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电影路演

第一场路演设在南方的一座一线城市, 地点离拍戏地不远。

雅姐带着白雾赶过来,同行的还有外聘化妆师,一叶知秋公司几人重聚在影城附近的酒店里。

房间里还堆了不少小黄狗玩偶,打算作为周边小礼物送给观众和粉丝。

江秋十正奋笔疾书流水线式签名, 手里一只, 地上一堆, 签一只, 阿祥递一只。斌哥在一边打电话联系影城工作人员。

白雾同样在房间里。

她不像公司其他艺人似的不太敢和老板共处,随性得很,坐在沙发上自己涂眼影,一头短发比老板的长不了多少, 却更凸显了精致的五官。

路演下午开始,现在不急着过去,白雾拿了吉他,问过他人后, 认真弹唱起来。

她弹的是自己创作的[看不见的朋友]片尾曲:[找不到你]。

如果说电影正片是温暖惆怅的淡淡感伤, 那么这支曲子就是真真正正的致郁,网抑云已经有了不少翻唱版本,一首比一首疼到撕心裂肺。

正主一开嗓, 所有翻唱版本全都不及她,少了些味道。

“像是身处黑暗, 四处找不见光……”

和白雾寻常的激昂高音唱法不同,悄声气音呜咽般诉说绝望, 又冷又魅惑, 湿冷黑夜里一个人的默默崩溃,配上精心剪辑的片花,观众很难不掉泪。

丧文化大行其道的当下, [找不到你]下载量一度飙升,B站拿这首歌做剪辑的视频数同样飙升,已经成为了继[真相是假]后新一代CP必备BE神曲。

“我曾下潜海洋深渊,我曾追寻高山之巅……”红唇吐出细腻字句,吉他也变得缠绵,“我曾经……思念过你啊……”

“你在哪儿啊,我的朋友呀……我怎么,也找不到它……”

“太悲了啊,这首歌……”雅姐搓了搓双臂冒起的鸡皮疙瘩,等白雾唱完后,轻声说。

偏偏她每次唱,都必然投入充沛感情,很能带动听众。

雅姐纳闷:“我还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把这首歌写的这么悲,听了让人很难过的。”

白雾拨了拨弦,不解:“看电影看的啊。”

她看着江秋十演的何望舒,灵感自然爆发。

雅姐:??莫非我们看的不是同一部电影?虽然有点悲但有这么令人难过吗?

几人在房里做好准备后,下楼驱车前往附近影城。

既是路演,亦是公映。

和以往一样的人满为患,人头涌动,尖叫、鼓掌、横幅、鲜花、闪光灯、目光聚焦……特意抢了票前来的粉丝们争相诉说着满腔爱意,试图让自己在偶像心中多得几分印象。

放眼望去,一片夹杂在拥挤人海中的橙色。

他独自一人站在红毯前,接受闪光灯洗礼和记者提问。

杜玫也来了,她不是高调的性格,没有一起过去,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望着中央那个举手投间间气质沉稳的男人,目光欣慰。

惯例走完流程后,一行人鱼贯而入影厅。

大屏幕暗下,金光闪闪的龙标飞跃而出。

年轻稚嫩的何望舒突地出现在大荧幕。

他穿着沾了颜料的常服,头发有些长,橡皮筋随意扎起一小束。

明明江秋十也算是奔三的成熟男人,化妆将面部轮廓柔和了些,这么打扮说是十八岁也不违和,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灵动生趣,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人。

只一个照面,就让人勾勒出自小被宠爱着长大,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形象。

影院里传出来自于粉丝心动又努力抑制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

好嫩!好萌!好可爱!

少年打了个哈欠,抱着半大水桶往前走,水桶里塞满了颜料画笔等物,肩背画板。

另一头,酒驾司机歪歪扭扭超速而来。

一下就让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望舒惊恐扭头,瞪大了眼睛。

下一瞬,屏幕再度黑暗。

黑暗中传来不少声音。

猛刹车、重物落地、杂物哗啦啦散落……

光线一闪,猛地大亮。

何望舒倒在地面,鲜血从身下缓缓溢出,染红了衣裳。他似乎痛得厉害,脸都疼得扭曲了,却还是努力伸长了手,去够远处撞飞大开的画板。

风哗啦啦吹开纸张,露出一副色泽鲜艳的向日葵,明亮温暖。

右下角铅笔写上了名字:何望舒。

少年沉重喘息,哆嗦着嘴唇努力要吐出一个字,却说不出来,只努力伸手,想要把画板合上。

卧槽!!为什么影片一开头就玩这么大?

刚才还在花痴稚嫩少年版江秋十的几个粉丝几乎要哭出来。

啊啊啊啊崽崽太可怜了!不要啊!

