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失语。
“这是什么?”江秋十忍不住说。他以为自己曾经收过那些投资商送来的送子观音就已经够奇怪了。
按理说, 圈内大多数人应该知道他不信教,为什么许司明会突然送一尊佛像来?
阿祥想笑又不敢笑。
他信佛,虽然只是间歇性需要时拜一拜, 并不算多么虔诚的教徒, 但要特地放个佛像摆家里, 还真有点夸张。
更何况是压根不信这一套的老板?
一般做生意都需要请人来看办公室风水什么的, 开机也要请大师,更不用说圈里层出不穷的明星请大师算面相算名字等。如圈里有个女星, 身材偏丰满,但是大师说她需要穿艳丽花衣, 更旺她,那个女明星就一直穿大印花款,显得整个人更加“丰腴”, 一向被诟病衣品差。
饶是如此, 那个女星也不改。可见圈里迷信程度有多深。
这佛像雕工相当不错,如果送给别人, 说不定还真能卖个好, 可惜, 送的对象是江秋十。
实打实的不信鬼神, 信奉科学。
阿祥难得看见老板一副有点纠结的样子。
他没有碰,阿祥便问:“要不我给他送回去?”
“好,尽快。”江秋十对这类东西虽然不信,一向敬而远之。再者,总归是人家的心意, 心意是最不好糟蹋的。
阿祥立刻保证第二天亲自送回去。
那厢,许司明听说江秋十回剧组了,估摸着下戏时间问他有没有收到礼物。
正好, 江秋十想跟他说说。
“我特地去泰国求的,很灵的。”许司明一听就委屈了,急忙解释。
“谢谢,但我不信这个。”江秋十在电话里笑,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对他有意见。
许司明当然知道。
可是礼物退回来,他的请求就没法开口了。
原本这礼物就是希望拉个关系,要是好,接下来就好打交道了。听说他公司接下来还有立项的项目,美华娱乐也给他吞了不少,提前讨好一下总是没错的。
江秋十又不是赵美华,未必会捧他,万一看上什么新人呢?
况且,以他和林鹤不算太好的关系,抢番位那事儿给林鹤知道了,林鹤随便说点什么,江秋十对他有意见怎么办?
能被赵美华花大力气捧,许司明可不是只有一个八字不错的优点。
江秋十揣度了一番他的心理,捏捏眉心。
他指点许司明把佛像送给圈里另一位对这方面颇为虔诚的导演。
听他说还没有开光,送人似乎也……没有关系?
江秋十并不太清楚这方面忌讳。
而当他问原因时,却忍不住有点惊讶。
许司明跟着公司的人参加聚会,不知怎么的认识了杜玫,攀上交情后,杜玫听说他要找江秋十说和说和,才指点他送这个礼物。
购买都是走杜玫那儿的渠道,就连这尊佛像,也是杜玫亲手挑的。听说能保佑人平安吉祥,顺心顺意,非常灵验。
江秋十回想起杜玫突然信教,和手腕上再没摘下过的佛珠串,微微皱眉。
他没和许司明说,闲聊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杜玫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若不是再三追问下许司明透露,她可能也不会说,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想让他好过一点。
可是这样……就不好送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祥来搬东西上车,打算跑趟远门。
江秋十道:“没关系,不用了。”他看着封存好的箱子,有些迟疑,“先留着吧。”
阿祥惊讶无比,一脸见鬼的表情。
是什么让一直相信科学的老板突然……细思极恐,背后凉嗖嗖的呢。
江秋十瞥他一眼,多解释两句:“这是杜阿姨挑的,我直接送回去不合适。”干脆作为礼物赠还给杜玫好了,这样又欠了许司明人情。
不知这是不是许司明自己的打算,现在看来,他还非收这个人情不可。
阿祥没看出老板在想什么,他每天都是一样温和的表情。既然不用出公差了,阿祥就还是帮忙收拾东西,两人溜溜达达前往片场。
说是片场,其实就在旅馆对面,从他们所在楼层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剧组申请的那一条马路和街边公园。趁着高峰期过去,车流量不多,迅速搭景开拍。
