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右边, 练习生们不知所措。
舞台左边，导师们剑拔弩张。
舞台上，薄恩望和弟弟们强行装瞎。
安迪怒目而视：“你也是歌手, 既然来参加了这个节目，就至少得认真负责吧？刚刚就是这样, 我早就想说了, 我们评分你什么也不管，别人评多少你就评多少, 就没意见。”
“大姐, 我不是顺着你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还不好？你气毛线啊。”谈吉觉得自己很冤。
他怀疑这女的是故意的, 通过踩自己来表现自己很专业很负责之类。
江秋十低咳一声。
女人可以自称老阿姨，但不代表自己听到大姐这种称呼会高兴。
安迪更气了。
“我要你顺着我吗？你还是搞音乐的吗？”
她觉得自己来参加这档节目就是找罪受, 楚昼像个老大爷似的什么也不管, 摆张臭脸；邵衡摆明了要捧，给的就是老好人剧本, 得罪人的活儿全给了自己；谈吉随风倒墙头草, 明明是来当导师的，偏要和江秋十较劲，人家要点评他就先评价, 人家不说话他就也不说话，甩手掌柜一样, 对音乐没一点敬畏心。
导演在底下都要气死了。
这能播？这肯定不能播, 得掐。
大家时间本来就紧张，再吵几次这节目就别做了。耳返里，他的语速几乎要飘，着急地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邵衡打圆场：“大家可以平和一点, 都是为了节目，为了练习生们，可能标准不一样，彼此之间相互沟通嘛。”
既然有人搭梯子，安迪也不好真发火，顺坡下驴：“我一开始就很平和，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严格一点而已。”
楚昼说：“严格一点不是坏事。还是希望大家心里都要有一套评分标准。”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谈吉。
邵衡跟着点头：“安迪姐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严格要求练习生们，这是一个导师负责任的表现。”
谈吉本来没怎样，听了楚昼和邵衡的话猛地站起来：“那你们这是说我不专业，我不负责的意思喽？你们自己说的打分，我依着你们，现在反过来说我不负责？”
请来的导师能不能不要这么有个性啊！今年可是严打，上级盯紧了影视剧和综艺节目这块儿呢，这么不正能量的画面传出去，节目别给毙了吧。
把导演给急的，一个劲在耳返里劝他们不要闹，吵两句过了就完了，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甚至想叫他们休息这段到时候加广告得了。
安迪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她和谈吉的恩怨当然不仅限于此，谈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
楚昼知道。
都是去韩国打拼的，都是中国队员，两人在异国也有过搭档的时候，陌生环境下同国籍队友们惺惺相惜，战友情总是有的。
谈吉大概自己都忘了，他曾经抄袭过安迪的一首歌，从歌词到旋律再到mv创意和专辑封面，并声称自己是独创。
国内抄袭太多了，至今没法维权，加上那首歌不算出名，安迪留着这一手，不妨碍她见到谈吉的时候踩两脚。
谈吉转头看看楚昼，楚昼神色冷漠。
谈吉又看向邵衡，邵衡站队安迪。
他再看海桑子，海桑子自带嘲讽脸格外不友好。
这下好了，六个导师里一半都下场了，谈吉孤军奋战，剩下四人仿佛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双方气氛有点尴尬。
江秋十冷不丁道：“大家现在要不先说一说自己对练习生的打分标准？我们统一一下，就像衡哥说的，严格才是对他们好，是导师负责任的表现。”
看似在拉架，实则什么也没说，给了个台阶，两方总该收手。
节目这回真没打算走撕逼路线，就想另辟蹊径，炒一炒奋发向上正能量、携手共进兄弟情、相互协作导师情谊之类。
谁知道导师们自己真吵起来了。
请人之前肯定是要调查的，也没听说他们之间有矛盾啊。
“安迪说的严格确实是需要的，评分标准也该统一。不过我个人有一点疑问，这是选拔，在同批人中对比选出最好的一批，我倾向于给其中能力最佳的人优等，而不是按我个人的标准。”
商人和艺术工作者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
这一批人，不管总体如何，以照他们的资质分等级即可，至于评级后合格与否，将由接下来的四个月见证。
楚昼又和安迪商量了会儿，算是答应下来。
台上，薄恩望和他的队友们已经站了很久，个别队友面色有点尴尬，唯有薄恩望依旧带着真诚微笑，好像只是等了女友一分钟约会一般。
一双双眼睛全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只有薄恩望自己知道，他的淡然和稳重，都是把内心的焦急不安隔离后的产物。
