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无恶意。
ky精多了, 就有了。
随意丢下一句话掀起波澜的人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开炮:
“这又不是我造谣,早期的民谣圈, 还有摇滚、说唱圈本来就乱的一批,什么滥交、抽叶子、睡粉, 这种事情一抓一大把。不过是因为自己圈子小众糊作非为而已, 搞不懂江秋十这种正统演员为什么要往这种烂臭圈子里钻。”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博主一连甩出好几条新闻链接。
“13年, 说唱歌手诱骗三名女友吸毒……”
“xx女孩涉嫌抄袭?当事人回应, 全部为原创词曲,网友却不买账……”
……
一得罪就得罪俩, 江秋十的粉圈也好,小众民谣圈也好, 都不是好惹的。
甚至江秋十和海桑子这两位正主都不是好惹的。
别看海桑子平日里内向不爱说话, 那只是他怕得罪人才自觉闭嘴,真看他作曲风格就知道, 歌词犀利且充满黑色幽默, 字字句句都是把往人心上戳的刀。
如果要用恶意揣测,愤世嫉俗这顶帽子没跑了。
认为他愤世嫉俗的多,喜爱他歌词犀利剑指不公也多, 粉随正主,一个个嘴跟淬了毒上了火药似的, 相互抨击。
小众圈子里, 撕起来不比其他圈子好多少。
江秋十反黑站迅速把人挂黑,表明:这不是真枫叶,她的一切言行和枫叶无关。真枫叶尊重且善待十哥一切好友,不毒唯不拉踩, 不是什么人都能给十哥抹黑。
粉圈的事情江秋十没在意,总归没闹大,工作室帮忙接洽即可。下午略做午睡,他重新去练习室,挨个过一遍看看。
这一回,学员们可就比上午要热情许多了。
节目组买下的MV,江秋十全部过目并熟记下,他自己感情淡薄,不代表不能看出各舞蹈所表达的情感,因此教导起来格外顺利。
跟着一块儿来的海桑子:???
你和我不是这么说的啊?说好的只教唱功就行了呢?
导师再隐形也是导师,海桑子说话再如何,也是这群练习生需要仰望的存在。他站在F班门外一口一口喝酸奶,时不时往里面张望看看,里面几个胆大的练习生似乎看出来他的性格,主动跑出来和他说话,向他提问。
江秋十下楼时,就看到被人群包围着的海桑子一脸不自在,但是又很开心。
其中还有梁雪松。
梁雪松下来和自己队友们一块儿练习。
一见到江秋十,他稍微愣了会儿,随即露出温和柔软的笑容上前问好。
梁雪松今年不过十七,正好一米八的身高,身形仍留着属于少年人的纤细,肤色偏白,比起薄恩望来说有些文弱。
“江老师,请问您是帮我说的好话了吗?”少年人意外地打直球,他直白道:“我最近得到的关注都变多了。”
其他人本来也齐刷刷各自跑来了,一听梁雪松就这么直接问出来,心里默默给对方的勇气鼓掌。
牛还是你牛,你厉害。
如果说,面对的是其他导师还好,如安迪,虽然一张嘴不饶人,但面对她时学员们意外地安心,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偏偏面对这位,哪怕他一直都很温和,未出茅庐的各位也不敢上前打扰。
真像面对学生时代的老师了,既想向他敞开心扉,又不敢去办公室主动敲门,得了一两句夸赞能开心很久。
“不算纯粹说好话,回答记者问题而已。”江秋十反问:“你们都练习完了吗?明天就要进行二次分组了。”
第二次分组后,下一回,就是正式公演。
他们不得不面对竞争和离别。
每个人都可以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是竞争对手,而输了的代价,对于大多数以出道做偶像为目的日复一日练习舞台技巧除此外几乎没有学习同龄人知识的练习生们而言,是他们完全难以承担的。
江秋十的潜台词过于明显,跑出来EF两个班的成员,纷纷大惊失色往回跑,好像那双眼睛有激光扫射似的。
梁雪松怔了怔,没着急走,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来,若是追星女孩看了必然会母爱泛滥,他说:“不管怎样,作为受益者,还是很感谢江老师的。”
他没那么矫情,得了好处就是得了好处,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说完之后,略一鞠躬,又朝海桑子道别,转身上楼。
还能听到楼层上有其他人急匆匆拉着他谈话的声音。
海桑子见人终于都走了,慢慢挪过来。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江秋十:“各有所长。”
节目组监控到处都是,发生了什么工作人员也好导师也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个人是什么品行也摸得差不多了。
老实说,他对于目前所有人还保持在友好状态,甚至萌生出真正友谊感到有那么一丝惊讶。
毕竟,九十九个人里,只有九个拥有出道机会,出道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在最终目标前,所有人竟然都能忍住气,走得最歪的无非就是找导师刷印象分?
