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好了吗?”江秋十问。
段荣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机, 和大家道别离开。
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江秋十转身进屋,准备拍摄下一条。
他让工作室以招童星名义要过一份段荣的资料, 普普通通,非常寻常的一份童星资料。
不太一样的是, 他也曾经在微听雪的微美娱乐培训过一段时间。
这令江秋十感觉有些微妙。
出乎意料地, 一段时间内,对方什么事都没有,风平浪静,只时不时微博上发些私信问候, 或是在他发微博时积极转发, 淹没在茫茫粉丝群体中, 丝毫不显眼。
江秋十没回复,他却依旧很执着, 私信里的内容丰富了一些, 不仅仅是问候,有时还拍些风景照,问他感觉怎么样, 好不好看之类。
不看年龄,说他是个在娱乐圈工作的成年人也说得过去。
对方恭敬且尊重, 仿佛他的怀疑只是错觉。
江秋十这方平静拍戏, 娱乐圈里却无时不刻不太平。时不时这两家粉丝混战,那两家粉丝撕番, 粉圈心中, 万物皆可撕。
直到三一五打假这日,圈子里爆了件大事。
四大花中,微听雪因涉及儿童色情活动入狱, 只剩三大,微听雪一倒,她手上的资源大多数都被同层次人瓜分干净了。
现如今,其中一位焦以欣又出了事。
虽然人们总是喜欢怀念从前,对着现在的流量小生小花恨铁不成钢,并拿以前的演员来进行对比。
但,圈里谁不知道?老演员未必全是金子,也可能只是镀上了时光滤镜。时间久了,一些记忆淡去,便能够和其他真正的好演员一道,披着老艺术家的名号对现在年轻演员进行批判。
老一辈里爆出丑闻的更多,一些事儿放到现在,年轻艺人能直接被日到退圈。彼此间争斗亦如此,真撕起来,可比现在小生小花强多了。
焦以欣的事儿就是因为再度和王建德闹了矛盾,揭出来的。
王建德是圈内有名的主持人,早年满满公知画风,动辄便来个“定体问”,一张名嘴号称圈内第一行走喷粪机。前几年移民国外,改了国籍,愈发对国内黑恶势力看不上眼,但凡有他发现的不平事,非得掐到天昏地暗不可。
焦以欣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早年还干过当众打导演耳光的事儿。多年前焦以欣老公出轨一嫩模,焦以欣直接拎棍子杀到片场,把小三当众扒衣服打一顿。
孰料王建德跳了出来,给小嫩模撑腰,原来那个小模特是他当时情人的好闺蜜。他拿捏着点把柄,逼的当时没什么权势的焦以欣不得不当众给人赔礼道歉,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到现在,焦以欣红了,近两年通过真人秀走起了心直口快风格,圈了批氪金粉。反而王建德只能靠各种奇葩言论博出名,当初帮着出头的那位小模特也荣升成了他自己的小五或小六后消失不见。
物是人非,仇恨不改。
两人的不合,几乎是明摆着的。
王建德听说了消息,可不就得爆料?
微博上不过放出个事情处理结果:焦以欣疑似利用阴阳合同和皮包公司进行避税,数额巨大。
这件事不光影响到她一个人,同样波及了大半个娱乐圈。雅姐将事情完整告诉自家老板后,叹口气:“听说上面最近可能查得严,我们也要收一收。”
一家公司做大了,说挑不出问题不可能,这又不是写小说。一叶知秋已经属于良心企业,仍要担心会不会牵涉进什么事情当中去。
江秋十还要拍戏,简单交代过后,抽空开了段视频会议。
这对于他们自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江秋十原本就和官方走得近,抓住这次机会,将公司也贴上标签,以后行事总要顺畅些。
视频会议结束后,雅姐单独发给江秋十消息,称另外找了一部古装剧。她觉得还不错,让老板过目。
早在拍[倦鸟]时就定下的的现代刑侦片剧本还在改,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立项。雅姐决定先准备几个项目做备选,等确定完了剩下的还可以做人情介绍给其他人。
“哪怕这个本子有些方面不太行,但我感觉底子很好,很适合改编。”
雅姐发了一份pdf文件给江秋十。
若非必要,她并不希望冒这个险,公司也好、江秋十也好,都在上升期,每一步都很重要,输不起。
江秋十明白她的担忧,说:“我会考虑的。”
他花了几个小时,飞速看完了全部剧本。
瑕不掩瑜。
这是作为商人的第一印象。
如雅姐所说,这确实是一部非常适合改编的电视剧剧本。
虽然从里面的一些转场来看,编剧显然还是个新手,很多台词也有些生僻。刻意掉书袋,里面还有不少不必要的和众多女性暧昧的戏份。但要是把这些毛病去掉,它会是一部非常不错的古装权谋剧。
也不知道雅姐是从哪里抢来的这么个本子。
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对方,他打算明天问问。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上又接收到了来自段荣的早安问候消息。类似的消息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他保留着,没有删除,有时回复一两条,今天的则当做没看见,继续昨晚未尽事宜。
雅姐回复很快,那个编剧既是新人也不算新人。跟糖不急一样,以前一直在一个老编剧工作室里写部分稿,五六年下来圈内依旧籍籍无名,这回拿了自己的完全稿来投试试,想看看能不能进子午线计划。
如果进了,他就把那个编剧团队的活儿给辞了。没进,就再说。
要不是一叶之秋公司一贯风评好,他还不敢把全部剧本拿出来。
听说这个编剧从以前编剧团队出来的,还没有辞职就直接来了。为防万一,江秋十忍不住多吩咐雅姐一些注意事项。
人先不急着谈,本子可以买,但也不急,慢慢谈。卖给了别人也无所谓,到时候可以想办法买过来。
雅姐察觉他话里有话,急切寻找后发现目标的令她有些头脑发热的喜悦心情也平复下来,表示明白。
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好本子,还就精准投来一叶知秋了?那人现在挂在某编剧工作室是能查到的,他也确实没有辞职。
那谁能保证这个本子一定是他写的?
