怎样度过了吗?”红唇轻启,谢锦初突然想知道像裴季这样的人,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青史留名延续家族的荣耀吗?
像裴季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战功,相信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裴季轻笑出声,“自然想好了,我只希望天下再无征战,百姓都安居乐业,我好解甲归田,和我爱的女子相知相守,共渡余生。”
谢锦初没料到他所求的竟是如此这般,愣住了,随后接着问道“就仅仅,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裴季望着谢锦初不敢相信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男子声音宛若玉石,眸中无半点玩笑之意,谢锦初突然觉得,今天好像才是自己第一次认识裴季。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这样的诗句大概也只有裴季这样的人才能配的上吧。
“走吧,夜里风大,再不回去该受凉了。”说罢,裴季稍稍侧开身,像是想让谢锦初走在自己前面。
谢锦初吹了这许久的风,也觉得酒散了大半,长舒一口气便抬脚向桥下走去。裴季跟在谢锦初身后,相隔几步,月光将二人的影子长长的映在石阶上,乍一看去,影子里的两人的手好像交叠在一起。
另一边,沈聿被周围的官员拉着喝了好些的酒,终于找机会脱开了身,赶忙离开宴席想去寻找谢锦初。
刚走出去没多远,一身宫女打扮的女子匆匆向沈聿跑来,说是受谢锦初之托,前来请他过去一叙。酒意有些上头,沈聿没多想,便让宫女在前面给自己带路。
可谁知走着走着,沈聿便觉得自己身体力像是有一股不寻常的热浪在滚动,头也开始昏了起来,沈聿脚下的步子凌乱了起来,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他感觉宫女领的这条路好像是通往内宫的路,刚要开口发问,就只听宫女说“沈大人,谢小姐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听到谢锦初在前面,沈聿便也没再多问。
沈聿的意识开始涣散起来,身体里的火焰像是要把自己烧死一般,呼之欲出。
终于,沈聿跟着宫女走到了一处宫殿前,可谁知有三四个蒙着面一身侍卫打扮的男子突然冲了出来,抬起沈聿便往宫殿里走去,“什么人?”沈聿一张口,声音尽是沙哑。侍卫们将沈聿抬进一处殿中,便将门在外面上了锁。
靠在门边,沈聿只觉得身体里的□□越燃越旺,紧扣着自己的双拳,牙根死死地咬着,沈聿猜到自己是被下了药,只是是谁敢在这中秋宫宴上如此设计自己?
宴席上的沈夺自沈聿离开后便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喝闷酒,过了一会,一个宫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沈夺的眼神变得晦暗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聿儿,希望你能理解为父的一番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