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便利店就在客栈楼下不到50米的地方,来去一趟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

五分钟后,向明秋提着买完的东西回到房间里,段焱发现他别的都买了,唯独却没有给自己买香烟。

原以为向明秋或许只是不当心遗忘了,段焱自然而然地问了句:“我的烟呢?”

向明秋慢斯条理地摆弄着自己的新内裤和牙刷,若无其事地说:“你这才刚出院,身体都还没完全调理好,就特么少抽点儿。”

说罢,他从购物袋里取了一罐旺仔牛奶,放到段焱面前,然后拍拍他的脑袋:“给你这个补补营养。”

段焱:“......”

看着段焱那有点儿来气的表情,向明秋忍不住想笑,心情一下就莫名地好。

他从兜里取出一盒华子,正要当着段焱的面抽,马上被段焱给喝住:“喂!房间不能抽烟,要抽滚去外面庭院里抽。”

“行呗,我先出去抽一个,你慢慢喝旺仔奶。”

夜已深,租客们要么还在外面体验本地的夜生活,要么已经回房歇息。

花木葱郁的客栈庭院里,仅有向明秋一位夜游者。

他坐在路灯底下的一张长木椅上,悠然地点上一根香烟,嘴唇一抿一吸,往空气中吹起袅绕白雾。

十余米开外有阵脚步声正往这边靠拢。

这脚步声向明秋熟悉得很。

他眯了眯眼,抬头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段焱,朝着他的方向,嘴巴轻张,淡淡地吐出一口雾气:“旺仔牛奶喝完了?”

“......”这就很气人了。

尽管如此,可段焱还是忍了,眼下他有求于他。

琢磨了一阵子,段焱才开口道:“外面那家店关门了,我买不到烟,借一根来抽抽。”

原来是找自己讨烟的,向明秋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段焱坐下。

他将衔在嘴里的香烟抽了出来,递到段焱嘴边:“剩下最后半根了,多了也没有,要不要?”

段焱从他手里接过香烟,就着向明秋含过的过滤嘴吸了一口。

两人坐在长椅上,谁也没说话,这一刻的宁静来得恰到好处。

直到段焱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向明秋才开了口:“回去以后,好好跟你妈妈道个歉,然后把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吧。”

段焱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一副释然的样子:“既然现在真相大白,也就没必要继续执行遗嘱上的内容了,以后犬舍归你管,我也得回去公司里头帮忙了,这个问题以前我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现在也该是时候去面对了。”

段焱不想接手父母的公司这件事情,向明秋一直以来是知道的。

“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不说出来?”他问段焱。

“说也没用,我妈隔三差五就唠叨我,让我回去帮忙,现在老段不在了,公司的大小事情全落在我妈身上,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扛下去吧。”

向明秋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你妈她是个很好的母亲,一定能够理解你的想法。”

如此想来,从前他玩悠悠球和画画,确实都是段成林一人在从中阻挠。

哪怕是现在,夏乐容对于段焱最大的不满,也只是觉得他替段成林接管犬舍是在浪费时间,一直以来,无论母子两因何事发生争吵,夏乐容也压根没拿儿子的兴趣爱好来说道过。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妈一样。”

“不怎么了解,只是我的直觉。”向明秋说,“我就问一句,你有跟你妈说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段焱一时沉默,看那表情,铁定就是没有了。

“她又没有问过我。”说这话的时候,段焱压低了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她不问,你就不说了呀?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掌控,咋还非要等到别人主动来找你询问,你才肯说出来吗?”

是这个理没错,段焱难以反驳。

“回去以后,好好坐下来跟你妈妈聊一聊吧,把你真正的想法告诉她,她很爱你,你过的开心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段焱不说话,向明秋又道:“你要是有所顾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他说完,又想伸手去拨弄段焱的头发。

段焱轻轻努嘴,把他的手给拍开:“不用你陪,老子自个的事儿自个搞定。”

夜晚的庭院并非静谧无声,不知躲藏在哪个角落的蟋蟀时不时地发出兴奋的叫唤,草味和玉兰的花香在空气中掺到了一块,混出一种别样的清新味道。

段焱想起了几天前,自己也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和房东聊天的事情。

他拿胳膊肘去碰一下向明秋,问:“那你呢?你应该也有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情,以后还会继续跳舞吗?”

