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江秋十双手无意识交握, 大拇指相互轻轻摩挲着，淡淡道：“还是你们决定吧，合适就好。”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在看什么热闹。
无非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他对女性的审美罢了。
都是公司的制作团队, 一起合作过好几次, 早就相熟。每次自己说喜欢投缘的女孩都不信, 非要深挖, 长发还是短发？高个还是矮个？微胖还是偏瘦？……
他完全没想象过，怎么可能会有偏好？
造型师闻言, 兰花指捂嘴吃吃地笑：“那就……交给我了？”
江秋十点点头，闭上眼睛, 任由他折腾。
头上戴了假发，扯的头皮有点紧，微凉发丝扫过脸颊与脖颈, 他时不时听见工作人员的惊呼传来。
“哇好看！”
“用这个颜色吧？”
……
警察局那头, 剧组自己申请后搭建了个布景，批下来几套警服。
杨易然在慌忙之下冲进警局后, 面对接待的民警, 他却没有说出自己被跟踪的情况, 而是改口, 声称自己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失踪，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于是立刻被民警们带去做笔录。
摄像机搭好，打光板准备，一切都已经就位。
今天这场戏, 围观的其他演员特别多，以往都宁愿窝在伞下打游戏候场的其他演员纷纷搬小板凳过来参观。
目光齐刷刷往场中央看。
人群中，站着个非常非常高的, 鹤立鸡群的长裙女人，漆黑长发微卷，漫过纤细腰身，淡灰色针织外套，罩着米白雪纺长裙，裙摆一直到小腿处，露出纤细脚踝和足有六七厘米高的浅色高跟鞋。偶尔侧过脸，一小片霜白肌肤令人遐想。
穿上高跟鞋，足有一米九的温柔大美人！
光看背影，都能想象“她”具有何等风姿，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她”身上。
阿祥更是如此。
作为一个小直男，他平常尚且会被老板惊艳到，更不用说老板直接变成了“女人”。
端茶倒水拎包等活儿莫名就带上了舔狗气息，时不时小心翼翼看一眼，再看一眼，从早上造型出来以后就是这幅卑微且怂的状态。
江秋十垂着眼帘，一目十行看剧本，心中默默演算，瞥一眼围在身边不知道做什么的阿祥，淡淡开口：“你鞋带松了。”
熟悉的男声瞬间令阿祥回神，后者连忙蹲下去系鞋带，心里竟然有点恍惚：为什么声音不能配套呢？
很分裂啊……
再抬头看老板，后者面上熟悉的微笑表情也没有了，一副冷冷清清模样。
但是他的气质变了，除了柔和了不少的五官，还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举手投足间，似乎带上了女性的柔美婉约。因而表情冷清也不被认为冷漠，而是让人想用尽一切手段哄她开心让她得以一展笑颜。
江秋十淡淡瞥他一眼，阿祥立刻背生冷汗，收回遐想，恭敬端上一杯茶。
果然，还是那个老板。
男主角江秋十本人对周遭目光泰然自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反反复复观察身边的女性，观察外表上她们和男人的区别在哪，同时又并不完完全全女性化。
因为他饰演的是异装癖男人，不是真正的女人。
所以，他的妆容有点儿粗糙，乍一看还以为是新手上妆。服装同样如此，很简单的搭配，衣领露出锁骨，而脖子上却刻意扎了条丝巾，遮住喉结。
目前能有惊艳效果，全靠底子好。
“好了好了，各部门就位。”导演开始赶人。她的目光里也有惊艳赞赏，但场记板一落下，卓少安就变成了熟悉的拍戏狂魔，莫得感情。
“第四场第12幕，Action！”
是场户外戏，工作人员早就清场过，长长林荫道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站好，一听到信号，立刻活动起来，一追一逃。
走在后面的男人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阴影中，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不紧不慢地，坠在前方那道窈窕身影后，犹如一只野兽，正在逗弄即将上钩的猎物。
前面的“女人”步伐仓皇凌乱，她拎着小包，不太熟练地踩着高跟鞋，一张足以让月光失色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慌，无端令人心生怜惜，“她”时不时回头张望，脚下走得越来越快。
笃笃笃高跟鞋脚步声，犹如“她”此刻的心跳。
但凡有那么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都不会忍心对“她”下手。
道路前方，出现了一间派出所。“女子”脸上出现一丝犹豫，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还是鼓足勇气冲进去。
这一段追逃反复拍了好几段，为体现关龙视角，凶手特地处理得比较神秘，站在面前也看不见脸。摄像机多拍下“女子”惊惶神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不是正在拍戏，其他人都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放开她，让我来（不是）。