他不能表现出不好的姿态。
他是弟弟们的大哥哥，是他们的顶梁柱，要带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江导师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经过我们的一番比较激烈的讨论，白虹娱乐五位练习生的成绩如下。”
气氛竟是更加焦灼了。
金字塔排梯上坐着的不少男孩们揪心不已，也不知是希望他能拔得头筹，还是不希望他占走一个名额。
“35号吕书墨，你的评级是……”
打扮得像个bjd娃娃的导师，眼睛格外清透，隔着几米，也似乎能从那双眸子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吕书墨提紧了一口气。
“B，恭喜你。”
场上气氛为之一松，练习生们欢呼起来。然而江秋十并不给他们过多的欢乐时间，继续报分。
“27号……”
“14号……”
最差的也有C，比之前全员EF的情况好了太多。
最后，只剩下薄恩望一个人。
他依旧带着惯性谦和的笑，乍一眼看过去并不夺人眼球，只让人看着很舒服，温和又谦卑，身姿挺拔，如春风中不疾不徐舒张的杨树。
江秋十不吊人胃口，直接公布：“你的评级是A，恭喜你。”
轻描淡写一句话，演播厅里寂静了一瞬，随即热情磅礴喷涌而出，薄恩望一改之前大哥哥的沉稳形象，有点儿呆呆的，转头问队友：“我多少来着？”
“A啊！哥你拿了A！太好了！”队友的嘴角都要扬到耳朵，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
“太好了！薄哥你真棒。”
个子最矮那位纤细少年又一次红了眼眶，又哭又笑：“哥，太好了，我们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薄恩望的嘴角动了动，终于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伸手揽住自己曾在练习室里一起奋斗的队友们：“嗯，太好了。”
“谢谢你们。”
训练的日子太苦太苦，一天十几个小时没日没夜地练习，不能外出，不能懒散，要是没有队友们的安慰支持，没有一股作为大哥要坚守责任的劲儿支撑，他不一定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能得A，意味着初期获得的关注度就可以提到最高，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更多的人气，意味着……或许真的能够出道，和队友们一起站在这舞台上，一同并肩为王！
几个人抱成一团，又是拍肩又是搂胳膊，蹦蹦跳跳。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发丝沾湿在脸上湿淋淋，有些妆也花了，然而却不觉得彼此之间狼狈，更狼狈的在练习室都见过，没人在乎这个。
看着看着，突然又笑了出来。
舞台另一边的练习生们都深有感触，有不少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自己的队友。
没有能比他们更能体会到，在溢满汗水的练习室，是谁和自己一刻不停地奋斗，是谁在那看不到尽头的艰苦岁月里，不断和自己相互激励。
真要说什么感谢，太过矫情，对于要面子的这帮男孩来说伸手碰个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导演在底下很感动。
这才是他要拍的效果嘛。
其他的节目选秀什么的都喜欢搞一些幺蛾子博人眼球。他们就不一样啦，走正能量情感路线，靠真情取胜！
一群人再次鞠躬感谢过导师的评级，见似乎没什么事了，打算回去。楚昼却叫住了他们。
“你们今天表演的fox虽然还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我希望你们能把这首曲子练得更好。”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突然站起身，扭头看着台下的导演。
“导演，我可以演示一遍给他们看吗？”
公众场合也没关系，镜头前也没关系，Fox的版权被节目组买下了，这是他少数能够光明正大跳Fox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他独处时，会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支舞蹈，一个动作都没有忘。
他随时可以上场！
“啊？啊！这个……”为什么今天突发状况这么多？
有曝光不赚王八蛋，导演立刻拍板决定，让他上！
楚昼重现《Fox》舞台，想都不用想，这能给节目组带来多大的话题度。
光看现场就知道了，比之前更蓬勃百倍的热情重重叠叠席卷而来，练习生们的尖叫喝彩，简直要把演播厅房顶掀了。
安迪鼓掌得更加起劲，边拍掌边探头问江秋十：“十哥？江老板？能不能打听下节目组还买下了什么版权？”
江秋十想了想，说：“还有SF女团的Just do it和Tell her.”