果然,再多问两句,便露馅了。雅姐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再怎么舍不得本子也没法,让他找下家买去。
雅姐感叹:找个好点的剧本怎么就这么难?
过了一阵子,听说那个剧本被卖出去了,价格压得不高,卖给了圈内其他小生。
三月下旬,拍了近四个月的电影[倦鸟]杀青。
和预定计划相比,提前了四天杀青。为此,剧组举办了盛大的杀青仪式,男主角待遇不一般,特别定制蛋糕一个。
摄影师拍下了众人杀青的欢乐场景,用作剧组宣传。早就成立的官微修图后,发了杀青微博。
枫叶们一窝蜂跑去庆祝江秋十杀青。
杀青照片里,江秋十托着蛋糕站在人群中,对镜头比剪刀手,笑容温和平静。
很久没见到十哥动态的一些枫叶突然就安心下来,凑在官方微博底下叽叽喳喳着问什么时候能够上映,一个个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小钱包,就等着上映了,并扬言到时候要包场。
待剧组官微发博以后,江秋十同样发微博宣告杀青。
比起[倦鸟]官微的长篇大论,他的文案要简短不少。
江秋十V:“3月19日,电影倦鸟杀青。
再见,李水鸿。再见,这座城。”
他会一些摄影,上传了几张自己拍的颇有意境的小城照片,九宫格里,只有中间一张是剧照。
正为妖皇大人抓心挠肝的枫叶们蜂拥而至。
算起来,江秋十有好几个月没有作品播出,只有一个[风起云止]里的客串角色刷刷人气,勾得粉丝们嗷嗷叫。也难怪她们如此期待新角色。
子渊:“#江秋十 倦鸟#十哥,你怎么回事?你竟然变懒了!以前会主动发九宫格自拍的十哥去哪里了?”
青山在上:“#江秋十 倦鸟#要自拍!要自拍!没有自拍不高兴[左哼哼]”
江讲姜酱:“啊啊啊啊啊啊我来了恭喜十哥杀青,好想早点看到这部电影呀!电影票房大卖!”
……
看了看,没什么大事发生,江秋十回复一两条后,闭目养神。
车窗外,凉风呼啸。
过几天,导演定下酒店,包了大包厢,请大家吃一顿临别晚餐。
参演过的演员全都邀请了来,除了极个别没法到场外,大多数人否来了。
江秋十同样到场。
因不算正式宴席,他的穿着也并不严肃,一身常服入场。江秋十来得不算晚,人来了大半,他略坐了一会儿,杜玫也来了。
再过一会儿,去上厕所的段荣同样回到包厢,他今天是由助理送来的,一看见江秋十眼睛就亮了,一副想过去不好意思过去的模样。
杜玫不觉得有什么,大约处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看什么小孩儿都觉得可人怜。
见状,杜玫笑着弯下腰,牵住段荣的小手:“你想跟江哥哥聊天,是吗?我们坐过去吧?”
段荣有点不好意思地跟过去,坐在了江秋十和杜玫中间的位置。
那股违和感又上来了。
江秋十虽然自诩情感淡薄,但对其他人的情绪感知却非常敏锐。他分明感觉到,这个小孩并不像表面上这般想亲近自己。
他随口应付着小孩儿努力地搭话,当然,在其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对孩子有耐心的温和男人。
段荣嘴巴甜,对谁都一脸天真地说好话,这会儿更是铆足了劲冲杜玫撒娇,还说自己以后可能没有见面机会,想多拍几张照片。杜玫便乐呵呵地由他去。
一老一小连拍了几十张,后面不知是谁提起,两人合照又加入了一个江秋十。
过了没多久,宴席正式开始。
段荣问:“江老师,你喝不喝酒啊?”