如天籁般的“过”响起后，江秋十停下脚步，踩着高跟鞋慢慢走回候场区坐下。
这双鞋也是特地买欧美市场的大码女鞋，国内买不到这么大的尺码，剧组又为了省钱不打算专门定制。
阿祥有点怕怕的，作为助理还是要上前关心：“老板，脚疼吗？”
“我听说女孩子穿高跟鞋都会磨脚。”
老板表情变都没变，摇摇头：“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依旧是和外表极不匹配的男声。
这一条过了后，接下来就是室内戏，他们需要将这部分女装戏份集中拍完。
好在不多，只有一点点。刚才那段走了很远的追逃剧情，放在电影里不会超过一分钟。
设备全部挪到派出所内，场记板落下后，大门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人”，直接抓住了门口保安的手，表情惊慌。
“她”实在太好看了，哪怕脸上妆有点花也是个大美人。
“她”的个子也实在有点高，抓着保安的手时不得不低头。
保安同时低头一看，根骨分明的修长十指，白净但有力，再一抬头，脸上骨骼略带棱角，脖子上扎了丝巾，肩有点宽，胸口一马平川——
他不由得怀疑起这位大美人的性别来，往外一张望，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了。他见对方这么慌张，还是先把人带进去。
进了值班室内，警察照例询问。
年轻的警察往人脸上一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这位女士，怎么称呼？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边询问边准备做笔录。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改口说：“我被，我儿子失踪了，想报案。”
一开口，真实性别就暴露了，饶是两位警察有那么几分心理准备，听到“她”口中说出略低些的男声时，表情还是有点没绷住。
就算那声音再好听，也是男的啊！
旁边临着天腐之国，见多识广的警察们各自交换了个眼神，改口：“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杨易然。”
好在这位不是传说中的跨性别者，可能穿裙子就是爱好，乖乖答了，很配合。
“年龄？”
“35岁。”
“你说孩子失踪了，能不能具体说说？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里不见的？找不到多久了？”
名叫杨易然的穿裙子的男人对答如流。
“有照片吗？”
“当然有。”杨易然掏手机，但是他却解不开密码了，嘀咕一声，“奇怪，我没换密码啊。”用指纹解锁了手机，而后表情有点没绷住。
相册里，明明有的照片怎么不见了？
“找到了吗？”见杨易然翻了半天也迟迟没有给出照片，民警疑惑。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照片了。”男人急了，“我明明昨天还给他拍了一张，就在我家附近的小公园。我明明给他拍了很多的……”
民警贴心提示：“你看看朋友圈？”
“对，朋友圈……”他焦急地又点了两下手机，满脸不可置信，“这不是我的手机，我的账号也没了。”
不是你手机你能解锁？民警差点就想问你是不是在逗我们玩了。
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报假警。
“我儿子真的失踪了，我现在只是没有照片，你们不是有那种，根据人的描述画像的技术吗？可不可以……”
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却眼尖地发现，他和最近凶杀案的嫌疑人关龙十分相似，目光逐渐犀利。
摄像头靠近，放大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关龙！”他突然喝道。
男人迷惑抬头，左右看看：“关龙是谁？”
老警察的眼睛锐利又明亮，他办案多年，什么没见过？结案后送到精神病院的也不少，眼前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关龙。
可是，他又不是关龙。
凶杀案发生当天，是他负责讯问正巧住进酒店房间的关龙，那时候他的表现还很正常，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的症状，非常像人格分裂症，现在出来的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人格。
老警察接过旁边小警察的记录本。纸上记录着，关龙初展现的第一个人格记录。
桌对面的男人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知在嘟囔着什么，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而后彻底垂下。
下一瞬，他猛然抬头，原本面上带着刻意伪装的几分娇柔褪去，目露错愕。
老警察眼睛微眯。
真正的关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