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贞元十年,都城邺安,太傅府。
当朝太傅姓谢,乃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老师,圣上对这位老师礼遇有加,十分敬重。谢太傅年过四十,膝下仅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名唤谢锦初,幼子名唤谢锦言,二人乃是双生子,今年刚刚十六岁。
谢锦初年幼时便美名在外,是邺安城中享誉盛名的美人。但谢锦初此人过于清冷,基本不与人打交道,官家小姐们的赏花会、诗会也是从未露面过,久而久之,变得了个冷面美人的称号。
而谢锦言自幼喜爱玩乐,是邺安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外人经常困惑这谢锦言当真是端正自持的谢太傅的儿子吗?谢锦初、谢锦言二人年幼丧母,可以说是谢太傅一手调养长大的。
午时,太傅府内。
“小姐,顾侯爷家的大小姐下来请帖,说十日后是顾侯爷的寿辰,而且顾小姐让奴婢偷偷传话给小姐,说是此次靖安侯世子也在邀请行列内呢。”挽月匆匆跑进来说道。
看着站在窗边正在侍弄花草的少女,纵使已经见过无数次这张脸,挽月还是不禁晃了下神。
眼前的女子,就伫立在窗户旁,衣袖飘飘,发丝微微飞扬,一身清冷,深邃的眼眸里泛着幽幽光华,长长的睫毛自顾自的垂着,眉如远山,眸若星河,口若凝脂。
听到挽月的话,她并为抬起双眸,还是自顾自的侍弄着窗边的花草,淡淡的说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顾侯爷顾世忠乃是大魏有名的将军,跟随镇国公征战多年,如今在京城将养着。顾侯爷家的大小姐顾惜云是谢锦初的闺中密友,按理说谢锦初这般性子也是懒得交朋友,但是顾惜云不同,她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越是难攻克的难题越是喜欢迎难而上,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自幼时起,便以攻克谢锦初为目标,每天早晨起来就往太傅府跑,等到日落了谢侯爷来抓人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谢锦初看书,她看谢锦初;谢锦初练字,她看谢锦初;谢锦初绣花,她看谢锦初。久而久之,冰山终于融化了,二人渐渐亲密起来。
这顾惜云口信里所说的靖安侯世子,名叫沈聿,谢锦初的娘谢夫人在世时与沈聿的娘是闺中好友,二人在世时为谢锦初和沈聿二人定下婚约,可没过多久谢夫人便撒手人寰。可即便如此,谢太傅和靖安侯也还是遵循夫人的意愿,自视为儿女亲家。正因如此,谢锦初自幼便和沈聿接触的多,来的更亲近些。
要说这靖安侯沈家,当年也是颇受先帝重用,但早些年北境战争,老靖安侯因为迷路误了运送粮草的时间,多亏镇国公一家死守雍州城,六万儿郎死守到最后,这才换来北境大捷。虽说在镇国公的求情下先帝并为责罚老靖安侯,但沈家也就此一落千丈。
直到如今的沈世子高中,在朝为官,沈家才得以在邺安城一众世家中重新抬起头来。
顾惜云自是知道谢锦初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拿出沈聿来当幌子,便是拿准了谢锦初会为了沈聿而来。
“姐,明日我要去和子度去野外赛马,回来去宝丰楼和顾小公子他们小聚,阿姐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明日给你带回来。”一袭青色长袍的少年跑了进来,额头的发丝上尚且还能看出汗珠浸染过的痕迹,少年面目清秀,眉眼间与谢锦初有七八分相似。
“子度,这名字倒是没听你提起过,去吧,去时当心些,阿姐没什么想要的”,说着,谢锦初捏起手中的帕子为少年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这就是谢锦初的胞弟谢锦言,小字唤行之。
许是二人年幼丧母,谢太傅又忙于朝政,谢锦初与谢锦言姐弟二人自幼便形影不离,混世小霸王对于自己的姐姐还是非常依赖的。
“子度是镇国公的小公子,幼时在我们家跟随父亲读过书的,后来跟随镇国公去了北境,小小年纪便战功累累,前几日刚回邺安,阿姐对他没印象了吗?”提起子度,谢锦言好像有着一种淡淡的自豪感,颇有一付与有荣焉的样子。