只可惜,电影并不因她们的意念偏移剧情。

闯了大祸的司机停在原地。同样喘着粗气。他努力甩甩头,惊恐地咽了口唾沫,伸出头望了望四周,再度踩下油门——

车轮从画板上碾过。

少年人眼里的火苗一点点黯淡下去,头歪向一边,不动了。

屏幕再度黑暗。

一片黑暗中,坐在江秋十身旁的杜玫轻轻抬手,碰了碰身侧男人的手臂。

触碰到温热的肢体,她才放下心来。

尽管知道这只是电影,是假的,但她还是……

黑暗里,路人惊慌呼救、救护车警笛呼啸而来。还有观众席上隐约的啜泣。

真的有女孩看哭了。

此时,片头广告方才亮起,一条又一条院校与投资方赞助商的广告亮起又暗下,最终,屏幕化为一片纯白。

是病房外雪白的墙面。

手术室外坐着一对夫妻,满面焦急。母亲呆呆地望着紧闭的大门,父亲抬手,大拇指揩去一点泪花。

大门忽然打开,穿着蓝色消毒服的医生走出,夫妻俩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

医生面色凝重,说了些什么。

屏幕再度黯淡。

观众们的心,牢牢被栓紧。

哪怕他们大多数人通过片花知道何望舒会因此双目失明,再也不能拿起画笔,他们还是在心底默默奢求一个奇迹。

没有奇迹。

母亲的声音唤醒了病床上的少年,他动了动手指,眼皮挣扎,努力清醒过来。

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屏幕黑暗。

剪辑采用了格外巧妙的方法,少年睁眼时,屏幕暗下去,少年闭上眼伸手去揉,光线反而明亮清冷。

观众们便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他看不见了。

母亲一把握住他的手,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泣不成声。

“妈,妈妈?……晚上了吗?”何望舒睁着无神的眼睛,辨别了一下方向,“怎么不开灯啊?我看不清。”

明亮的阳光落在病床前,再不前进一寸。

粉丝:呜呜呜呜别刀了妈妈爱你呜呜呜呜别这么对他。伤在崽身,痛在娘心啊!

没有什么比将美好的事物打碎给人看更残忍的了。出场不过两分钟便让观众发自内心喜爱上的少年,转瞬间再也看不到光明,再不能拿起画笔,而他还不知情自己已堕入另一片深渊,正懵懂无知地向父母撒娇。

没人忍心告诉他真相。

更何况是把他放心尖上疼的妈妈呢?

母亲一把抱住他,像对待尚且年幼的孩子似的,轻轻拍背,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开不了口。

父亲抹了把泪,转过脸去。

而后,何望舒终于察觉真相,当场崩溃,加上体力不支,哭晕过去。

粉丝在观众席也要哭晕过去。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再也看不见的未来,更不用说一个画家。何望舒再怎么挣扎、嘶吼都没有用,他逐渐安静下来,像火焰燃烧过后逐渐平息的尘灰。

直到他偷偷骗妈妈要学习削水果,将那把刀藏起来用于自杀,母亲柳韵心神不宁,提早回来,避免了又一场悲剧的发生。

好不容易将人救回来,何望舒再次醒过来后,母亲柳韵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气急之下,打了儿子一耳光。

算上后一部合作的[永兴号],杜玫打了江秋十两次了。

很奇怪,自己拍被打耳光的戏份时,对手怎样重都无所谓,一切为了演戏。换成自己打江秋十,她反而心疼的不得了。如这回,杜玫就忍不住说:“当时打疼你了吧?”

江秋十摇摇头:“没有。”

怎么会没有?

荧幕上看,脸都红了,还有五个指印呢。

杜玫越看越心疼,他们坐在前排,电影荧幕发出微光,照亮了身侧年轻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的剪影,和电影里稚嫩悲苦的少年,像同一个,又不像。

一味的悲剧只会叫观众心累,前期医院的爆发戏份过后,另一位主角终于登场。

母亲柳韵将小小的狗放在了何望舒掌心,他给它起名叫平安。

平安的到来,令画面似乎都鲜亮了起来。

何望舒不得不学着盲人的生活,同时,还要承担起另一个小生命的责任,一家人的日子多了不少趣味。

小狗虽然聪明,有时也会闹笑话。

父母出门后,小狗平安不小心把粪便拉在地面,汪汪直叫,到处乱转,结果不小心打开了扫地机器人的开关。扫地机器人就这么匀速把粪便涂了满地板。何望舒闻着味儿都震惊了,关上房门不让机器人进来,等父母回家处理。

平安惨遭教训。

柳韵让平安去叫何望舒起床。平安蹿进房门后爬上衣柜,想一跃跳到枕头旁边,结果估错了位置,直接踩在何望舒胸口,令后者睡梦中骤然体会到了什么叫泰山压顶。

平安再度被教训。

多了只小狗,何望舒脸上的笑容同样多了不少,影片氛围似乎变得轻松起来,音乐也舒缓不少。

人和动物之间相互依赖的情感,令观众们动容。

只不过,细细一品,还是能发现快乐生活下的艰辛。

父母日益苍老,生了病买点药解决,想把钱都留给孩子。

乡下亲戚觉得何望舒眼睛瞎了,主动上门说给他们过继一个儿子,让他们继承香火。

何望舒平日出门时,盲道的不合理规划,整座城市对盲人的忽视,同样是个大问题。

……

再后来,何望舒已经成为了能独立生活的人。他年轻时拒绝了追求的女孩,到老了也没有成家。等父母也离去,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他在慢慢衰老,走向生命终结。