安迪的情况比楚昼还糟糕，她退团了，曾经的歌曲和舞蹈再也不能使用，哪怕和团队成员一起也不行。而如果只是为了表演那么一两次，就要支付高昂的版权费，她倒宁愿不跳。
安迪都不知道，这是节目组特地为了她买的，还是单纯觉得这首歌不错。
见江秋十一语道破，她不得不倾向于前者，一种被人以极熨帖的方式关心的暖流涌上心头，她悄声道：“谢了。”
江秋十摆摆手，开了个玩笑：“不客气，谁让你是如此优秀的导师呢？”
安迪长长的红睫毛扑闪扑闪眨，粲然一笑：“哎呀，别取笑我啦！”
她心中五味杂陈，想起团内生活的点点滴滴，最终还是喜悦占了上风，小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啦。”
……
台上，因为楚昼神来一笔，现下在边缘处认真做准备，工作人员重新装耳麦。他原地开了开嗓，转转手腕脚踝，拉伸活动筋骨。
导师学生们齐齐鼓掌，以示期待。
歌舞这类艺术，不去现场，永远不知道录制和现场有多大区别。
时间悄然来到凌晨两点，大伙儿却精神得很，视线聚焦，只待开场。
楚昼已经解开了外套，站在椭圆形舞台中央适应了一会儿，冲台下比个OK。
激烈缱绻的电吉他前奏再度响起，楚昼站在黑暗舞台中唯一光柱内，沉默，低头。
其他人打着节拍。
一、二、三、四……
紧接着，舞台乍亮，一声较之前表演更加清亮高亢的歌声响彻整片空间。
“Oh～Baby——”
“I wanna see your smile～”
……
真正直面原舞蹈，薄恩望等人才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动作力道、情感、氛围……无可挑剔，这份感染力无人能及。
不愧是顶尖男团成员，他们还是太稚嫩了，方才之前升起的一点儿小小的自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练习生们一样，江秋十同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脑海里迅速分解他的动作。
不同的是，他不打算学舞蹈，但正巧有两组跳了同一支舞，他将两组成员的动作在脑海里细细做对比，试图找出差距过大的原因。
似乎动作都一样，又似乎处处都不一样。
安迪因为刚才的事情，对江秋十好感大增，主动问：“怎么样，楚哥跳得很不错吧？”
江秋十点点头：“和练习生们的很不一样。”他歪着头思索了一个词，说：“要……生动很多。”
“是那种……冬日漫长寒夜过去，春日降临，万物一点点复苏，动物们从自己的洞穴里钻出来觅食，求偶，整片大地从沉眠中苏醒的生机。”
造型衬托得他格外清冷，歪头用笃定的口吻诉说时，那双眸子有种格外纯粹的质感。
安迪两手捂着脑袋两侧啊呀呀浮夸乱叫：“天啦，你很会比喻哎！”
尽管在聊天，他俩视线依旧不错过台上的一分一秒，尤其是海桑子，目光简直痴迷。
楚昼不愧是楚昼，有自傲的资本。
一曲终了，灯光将人影定格住，楚昼听着四周暗处他人的呼喊尖叫，像是回到了和队友们一起在舞台上奋斗的旧时光，禁不住有些恍然。
他回过神来，独自走下台，重新坐上导师专座，身旁安迪和邵衡拼命给他鼓掌，把人夸了又夸。
练习生们心服口服，凑一块儿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特别是薄恩望小组，在没有示范前，一些队友认为自己只是经验上不足，舞台表现力并不差，亲眼目睹后，才发现差距究竟有多大，一小伙人凑近了，怀着沉重的心情反思己方的不足。
节目组不可能给那么多时间让他们讨论，总归这一幕有录像，要学之后给他们回放就好。
主持人上台，再次大力赞美一番楚昼的表演，镜头分给薄恩望，让他说了几分钟自己小组总结出的不足。
白虹娱乐和视频平台合作很深，这几位练习生身上已经打上了平台的标志，平台当然要捧他们。
楚昼的表演为这昏昏沉沉长夜点燃一把火，待众人为其心潮澎湃将歇后，主持人宣告下一位上台的练习生。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下一位上台的正是何忆南。
导师们目光齐刷刷看向江秋十。
江秋十无比自然：“看我做什么？”
签了公司，对于何忆南来说太值了。
节目组买的歌曲版权不算太多，还想表演就得自己解决歌曲版权问题。没版权，又不会创作，就只能面临着无法表演的窘境。
好在一叶知秋公司很壕，买了一堆版权让练习生们随便用。
坏处自然也有。
就像现在，无论他成绩是好是坏，都会有人说三道四，觉得他走后门。
谈吉：“江哥，这应该是你公司的人吧，实力怎么样？”
江秋十笑了笑：“对。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不会因为是我公司的人所以评分不公正。恰恰相反，公司看中他实力强，才签下了他。”
所以，不是因为签在一叶知秋公司才能拿高分，而是只有拿高分，才有被一叶知秋签约的可能。
谈吉哇哦一声：“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何忆南和薄恩望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他的肤色带点儿小麦色，身型高大矫健，一双剑眉下本该锐利的眸子却莫名淳厚。
用俗话说，就是长了一张格外正气阳光的脸，一看就是个好人，靠得住。
安迪很喜欢他，笑眯眯道：“好，这位小朋友，做个自我介绍吧。”
何忆南鞠躬：“大家好，我是一叶之秋公司的练习生何忆南。”
“想演唱的歌曲是——梦回还。”
江秋十有点儿意外，眉头轻轻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