镇国公裴安育有三子一女,长女裴萱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早年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帝后相识于微末,携手走过十余载,育有一子,感情自是深厚。长子名唤裴仲,成熟稳重,娶的是河东崔氏之女,二人婚后恩爱有加。
次子名唤裴叔,温文如玉,虽说是将军,但身上却没有寻常武将的肃杀之气,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也正是潇洒惯了,如今也尚未娶妻。当年北境胡人来犯,二人皆是十几岁的年纪便跟随镇国公上了战场,如今皆在军中任要职。
镇国公老来得子,便是谢锦言口中这子度,大名唤裴季。许是老来得子的缘故,郑国公夫妇自幼对其宠爱有加,但裴季此人确并没有因父母兄姐宠溺而长成纨绔公子,相反裴季自幼跟随父兄习武,早年间在邺安城中与一帮世家公子饮酒策马,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好不快活,是都城中世家公子之首。
镇国公对于幼子的顽劣很是头疼,便将其送至谢太傅家中教导,谢锦言与裴季便是如此相识的。可谁知裴季来到谢府非但没收敛性子,反倒是把谢锦言体内的顽劣之风激活了。裴季长谢锦言两岁,经常带着谢锦言偷偷出府玩乐,于是谢太傅和镇国公一样头疼了。
谢太傅经常在谢锦初面前感叹“裴安这个老匹夫,有福不和我同享,有难倒是和我同当了。”
在裴季十四岁这年,北境胡人忽又大举进攻,北境十三城城连连失守,边疆告急。镇国公临危受命出兵北境,十四岁的裴季主动请缨,同父出征,就这样一走便是四年。
谁都没想到,裴家这位小公子一战任先锋便将胡人打的落花流水,夜袭敌营,逼得敌人连连败退。数年间,裴家军的名字在北境百姓的心中便像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而裴家小公子裴季,由于年龄小,经常会在闲时去城中闲逛,久而久之城中百姓都很喜欢这位少年将军。
自胡人退出北境已过去三年,这三年边境百姓安居乐业,镇国公一家也得以重回邺安。
“原来是裴季裴小公子,镇国公一家驻守北境,也是许久没回邺安了。当年你与裴公子一起玩乐,在邺安城内招猫逗狗,如今人家以是驻守边疆的大将军了,你往后可也要收敛些,莫要让父亲与我操心。”说着,谢锦初点了点谢锦言的额头,嗔怪到。
当年裴季在谢府的时候与谢锦初相见甚少,毕竟谢锦初是女眷,二人仅有几面之缘,还都是相隔甚远,没说过一句话,谢锦初对裴季的印象倒是十分模糊。
“知道了,知道了,姐,有我这样的儿子和弟弟,你和父亲得多开心啊。”听着长姐的话,谢锦言抱起谢锦初的胳膊,摇了摇。
“哼,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还能瞒得住我,哪次你犯了错不是我在父亲面前替你求情,要不然啊,估计你现在早就被打断一条腿了”谢锦初嗤笑出声,内心是无比的无语,自己的这个弟弟虽说之比自己晚出生了几个时辰,但是二人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谢锦初自幼喜欢安静,不喜与人打交道,每次在外面也是礼数周全,颇有谢太傅当年清风朗月之风姿。
而谢锦言就如同那老林中的马猴一般,自幼哪里又热闹就往哪去,常常读着读着书就去掏鸟窝,斗蛐蛐去了,气的谢太傅每次都要上家法。可偏偏谢锦言这人特别爱打抱不平,虽说平时不爱读书,但是为人确是十分热心仗义,久而久之与邺安城内的公子哥们打成了一片。
“好了好了姐,都这个时辰了,我们快去吃午饭吧,我都要饿死了。”边说谢锦言边拉着谢锦初往外走。
看着眼前的弟弟,谢锦初笑着摇了摇头,便跟着一起用膳去了。
十日后,顾府。
谢锦初甚少参加这样人多的场合,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黄色的海棠花,胸前是款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腰似弱柳扶风。发间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耳上随意戴着一对兰花蕾形耳坠,虽说打扮的十分淡雅,但也难掩倾城之容貌,一眼看过去,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远远地顾惜云就看到谢锦初走了进来,少女步履缓慢,步步生莲,举手投足间皆有着万种风情。“阿初!”顾惜云小跑过去,亲昵的挽上谢锦初的胳膊。“真没想到,提沈世子对你这么有用,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啊”顾惜云凑到谢锦初耳畔,一脸坏笑的调侃道。