平安也是。

荧幕上不过短短两小时,却走完了何望舒与平安,一人一宠从少年到老年的一生。

直到电影最后,何望舒再没出现,只能从公园树下的人们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他亲手做的小狗平安面塑同样被小孩儿摔得粉碎,昭示着他们的结局。

荧幕再度黑暗。

片尾曲响起,灯光大亮。

片尾处的彩蛋由卓少安精心剪辑而成,配上白雾极为催泪的歌声,简直不要太感人。

影院里好不容易平歇的抽泣声瞬间比刚才还要响亮。但没有人走,都安静坐在座位上等彩蛋播完。

最后一个彩蛋,是双眼明亮灵动的何望舒,和三只小狗嬉戏的场面,左一只右一只脑袋顶上扒拉一只,一下将众人怅然若失的情绪拉了回来。

真好,他们好好的。

何望舒和平安,一定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平安健康地活着,幸福快乐。

第一声掌声响起,紧接着,掌声连成了片。

很多女孩儿边哭边鼓掌,细看,掉眼泪的男人也不少。毕竟粉丝居多,粉丝们一激动就爱喊口号,当他们喊着江秋十的名字时,男主角顺势从前排站起,按流程来到荧幕前和大家做最后的互动。

他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没有衰老,还冲着大家笑。

刚看完电影还沉浸在悲剧中的粉丝们的心,终于放松了些,擦干眼泪纷纷举手问问题。

“十哥,拍戏的时候是三只狗一起吗?”

江秋十:“对,因为戏里时间跨度长,不可能真的找一只小狗从小拍到大,它们三个其实是母女关系。”

“十哥,你出演这部戏的最大感想是什么?”

江秋十歪头:“觉得我们应该多关注盲人,所以最近有打算发起一个关于帮助盲人的公益活动。”

提问者震惊了,一脸恍惚地坐下。

“十哥十哥,能不能现场表演一下盲人的状态?电影里演得太好了,感觉就像真的一样。”

江秋十笑了笑:“好。”说罢双眼放空,一瞬间何望舒附体。

“啊啊啊别演了不要演了!”其他粉丝都在抗议。

她们受不了,电影里就算了,江秋十你现实中给我健健康康的。

“十哥,你是怎么把老人演得这么好的?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你老了的样子,很难过。”

江秋十:“人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别难过。至于演戏,拍戏的时候多去观察周围的老人就好,注意细节。”

……

一连串问题对答如流,记者和电影人同样就这部电影发问,男主角一一道来。最后,白雾上场给大家现场清唱了遍主题曲,把一干人等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再度唱到悲伤逆流成河,几乎都是抹泪出影厅。

路演结束后,众人回到酒店。

杜玫也来了,带了她给江秋十买的两件外套,硬要他试穿。

她买的衣服很暖和,舒适贴身。江秋十收下了,邀请她一块儿吃晚饭。

另一边,斌哥把轩轩接来了。

轩轩把自己辛苦得来的圣诞节苹果送到江秋十手里,眼巴巴看着他吃完。

江秋十主动带着他和杜玫加深感情。

杜玫对江秋十移情,面对和江秋十长相相似的小男孩时,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疼爱。

一大卓人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后,杜玫回自己居住的酒店。轩轩留下,跟工作人员一起睡大套房。

套房最里间,工作人员们逗小孩儿玩。房间外,江秋十坐沙发上摆弄平板。

白雾拿了吉他出来,轻声叫他:“十哥,我把片尾曲改了一个版本,歌词和风格都不一样,唱给你听好吗?”

江秋十放下平板:“怎么突然想改呢?”

白雾浓黑的眸子里是看穿一切的了然,此刻的她完全不像舞台上桀骜不驯的模样,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我感觉,十哥,你……你太累了,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还有,今天的歌太悲伤压抑。我觉得,你需要轻松一点的歌,短暂地忘记那些不愉快。”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江秋十沉默了一会儿:“好,那就麻烦你了。”

白雾摇摇头:“不麻烦。”

说罢,她划下一串琶音,轻声唱起来。

正如她所说,歌词与风格截然相反,相似的曲调,换了种方式,变得清越悠扬。

“我们有过的美好从前,我们走过的灿烂岁月……”

“月光下,大海边,轻风吹拂绵绵……”

少了死寂孤独,多了晴朗阳光。

不知不觉,江秋十歪着头睡着了。

白雾停下弹唱,给他盖上毯子,悄悄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