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江秋十意外, 其他成员也很意外。一双双眼睛再度注视江秋十。
练习生们:学到了,有潜力拿A的两位练习生都要表演导师的作品。
安迪:“十哥,他唱你的梦回还哎。”
江秋十:“……”
他小声说:“公司和节目组都买了很多版权啊。”为什么非挑这首?
安迪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莫名戳中笑点,嘴角就没下来过。
海桑子:“其实这首歌不好唱, 难度很高。”
音域跨度大, 技巧和感情缺一不可。虽然伴随着电视剧火遍街头巷尾,亦成为KTV必点经典歌曲, 但传唱度高, 和翻唱完成度好,那是两回事。
楚昼同样点点头。
谈吉问:“你挑这首歌是因为你们老板坐在这里吗?”
妈的, 这人会不会说话?
安迪拳头硬了,江秋十纹丝不动, 半点儿不在意。
何忆南没跳坑, 露出憨憨的阳光笑容:“也不是,主要是因为我个人很喜欢这首歌, 很好听, 而且难度很大,想要挑战一下自己。”
其他练习生们交头接耳。
“你唱过吗?”
“试过,不好唱。”
“唱下来没那种感觉。”
“你们有听他练过吗?怎么样?”
“不清楚。”
……
一些练习生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江导师虽然是个演员, 但是在音乐上的成就已经超越了不少歌手,并且, 他们似乎都低估了江秋十的唱功。
谁说他只是老板来挑人的?!
何忆南眼睛笑弯起来, 一脸阳光开朗,正好是现在年轻女孩们喜欢的“小狼狗”类型。
是的,他是特意的,经纪人特地指点过他。
江秋十同样笑了, 举着话筒:“很期待你的表演,希望你能唱出不一样的风格。”
翻唱要是一味贴近原唱,那只能叫模仿。何忆南和江秋十嗓音条件不同,江秋十还真想知道他能唱出什么风格。
古筝扫弦,琴音流泻,叮叮咚咚钢琴乐似月光在溪水中流淌。何忆南伸手调整耳返,站在原地。
音响中传出他的歌声。
“……梦一场,自难忘……”
“……路途遥远又漫长……何处是归乡……”
音乐是有感染力的,坐在两边的练习生和导师们情不自禁跟着无声唱起来。
虽然也好听,但较之原唱,少了几分虚无缥缈和温柔,多了些直白的穿透力。
毕竟[梦回还]几乎是江秋十为自己嗓音量身打造的歌曲,何忆南自知嗓音条件不如江秋十般适合这首歌,便把歌曲略做改编,风格迥异。
难度高不是随便说说的,高潮部分由低音一点点往高音推,一句歌词有近二十个字且中途不能换气,每一句都比上一句起始音调再高一点,层层叠加,算下来,高潮部分四句词要跨四个八度,非专业人士真唱不来。
音乐舒缓下来。
何忆南深吸一口气,高潮到来,第一个字吐出口,一点点伴随着提高的音调吟唱出声,如一步步迈向高层的长阶。
高音区最后一个字唱完后,有种如释重负的舒畅感。何忆南迅速无声地换气,慢慢往下调。
邵衡点评道:“挺好的,他的气息很稳,没有破音。”
安迪同样跟着说:“挺不错的,虽然他这个没有配合舞蹈,是一个失分项,但是我觉得没有配舞是件好事,要不然的话,唱这首歌很容易气息不稳。”
谈吉:“不错,很稳,什么时候准备的?练了挺久的吧。”
安迪就没见过这种一开口就讨人嫌的人,再度开喷:“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又怎么啦?我评价你们叫我闭嘴,我不评价你们又说我消极,有病吧?”