“你想看我跳鸭王舞?”向明秋调笑道。

“......我说的不是那种,你以前不是说跟你母亲学过很多舞蹈吗?古典舞,现代舞,民族舞,还有其他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舞。”

归根到底,段焱其实只是想向他表达一个意思。

“咳”他轻咳一声。

“我是说,我想看你跳舞。”

“我喜欢你在台上跳舞时的样子。”

向明秋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些微诧异。

而后他唇角释出了一抹笑了:“这么多年没练了,基本功都倒退了,上个月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想试一下大踢腿劈个一字,感觉都没以前做得那么流畅了。”

向明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庭院中间的空旷处。

他什么也没说,打开手机的音乐APP。

演奏者用经典的维族弹弦乐器热瓦普和手鼓,奏响了一曲缓慢,充满浓重民族神秘色彩的古老乐调。

第一个音符传入耳中的时候,向明秋往前迈出第一个舞步。

头上的明月余晖是聚光灯,脚下的庭院是他演出的舞台。

他快速一个旋身,舞动臂膀,步态轻如羽翼,将这支《丝路寻梦》,献给眼前那位唯一的观众。

这是他原创的民族舞蹈,在今晚这一刻到来之前,他从未向自己母亲以外的任何人展示过。

曾经,他的梦想就是考取北舞,然后登上“桃李杯”舞蹈大赛的舞台。

作为国内最高级别的青舞比赛,“桃李杯”是众多舞者们梦寐以求的殊荣。

如果他能够顺利进入北舞的话,那么他最快便可以在大一赶上这场三年一度的舞界盛典。

《丝路寻梦》正是他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提前准备的。

只是后来,因为家庭的变故,梦想破灭了,这支舞从此被封存起来,成为了他心中一抹难以弥补的遗憾。

舞蹈不光是用来观赏,同时也是一件体力活儿。

舞者从接触这个圈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没日没夜地苦练各种基本功。

一个微不足道的抬腿,挥臂动作,若想达到流畅潇洒,传神灵动的效果,都必须经过数百乃至上千个昼夜的锤炼打磨。

音乐声逐渐减弱,舞蹈也临近了尾声,往昔的回忆到此为止。

向明秋直着身板站在庭院中央,此时的他已是汗水淋漓,头发,衣服,里里外外全湿了个透。

他带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抬起手背,轻轻拭去一滴滑落在下巴处的汗珠。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规律有序的节拍。

只见段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他的精彩演出献上掌声。

节拍由慢到快,又轻到重,持续了一分多钟,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向明秋望着眼前的段焱,笑了。

笑着笑着,不知怎的,他又哭了。

那张俊逸又有些疲惫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这是段焱第一次看见向明秋在自己面前落泪。

他整个人登时一懵,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往前刚出一步,话语还卡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发声,却听见眼前的人,用边哭边笑的无奈腔调,说:“其实我也好想追逐自己的梦想啊。”

段焱心中一酸,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往前又跨出一大步,张开臂膀,将眼前的人抱入怀中,死死地搂紧。

只听见怀里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别那么用力,你这是要箍死我了。”

段焱这才稍稍松弛了力道,他捧起向明秋的脸,用手替他将脸上的眼泪抹擦掉,

他不是很懂得如何哄人,尤其是恋人。

亲吻是他当下想够到的唯一办法。

他将自己的嘴唇抵在向明秋的额头,不停地亲吻他湿漉的刘海,亲吻他的睫毛,眼睛,鼻尖,脸颊以及嘴唇。

良久,他用极低的声音,对怀中的人笨拙地说了一句:“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