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 从拍戏开始。
一叶知秋作为投资方,给剧组里大大小小的员工们发了个红包,又加了顿餐,算作元旦节福利。
剧组工作人员们欢呼雀跃。
一年年尾, 光算年终各种账都要让会计头大, 更别说年底各项支出暴增, 还要留出资金用作送礼。
江秋十每年送的礼物都格外……接地气, 但实用。
一八年属狗年,电影[看不见的朋友]恰好和狗有关,工作室买了不少金子,请人融了打成若干只小狗吊坠, 等加工完,正好赶上年前送礼。
好俗!
但是我喜欢!
这是个别人打听出后礼品的想法。
一般交情的送个吊坠,关系好些的造型比较多样化。
江老板本人特地定做了些其他造型,送给林鹤的女儿。
她现在已经会翻身了, 幼嫩可爱, 林鹤拍完戏后就懒得接新戏,天天在家里陪老婆女儿,每次和江秋十聊起, 必要炫耀半小时以上。
礼物送去后,林鹤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发来, 小小的人攥着一只圆扁的小狗,襁褓中睡得正香。
杜玫那儿也送了些首饰。
她一直戴着佛珠,
孰料, 寄过去没几天,她亲自进组了。
房间内,江秋十正对着病人说台词, 摄像机围着他,房门大开,他无意间一回头,却发现杜枚站在门外,正笑着看自己。
“咔!”
场记板落下。
几人再度做准备,等会儿还需要从别的角度再拍几条。杜玫跟在化妆师身后走进门,含笑看着化妆师给年轻男人补妆。
江秋十任由粉饼糊脸,笑问:“阿姨,您怎么来了?”
杜玫乐呵呵:“我跟导演说了,来客串几天。”说罢,她像是不经意地左手拨弄头发,露出手腕上漂亮的玉镯。
剧组里谁不是人精,见状疯狂吹捧起那只镯子来,只把人夸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哎呀,你们太客气了。”
“都是孩子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拒绝。”
江秋十在一旁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眼,嘴角噙着笑意。
他却又敏锐地发现,杜玫另一只手腕上的佛珠依旧没有去掉,就这么一手戴佛珠一手戴玉镯,看着倒是颇为贵气。
见江秋十多看了佛珠几眼,杜玫笑着扬了:“你应该见过了吧?拍完永兴号之后就没卸下来。”
江秋十轻轻嗯一声,不知他想了什么,不过一瞬间的脑内活动,谁也没发觉,他又说:“平心静气,也挺好的。”
杜玫越看他越心生喜欢,叮嘱了好些注意身体保暖之类的话,才转去跟导演打招呼。
以她的家境,一辈子不上班也没什么,演戏纯粹个人爱好。这次客串,一是为了人,二是看好这部电影。
她随意化了点妆,把头发做点造型就上场了。
他们再度演母子。
江秋十叹气。
剧组特地拍了几张花絮照,用作宣传。
江秋十的粉丝们都很喜欢杜玫,至少明面上很喜欢。说来奇怪,女友粉会抵制一切和正主有成为男女友可能的女星,而妈粉却非常乐意自家崽崽又多了个妈妈心疼。
杜玫微博下再度拥挤了一群叽叽喳喳的枫叶,胆子大的已经叫上了婆婆。
杜玫发了两张合照,曰:“又和小江演母子了,真是缘分[微笑]”
stare:“婆婆好,婆婆今天气色真好[乖巧JPG]我老公真帅。”
长雪:“啊啊啊十哥又拍新戏吗?还是和杜老师合作真是太棒了,未来婆婆您好我们提前认识一下。”
寒江雪:“楼上都在胡说八道什么,杜老师别听他们的,您儿媳在这儿呢[滑稽]”
虚极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种强行认亲的行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是吧婆婆?”
杜玫多了个爱好,开始拿手机给江秋十念他粉丝的豪言壮语,一边念一边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这帮小姑娘也是很大胆哦。”
“哎,我是知道喜欢你的漂亮小姑娘挺多的,你不要抓紧时间找一个?我有个朋友,她孙女很漂亮的,当老师的,你要不要见一见?”杜玫笑够了,开始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江秋十很无奈地看她,摇摇头:“不用。我看缘分,不急。”
“怎么不急?你都快三十了。我隔壁邻居,人家儿子,去年二十五就结婚了,现在两个小孩,家庭、事业双丰收。”杜玫给他掰手指算,“你不抓紧,好姑娘都给人家挑走了小心到时候打一辈子光棍。”
江秋十……光棍江秋十不说话。无辜眼神应对。
耍无赖。
杜玫气笑了,摇他的肩,后者软绵如面条,任由她晃悠。
“你老是拖着不找,以后没孩子怎么办?”