但他们走了很远。
先上三十楼楼顶,出去拐弯再上坡,过马路,再下二层,走出去,到了。
要不是有本地人提前带过路,指不定走错。
还好没来晚,大家伙正在做准备,等会儿又是体力活——一场公园里的追逐戏。
现在公园里人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大爷大妈带着孙辈散步,一看剧组要搞什么大动静,远远地围上来,凑在隔离带外看。
公园开放的,不能赶人。导演也没办法,只叫大家尽快拍完。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特地多盯了那些功底不够,经常NG的那几位。
他们顿感脊背一凉,忙不迭发誓一定好好发挥。
这场戏依旧是动作戏,很短,拍得不慢,可也并不太顺利。
剧情很简单。
缉毒小组发现线索,摸查找到了几个吸毒人员,其中有几个偶尔会来这座公园碰头。因为线人不慎暴露,公园里的几个目标立刻要逃走。便衣们立刻实施抓捕。
拍起来却总不太顺利。
江秋十饰演的余奉生出院没多久,还没有拆线,追捕途中伤口崩开,力竭时被对方抓着机会狠狠来了个过肩摔,脑袋同样磕在地面。趁他晕了一瞬,这伙人继续逃跑。
演歹徒的演员不敢下手。
犹犹豫豫好几次,明明动作眼神都到位了,摔过去一瞬间又忍不住放水,翻过去的力道轻飘飘的,后期倍速特效都无法拯救。
第N次卡在这儿,江秋十被翻过去的一瞬间迅速卸力,躺倒在地面,而后叹口气,复述自己第N-1次说过的话:“没关系的,咱们一次过好吗?不用怕摔到我。”
反反复复五六次,还不如直接来个狠的一次过,长痛不如短痛。
对戏演员格外羞愧。
“停停停!你怎么回事?没吃饭呢你?”导演火气上来了,一天开场好心情彻底被破坏。
“讲了那么多次,听到哪儿去了?每次都卡在这里,全剧组就等你一个!哦,你不敢摔,人家都不介意你怕个什么?……”
他还是导演的远房亲戚,来客串个角色。导演对他既客气又不客气,但好歹比对其他小配角多了几分耐心。
骂了十几分钟,听他吭哧吭哧说完理由,导演更是无语,把本子一摔,威胁道:“这条要再拍不过,你就给我滚蛋,我换人!”
江秋十默不作声,重新调整状态。
他被摔了一次又一次的场景,如实记录在围观群众脑海里。
“Action !”
余奉生从开拍处追上前面那人,追着下楼梯时,手却忍不住捂住胸腹处,那儿有两处伤口。他咬着牙继续追,步伐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前面那人却也慢了下来,似乎在等他追过去。他伸手要擒拿住对方,却反而被抓住手臂,狠狠往地上一摔!
下一瞬,另一只手抓住头发往地面一磕。
在逼迫离组的威胁下,该演员终于发挥出应有的水平,一条过。
江秋十拍拍灰,阿祥急忙过去要把他拉起,他摆摆手,自己坐起身。
刚才摔是摔了个狠的,但毕竟是拍戏,地面铺了垫子,头也好身体也好,都是磕在软垫上。加上对方不敢动真格,所以并没有大碍。
这条过了,后面的就好拍了。
只是,围观群众里的大叔大妈们,还有个别年轻人,遇到了挺少见的大明星拍戏,当然忍不住拍下发圈。
朵朵巨兔:“我家公司楼边上的一所公园,江秋十在那里拍戏[开心],我坐在窗户旁边办公,刚好拍到了一段,哈哈哈。”
七亿:“今天去我家公园旁边散步,结果竟然碰到了十哥拍戏!!围观全程,因为剧组不让所以没拍到多少,但是十哥真的好敬业啊,一点该跑就跑该摔就摔,动作戏也很厉害。”
阿九:“围观没带手机,只好口述了,他拍戏真的很厉害,我看了一下,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一瞬间入戏,一下子就变脸了。拍完之后又很温和,就反正不像同一个人。”
不少围观群众都拍到了江秋十被摔的视频。
毕竟工作人员就那么多,公园露天,怎么围也无法阻挡人拍照。
饥渴多时的枫叶一边嚎叫着“不要转剧路透!劝删!”,一边激动地把视频保存,努力认清远距离下相机里那个小人。
看了之后,花痴的心立刻转变为心疼。