都这么淳朴了吗?明明这帮小孩心眼挺多的啊。
海桑子听他说了跟没说似的答案,嗫嚅唇瓣很想说点什么,脑海里过了一圈似乎又怕得罪人,干脆不说。
他继续站在外面等,练习室门打开着,空调冷气能吹到身上,倒也不热。
海桑子继续吸节目组赞助商提供的酸奶,一边看江秋十走进去。
不一会儿,传出来极为优美的男生独唱,紧接着,同样旋律的合唱响起。
他跟着节奏闭上眼小幅度哼哼打节拍,心情格外愉悦,哼哼一会儿,领唱的男声停下,隐约在说些什么。海桑子光明正大凑到门边,给正在耐心和学员的江秋十来了一张,打算发微博昭告一下自己的新好友。
倚靠着阳台外的树木绿得油光发亮,知了叫个没完。
刚巧刷到微博的海桑子也如这盛夏蝉鸣一般,聒噪起来。
民谣圈,民谣圈怎么了?以前出问题不代表现在出问题,个别人有问题能扣到整个圈子头上吗?
经纪人不在身边,没人拦着他,死宅要介绍好友的心情被愤怒所取代,海桑子怒气冲冲组织语言,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软萌萝莉控:“民谣圈大家还不知道吗?就是平常坐一块儿长头发乱甩发发疯,没事写点自干五小粉红愤世嫉俗针砭时弊的酸不拉几歌词,再来点行为艺术炒一炒。这么说吧,给我把吉他,我也能搞,还能搞搞被文艺青年忽悠傻了的妹子。”
海桑子回复他:“键盘侠我还能不知道吗?扣着脚拿手机看到哪个不顺眼随便喷两句,不懂就不懂能不能别他妈评价?脏眼睛。”
麻辣兔头:“哟,亲自下场?没见过没见过,搞小众艺术的就是惹不起哈,这套我都熟了,动不动本人就下场,再然后弄个抑郁症博博眼球什么的。”
海桑子回复:“以免我得上抑郁症然后讹诈你要医药费,你他妈还不滚?”
……
江秋十出来时,海桑子仍旧在和键盘侠做斗争,他有两个手机,这个手机没装电话卡,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振动声。
“那个……是不是有电话?”海桑子被轻轻戳了戳,江秋十有点儿纠结地指指他的上衣口袋。
“啊?啊哦哦,可能吧。”他抓了抓头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行为简直逊爆了。
那头的经纪人才是要爆了。
“大哥?你在干嘛?”经纪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你知道我给你接代言多不容易吗?好不容易人家品牌进行形象考察了,你左一句他妈的又一句你姥姥……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海桑子立刻抓住最后一句:“不能,凭什么这么乱说我。”
“啊——你真是……”经纪人简直拿他没办法。
“大不了我就退圈,反正这种人也不会听我的歌。”
……
江秋十略微猜到了点什么,趁对方打电话时上网一看,眉梢微动。
骂人的句式有些太过于狂野了。
什么“几十万年前的类人猿都比你这幅月球表面坑洼的脸还要有欣赏价值的多”,还挺有创意的?
海桑子再度和经纪人不欢而散。
他有点沮丧,幸好身边有个好朋友,闷闷地问:“我这样真的不行吗?”
“老李说他明天给我发个道歉声明还是什么东西,说不要影响路人缘。”
明明不算年轻了,他还是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一脸不解:“我就是想不通,凭什么他们能骂我,我不能骂回去?”
江秋十嗯嗯点头。
人在气头上,听对方倾诉就好了。
出了练习室大楼,回头一看,楼上果然冒出几个看热闹的脑袋,一瞪就往回缩,看来也是知道了海桑子刚才做了什么。
海桑子几乎能感觉到这帮小孩儿们的讨论。
他长长地叹口气,有点失落。
“我这样真的不行吗?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该挨骂不准还口。”
“我经纪人老李总说让我跟其他人学,不要放在心上,我凭什么不放在心上?”
“你呢?你被骂的时候,你会不会……算了,你肯定不会跟我一样。”海桑子絮絮叨叨。
江秋十点点头:“确实,骂得太过分的我都是直接告。”
海桑子顿时卡壳,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对方。
江秋十失笑:“怎么了?很不可思议吗?”