她心里觉得这孩子十是不是因为没了父母,所以很难打开心扉。但杜玫认为,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应该去接受别人,让爱感化自己,不要把任何人都拒绝在门外。
江秋十轻咳一声,认真道:“我资助了那么多小孩儿,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杜玫好气又好笑,见对方一脸认真中夹杂着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真有种找回了面对自家儿子女儿的感觉。
“你帮得再多,人家也有自己的父母,长大以后谁还记得?还是要个亲生的好,贴心,孝顺。”正说着,手机恰好跳出一条推送,老人机音量格外大。她下意识一看,正好是江秋十的公益宣传,是个关于盲童捐赠的什么项目。
[看不见的朋友]预售正火,和一叶知秋做的推手不无关系。公司早在拍完就着手准备了盲人公益项目。秉承着宣传越多票房越高的理念,投资兼发行方大肆宣传。
杜玫的话顿了顿,下意识转动佛珠:“也不是说不要做好事,只是……”她卡壳了,没说出口。
在她看来,能站得高还不忘底下的人,能把其他人放在心里,这孩子有大爱。
又怎么能阻止他的善心呢?
江秋十冲她笑笑,体贴地转移话题:“导演叫我们了,走吧。”
两人算是默契揭过这一茬。
杜玫这一“客串”就是大半个月。
主角李水鸿母亲,戏份不算少了,她在剧组,虽然累,山林小镇还湿冷湿冷的,容易冻着,但她却过得很开心。
开心到老伴儿喊她回去也不乐意,还是一双儿女打电话请求才勉强答应下来。
一月的第三个星期六,是姜蓉生日。
这天恰巧大寒。
江秋十提前请假离组两天,没人知道他的请假原因,跟着的阿祥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路飞机转高铁,高铁转地铁,地铁下了休息一晚后再打车,到达了一座墓园。
天阴阴的,阿祥怕怕的。
江秋十穿了身黑衣,在其中一座墓碑前停下,献上买来的白菊花。
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温婉。他站在原地静静待了会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是卓少安。
她头发留长了些,染黑了,整个人纤瘦不少,竟有些温婉,同样捧了束花,一身黑衣。
“我就知道是你。”卓少安把花放下。
“现在还记着她的也没几个人了。”
阿祥自觉走远了些。
江秋十问她:“你还好吗?”
卓少安维持着蹲下去的姿势,说:“好,我挺好的。”
她抽出一块软布,把照片擦拭干净,慢慢地说:“我一开始,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宁愿用这种方式离开。”
“我一开始,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她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她反悔了?她想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找个男人,生个孩子。”
“后来我想通了,她不是,她明明没有,是我自己的毛病。她都走了我还这么乱猜她,活该她再也不肯到梦里找我。”
卓少安深深吸口气,忍住话语中的颤音:“她只是……只是生病了而已,她已经很努力地对抗着。”
“是我,是我没有帮她。我没有真正地帮到她……”
她不管江秋十有没有在听,自顾自说下去。或许她心里笃定江秋十会愿意做这个听众,心里话倾诉时反而有条理不少。
“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站起身,一道注视着黑白两色的女子。
“我不会原谅我自己。”她用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自己说。
江秋十沉默,道了声:“节哀。”
“没事,我哭不出来了。”卓少安深深呼吸着陵园里冰冷彻骨的凉气,反而对江秋十道歉:“不好意思,你那部电视剧,还是找别人吧,我现在不拍了。”
她望着远处,喃喃自语。
“我会把我们的故事拍下来,拍成电影。”
江秋十听到了这句话,微怔住。
“国内不一定能上映。”
卖腐卖姬怎样都好,要是来真的,国内怎么可能拿龙标?
……
自陵园出来,江秋十 一路没怎么说话。
阿祥感受着老板的沉默,怂,且体贴地一路照顾妥帖。
江秋十倒没怎么样。
他只是忍不住想了个问题。
一个人离开了,喜爱他的人一定会很难过吧?
如果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