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群里要闹翻天了,泪水漫金山。
竹绪:“啊啊啊啊好心疼,十哥这是摔了多少下啊,那个对戏的会不会拍?一直NG。”
行子与秋叶:“同!气死我了,我知道拍戏难免有磕磕绊绊但这明显不是他的错吧?他被摔了那么多下,就算有垫子也吃不消啊。”
视频放大后反复看,还是很清楚的。哪怕不太知道演戏,也能感觉出来是对手演员的问题。江秋十就这么一遍一遍陪他过,什么也没说。
故乡的枫叶红了:“谁不心疼?不过大家在外面注意别招黑。”
上一个诉说自己拍戏多么累的演员至今还钉在耻辱柱上没下来呢,时不时被拖出来作为被拖垮的年轻演员代表接受嘲讽。
要是江秋十被摔几下枫叶也要闹,绝对会受到同样待遇。
他们心疼江秋十,普通人可不会。大多数人天然对明星身份抱着隐秘的敌视。
宇智波奶昔:“现在听到别人说什么戏子当道随随便便拿那么多钱就很烦,十哥赚得再多那也是他的本事,而且一个好演员,他的片酬真的没那么容易拿。”
你不要烦我呐:“我其实有点想说,你们没发现视频最后那一下吗?头还往地上磕了一下,是被抓着头发往地上磕的。啊天哪我不行了我想想就很受不了。”
什么情况?
还磕了脑袋吗?!
她们还真没太注意,经提醒后一个个化身显微镜,仔细观察。
果然,最后一遍的戏没有被打断,摔过去后,有个抓着头发往绿色垫子上一砸的动作。
而后江秋十就“晕过去”,不动了。
这是拍戏,这是拍戏,这是拍……拍什么也不妨碍粉丝心疼啊!掀桌!
秋秋一夜间:“不知道是我太喜欢他了还是为什么,我真的受不了看见他受伤,看得很难过那个视频。”
以余年寄秋岁:“我可以忍受戏里受伤害,因为我知道那是角色。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他拍受伤的戏,没办法平静,在我看来拍戏的他还是他,不是角色,我和其他姐妹一样,看不得他受伤害。”
秋枫十叶:“又心疼又自豪吧,他是个很合格的演员,但是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啊,唉。”
……
在网上引起了什么波澜,不是正在拍戏的江秋十应该操心的事。总归出了什么问题雅姐会提醒他,既然没有,那就不算什么。
候场期间,阿祥屁颠屁颠拿着手机凑上前:“雅姐说有事情,问你有没有空。”
江秋十接过手机,回复她信息。
本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结果雅姐是来慰问他身体的。
今天枫叶粉圈都在传路透视频,哭成海,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个视频她看了都有点心惊,忍不住问对方有没有摔到哪里。
毕竟奔三了,骨头变脆,不像年轻人一样耐摔。雅姐说着说着忍不住皮两句。
江秋十:“……”
江秋十丢了个表情包,不想理她。
见老板真没出事,雅姐放心了。
忙工作前,不忘嘱咐阿祥回房间后,记得给江秋十上药。
但后者并不习惯,自己拿了瓶瓶罐罐,回房间自力更生。
房间里有一面落地镜,他脱了衣服,背身去看。
说没摔到是假的,虽然铺了垫子,但为了效果,不可能铺多么厚实多么软,被摔了少说也有七八次,他没提罢了。
镜子里的男人肤色极白,一道道淤青红肿在霜白皮肤上格外明显,白日时尽数遮在衣物下,叫人看不出他的疼痛。
江秋十抿着嘴,手指沾上药,而后指尖一点点用力,把淤青慢慢揉开。
换个怕疼的说不定都该哭了,镜子里的男人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似是感受不到疼痛,又活像是,早已习惯了忍耐。
阿祥原本要回房间的,雅姐说了他一顿以后他便在门外等着,等他下去吃饭。
不一会儿,老板打开门出来,他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身上药味儿很浓。
阿祥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