江秋十摇摇头:“不喝。”他不是不能喝,但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从不饮酒。
他面前摆了壶服务员另端上来的纯净水。段荣哦一声,又问:“江老师,我不想喝可乐,我可不可以倒一点你这里的水喝?”
江秋十替他倒了一杯,见对方抿了几口后,便抄起筷子专心夹菜吃。
他们不喝酒,杜玫能喝,她不仅喝红的,还开了瓶烧刀子。桌面其他人同样开启了拼酒模式,饭吃饭一半,桌上人也倒了一大半。
酒过三巡,不少人端着杯子来敬酒,倒没人敢劝江秋十也来几杯,只笑呵呵说几句祝福语,巴结两句后自觉离开。
他端着白水一一笑着回应,一批过了又一批,杜玫在一旁喝了几杯后醉醺醺地说胡话,他只得绕过去哄对方。再落座时,下一批敬酒的又来了。
对面人喝下后,江秋十同样跟着喝一口,却不料,喉咙猛地一辣,鼻间亦被扑面而来的酒精味儿冲满。
这是白酒,不是水。
白酒浓烈,江秋十捂住口鼻猛地咳嗽起来,杯子落在桌上,他还下意识伸手放直了,不叫它掉下来。
液体猝不及防下肚,一路从喉咙灼烧到胃里,又辛又辣。他咳得停不下来,眼角渗出生理性眼泪,眼尾晕红。
一旁杜玫见他咳地喘不上气,立马醒酒过去给他拍背,担忧道:“怎么了?小江?”
周围人也缓过神,叠声问怎么了。
段荣亦紧张地凑过来:“江老师,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江秋十好半天平复下呼吸,才摆摆手说:“没事,刚刚拿错了杯子,不小心喝了一口白酒,呛到了。”
“这怎么行?你胃不好,你怎么能喝酒呢?”杜玫急了。
江秋十自己不说,但她看过江秋十的那期综艺节目,中医可是明明白白说了他有胃病,要注意饮食。
江秋十:“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拿错了。”他的眼睛在桌面飞速一扫,没有说话。
一旁段荣眼睛闪了闪,稚嫩面庞上满是担忧:“江老师,你胃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休息?”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劝他干脆休息一会儿好了。反正包厢很大,外面有休息厅,在沙发上坐一坐也好。
毕竟,对方嘴唇都有点发白了。
江秋十没坚持,借此离开酒桌。
这下杜玫也没心情吃喝了,跟着来到沙发对面坐下。她看着男人从随身包里取出药瓶,倒了几颗药后就着水咽下,这才靠在沙发垫上,轻轻喘口气,像是从疼痛中解放了出来。
她真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
“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杜玫本就是一激动就忍不住掉泪的体质,听了又忍不住抹泪:“你要注意点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江秋十无奈,轻声反驳:“我哪有?我照顾得很好的。”
“那你怎么还有胃病?都说了,身体最重要,平常按时吃饭,工作什么的可以放一放。”
问到这个问题,江秋十又不回答了。刚刚呛出来的眼泪未完全蒸发,他就用这种软软的、带点儿莫名祈求意味的眼神看着杜玫。
他强势惯了,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这么表现,简直像小孩儿在父母面前撒娇了。
杜玫被他看得一阵心软,叹口气,收回话,改口说:“还疼不疼?我跟服务员叫了开水了,你得多喝热水啊。”
江秋十被这句多喝热水逗笑了,眨眨眼:“好。”
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他脸上难得示弱的柔软表情极为自然地转变为平日一贯的温和。段荣跟在服务员后面走来,他打了个小小的嗝,像个小大人似的很担心地问:“江老师,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我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段荣还是很担心,爬上沙发坐在杜玫身边:“我可以和杜阿姨一起在这里陪你吗?”
他的长相本就是天然无辜的可爱模样,更不用说这么一脸担忧地看着你,很难不令人心软。
江秋十点头默许。
他其实没那么难受,疼是疼,但早已习惯,方才反应多半是装的。
正好离开酒桌。
众人吃饱喝足后,陆续离开。江秋十和他们道别。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喝了口酒没法开车,通知了公司员工来接他。
段荣再没有黏着他的理由,不得不跟着助理回去。
这个小孩,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从不低估孩子,年龄小,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懂。
那头,段荣上了车,一脸开心地和人聊天。
助理问: “你在和谁聊天呀?”
段荣嘻嘻笑:“一个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