“你那叫评价吗?就你这张嘴没被打死是别人让着你。”
江秋十说:“好了,没必要争这个。这首歌虽然请人编了舞,但是他没学,时间太短来不及。”
眼看就要掐上的两人才作罢。
现代舞与[梦回还]格格不入,硬要改编成快节奏歌曲,就失了其中意味。而古典舞……何忆南还没开发出这项功能。
最后一句落下,音乐逐渐走向结尾。大约是电视剧太洗脑,众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周寻阳和莫求生死与共的画面。
“好!”练习生们鼓掌。
一叶知秋只有他一人参赛,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作为“有后台”、会做人的典范,何忆南不可能让自己处在孤立无援的位置,结交了不少好友。一唱完,好友们的掌声喝彩立马送到。
何忆南向着导师们的方位深深鞠。
“导师们好,我表演完了。”
谈吉率先发问:“唱的不错!小伙子。不过,你自己感觉和原唱相比有什么区别?”
“刚好,江老师也在这儿,让他听一听。”
江秋十不合时宜地分了神。
节目组请谈吉就是为了制造“热点话题”的吧?
何忆南的灿烂笑容僵了僵,很快谦虚道:“和江老师的原唱相比还有很大距离,我会继续向他努力学习。”
参加选秀前,经纪人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乱说话,不要得罪人,还替他认真做了各种突发状况下的万能答题模式。
总而言之,不管问到什么刁钻的问题,只要你努力勤奋又优秀,谦虚好学又有梗,那就赢了。
再不济,摘抄些心灵鸡汤、名人名言,谁说的不要紧,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太大众,要让人感受到自己美好的内心和无坚不摧的谈话技巧。
谈吉哦哦两句:“那行,挺好的。我没什么说的了。”
倒是其他人又点评了几句,六个导师凑一块儿商量评级。
谈吉说:“江老师,你不用避嫌吗?”
江秋十眉头微挑:“不用。”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会徇私。”说着,他开了个玩笑,“要是避嫌不打分,可能也会有人说我私下买通你们,管他呢。”
戴上有色眼镜,看谁都是心里有鬼。越遮掩避嫌,观众越爱猜测,倒不如坦坦荡荡。
何忆南的评级很快出来。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拿A,而是得到了B的评级。
邵衡解释道:“你的唱功,你的技巧和你的情感其实都没有太大问题,但也只是没有太大问题,它缺少了能够感染人的感情。”
“从这首歌当中,我们并不能很好地感受到歌曲本身应有的,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意。歌曲的改编适应了你的嗓音特点,也正是因为改编,失去了一些原有的特色。”
“不过不管怎么样,能看得出来你的实力非常的强,我们一致决定给你B。希望你下一期,可以选一些适合你表演的作品,加油!”
坐着的练习生们先是惊讶,而后纷纷鼓掌。
“南哥加油!”
“南哥很厉害了!”
……
刚听到评级露出一个小小的失望表情,何忆南迅速整理好心情,鞠躬感谢导师们指点。
此时,几位导师彼此间眼神交流了一瞬。
安迪朝台上看一眼,冲江秋十扬扬眉。江秋十眉头微皱,略显难色。
不知耳返里又传来什么消息,江秋十轻轻叹口气,小幅度点点头。
正主同意,戏就可以开演了。
安迪说:“刚刚楚哥给小望他们那组做了个示范,正好十哥你在,你要不要也来个?”
邵衡和努力跟上节目组脚步的海桑子一道捧场。
“好!想听!”
“来嘛来嘛,江老师。”
楚昼亦开口:“江老师方不方便让我们听一下原唱的现场版?”
练习生们更是激动,蹦跳乱舞啊呀啊呀叫。
“江老师来一个吧!可以吗?”