“别胡说,八字没一撇呢”谢锦初嗔怪道。
纵使谢锦初不说,顾惜云也知道在谢锦初心中,沈聿是与众不同的。自打谢锦初懂事起,便知道自己将来有一日会嫁与沈聿为妻。
而沈聿此人,也是邺安城内有名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饱读圣贤之书,颇受当今圣上赏识,是贞元六年的探花,现任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可谓是年少成名。与这样的人相处,谢锦初动心也不奇怪。
“走走走,阿初你做我身边这个位子”,说着顾惜云便强行将谢锦初按在她旁的一个位子上。顾惜云今日穿一件红色罗衫裙,头上待着多只金光闪闪的钗子,虽说五官生的不是十分精致,但眉眼之间却有着一股英气,再加上今日的打扮,称的她本人更加明艳。
顾侯爷本名叫顾雍,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很受小辈们的爱戴。今日来带府上为其贺寿的除了同僚也有许多晚辈,不仅谢锦初,谢锦言还有诸多官员的小姐公子也都来了。席间热闹非常,小姐们都互相聊着对方身上新款式衣裙首饰,公子们都随意的玩笑着。谢锦初和顾惜云坐在席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突然,席间突然安静下来,谢锦初正纳闷呢,一抬头,便看到门口正向里走来的身影。
少年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袭绛紫色窄袖长袍,腰间左侧挂着一块麒麟白玉佩,一头黑发用高高束起,脸庞光洁白哲,丝毫看不出雨打风霜的痕迹,剑眉凤目,高挺的鼻子,薄唇轻勾着,整个人风姿卓绝,让人过目不忘。
“晚辈裴季,恭祝顾侯爷寿辰之喜。”少年走到厅中,俯身行礼道,声音中尽是少年侠气。
“哈哈哈哈,当年随你父亲离京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几年不见你小子真是出息的很啊。”顾侯爷大笑道,自裴季随镇国公驻守北境后,这还是顾雍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裴季,对于老朋友家的儿子长成如此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还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顾雍很是欣慰。
“离京这些年,晚辈也是想顾叔父的紧呢”,裴季调笑到。
当年在邺安的时候,顾侯便特别喜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子,认为颇有他年轻时候风范,也时常教导裴季骑马射箭,二人亲如叔侄。
可惜当年胡人来犯,顾侯身上带有旧疾,无法同镇国公一同领兵出征,每次提起来顾雍便痛心疾首深感遗憾。但好在欣慰的是,自己曾经□□过的小子,如今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快入座吧。”顾侯听到裴季仍叫自己叔父,一时间很是高兴。
“子度,到这来!”“这,这。”坐在谢锦初对面的谢锦言早早就给裴季留好了位置,看到裴季进来,赶忙叫他过来。裴季走到谢锦言身旁的位子上坐下,一抬头便正好能看到端坐在对面的谢锦初。
谢锦初察觉到对面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抬眸,便看到坐在她正对面的裴季正拿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裴季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轻笑一下,一仰头一饮而尽,光滑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轻轻滚动,显得恣意又放荡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