“不是,老李跟我说你脾气就很好,不会在乎这种东西。”他一脸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也背叛革命的震惊。
江秋十组织一下语言,决定在摄像头前解释清楚。
“我本身确实不在乎,他们爱说什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需要那些人的认可。”
“但是我的粉丝需要。任何人都很难忍受自己喜欢的事物被泼脏水,就像你看到民谣圈被骂,会自发站出来发声一样,粉丝也是。”
江秋十摇摇头:“我不要她们站出来,骂的既然是我,那就我自己解决。让粉丝站出来面对这些事情,算什么呢。”
海桑子对粉丝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他的性格长相都不怎么吸粉,闻言诧异,竭力组织词语:“你还……你还挺宠粉的?”
“或许吧。”他望了一眼对面楼的练习室。
里面的半大少年们正在挥汗如雨,为了梦想奋斗。
虽然嘴上一个个都是说为了梦想而来,但是,深究下去,他们大多数人的梦想就是为了出道成为偶像,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自己,喜欢上自己。
为了成名,为了走红。
海桑子冷不丁道:“真不知道这些人要是真火了,有几个能熬下去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钻……”
对于追星族而言,偶像的本质是贩卖梦想。对于背后操纵着的人来说,偶像的本质是一件件精心打包好的商品。
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商品,都是哗啦啦流出去流进来的钞票。
真要红了,就别想着什么做自己了,追星的就是要看自己喜欢的人完美无缺闪闪发亮,谁他妈喜欢看一个和自己一样说不定还要蠢不少的普通人啊?
粉丝和资本能把你捧上天,就能让你跌落谷底。真的尝到了鲜花着锦的滋味,没几个能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打破头也要往上钻,要重新红一把。
说来就好笑,当他们红火的时候,那些窥探的目光令人厌恶。而要是不火了,那些人又要求着外界关注他们。
海桑子长篇大论吐槽完,恨不得来根烟做总结,可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只好模拟吐了口气。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的世界。”
江秋十反而笑出了声,点头赞许:“当然,世界上到处都是疯子。”
海桑子吐槽完,气消了不少,挠头:“不是,你就不会觉得这不正常吗?我现在有的时候看到网上那些词我都有点……有点心惊胆战,正常人是怎么说出那种话的?”
“还有很多粉丝什么的,我不知道粉丝,也不想要粉丝。粉丝就跟上瘾了一样,有时候也挺可怕的。”他伸手捅捅江秋十,“你粉丝多,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真的?”
“真的。”
见海桑子依旧一脸迟疑,江秋十说:“多和少,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因为我本职工作不靠这个。”
“所以,一个粉丝也好,一百个粉丝也好,甚至一千万个也好,我做事方式还是这样,不会变。有人支持,我就感恩,有人辱骂,我不会理,骂得过分了,就直接告他。”
有点浅色的眼珠在阳光下剔透明亮,却无端深沉几分,江秋十说:“如果你想过的简单,那也有简单的活法,这就是我的活法。”
他们坐在两排大树中间花坛底下,这里种了一种味道很刺鼻的小小的花,指甲盖一样大,密集又难闻。
海桑子的手无意识揪住那些花朵,扯下一小片细碎的花瓣,他也没察觉,纠结地问:“你就……不会生气吗?”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幼稚。
江秋十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该怎么答比较好,最终还是决定用符合自己人设的答案:“最多有一点影响心情,其他的,和我没有关系。”
“果然是……圣僧啊。”海桑子感叹。
听到圈内给他起的这个外号,江秋十微不可见地睫毛颤了颤,决定当做没听见。
海桑子感叹完就察觉自己又在乱说话,不过江秋十说过他不计较,所以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忽略好了。他拍拍江秋十的肩:“谢谢你啊,听我说一堆废话。”
摇摇头,江秋十不经意地抖落那只手:“没什么。”
他远眺了一番天边浮云,说:“该走了,我今天回去拍戏,等公演了再过来。”
“啊?明天呢?”
“明天也不能过来,宣读名次的活儿节目组已经交给安迪了。”江秋十无奈道,“我跟剧组请的假就这么几天,得用在刀刃上,导演已经想亲自过来抓我回去了。”
海桑子难得发展出一个能说话的友人,就这么放走,心下十分不舍,可是对方毕竟还要拍戏,他不好说什么。
“公演会过来?”
“会。”
“什么时候?我去接你。”海桑子职务不多,不大繁忙。
江秋十连连摆手拒绝。
他俩站起身,一路往外走。等人影消失,二楼那儿钻出不少脑袋,各自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