“想听江老师原唱。”
……
何忆南丝毫不受影响,跟着一块儿起哄。江秋十只好从座位上站起身。
“好。”他微笑道。
他的穿着像是仿古风式游戏人物,长发束起和眼尾红痕妆容,莫名有种清冷感。
不适合这座现代化的舞台,倒很适合这首歌。
他站在充满冰冷现代机械感的舞台上,灯光似乎也是冷的。江秋十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数着节拍。
他唱歌的姿势不似别的歌手般挥尽力气去做肢体动作,酣畅淋漓抒发情感。
相反,他连唱歌也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做动作。若不是听着歌曲字字流泻出的温柔悲伤,光看他站在的动作,说不定以为他是在念稿。
他做好了准备。
导师们和练习生亦然。
光听录制好的成曲怎么够?对于唱功好的歌手来说,听现场版才是种享受。
“何必说,梦境不是真相……”
他开口的一瞬间,安迪就忍不住倒抽口气,小小地惊呼一声。
导师们神色各异,全都是超出预期的震惊。
同行看同行作品时,多少会带些分析的心思。但若是那份作品动人到一个境界,他们也顾不上分析了,只需要静静欣赏,一点点探讨都是对美的亵渎。
艺术就是感性的,它是情感上的触碰,是通过各种方式在宇宙中探求一个心灵歇息处。艺术之美到极致,会叫任何人都放下所谓理智探讨的念头,沉溺其中。
江秋十的嗓音很清透。
用清透、干净来形容一个大男人的声音似乎不太对,但他的歌声响起之时,听众们就是这么想的。
像是飘飘渺渺丝丝缕缕从秋吹到冬的风,明明吐字清晰,音色清澈,却莫名带着股缠绵缱绻的劲儿,如勾着一两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的风。
温柔缱绻半首过去,bgm放得更缓,而大家都知道,那是为高潮到来做的缓冲。
“……路途遥远又漫长……何处是我心归乡……”
哪怕到了高音部分,江秋十的表情依旧淡然,音调极为流畅地逐步滑高,推上最高音区后依旧稳稳当当。
如果说,何忆南的高音是阶梯般一层层踏上,那么江秋十的高音唱法就像是松开手的氢气球,和一点点飞上天空的风筝。
“太好听了吧……”安迪喃喃自语。
就连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的谈吉,也禁不住说:“没想到江哥唱歌这么厉害,真的,我挺服气的。”
“……梦醒后,你又在何方?”
歌声仍在继续,台上男子脸颊边白发微微浮动,衬着眼尾红痕与悲伤神情,真有种天地之大独身一人的悲怆感。
不注意看,那抹红痕犹如泣血。
“前生回望,余生茫茫——”
一曲终了,掌声却迟了些。
对于场上本就比常人要心思细腻敏感些的艺术工作者们而言,这首歌实在太过温柔,也太过悲伤。
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先起的头,第一声掌声响起,紧接着,满堂轰动。
江秋十完全有当导师的资格好吗?他才不只是来挑人和增加热度的!
谁再说江秋十仗着自己投资才来当导师,这群练习生们第一个不服。
导师们也同样诚服。
同为歌者,情感充沛与否,他们自然能感知。如海桑子,他拿手掌捂着脸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江秋十发表几句假惺惺的谦虚感言后,潇洒回座位,迎来了众导师更加真心实意的欢迎。
“十哥,你……”海桑子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严肃脸上试图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又失败了,只好竖起大拇指以示惊叹。
江秋十笑着摆摆手:“业余而已,比不上专业的,你们再夸我就该飘了。”这还叫业余?那什么才叫专业?
邵衡内心尖叫。
再怎么震撼,节目还要录制。经过了密集大杀器后,谁都不想下一个被点名。
那不得被对比衬托成渣渣啊。
主持人残酷无情,继续叫号。
果不其然,才欣赏了一次音乐盛宴后,人耳格外挑剔,尽管这名练习生放在同批里不差,依旧被对比到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步。要不是江秋十替他拉高了平均分,说不定就得去F班。
九十九名练习生或分组或单人全部表演完,演播厅外头的天都亮了。导师们困得不行,匆匆卸妆回去休息。
只有练习生们,带着疲倦身躯和或迷茫或激动的心情,准备搬进新宿舍。
他们的新人生,将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