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 萌萌急匆匆窜进拍摄场地大门，她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屑，见江秋十还在拍戏, 只好坐在一边苹果箱上等待。百无聊赖下，萌萌哈了一口气, 看着空中飘起的白雾，搓了搓手。
“这天儿也太冷了吧？”她心想。
她等了很久很久，江秋十才终于拍完这场戏，见萌萌坐在苹果箱上靠着墙昏昏欲睡, 走过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萌萌提起手里的保温盒：“老板，给你送汤来了，先喝汤吧, 雅姐说你有空了麻烦打个电话给她。”
下戏后正是放饭时间，场务挨个发放饭盒, 江秋十领了一份，带着汤一块儿坐一边吃起来。
今天拍的是查木家中的戏份，场景选在某影视城当中的一座小楼，内部面积不大。
他环视一周, 坐在人少的角落里，因怕弄花了妆而小口小口迅速吃, 准备吃完了再进行拍摄，萌萌早就吃过了，坐一边玩手机等着待会儿收拾。
角落里的两人忽然听到工作人员由远及近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有探班的呀？是不是来看江老师的？”
“这个时候探班？有毛病吧？大冷天的。”
“江老师也没说今天有探班的呀！对了，江老师呢？”
“江老师在吃饭吧？别给他听到了。”
“那人呢？去哪了？”
“我跟他说江秋十不在，叫她回去，真是……小姑娘家家不学点好，一个人也跑出来, 也不知道危险。”
……
工作人员说着话远去，萌萌却不能当做没听到，她皱着脸看向江秋十，说：“老板，我去问问？”
江秋十点点头:“麻烦你了，如果真是粉丝探班，记得叫一个工作人员跟着，打车。让她早点回去。”
萌萌答应下来，见他饭盒里还剩大半，叮嘱道:“老板，现在可不需要节食了，你的身体要紧。”
“好好好，我知道。”江秋十和气地说，“对了，来探班的那个粉丝，这个点可能没吃饭，给她带点小面包什么的，或者带她去吃点什么，麻烦你了。”
雅姐耳提面命过江秋十有不轻的胃病，不能饿着。因此就算三餐不能按时吃时，萌萌也必须在包里放上一些小面包巧克力之类的饱腹食品，久而久之，都成习惯了。
萌萌心里为老板的心软很是不平，但还是听他的话，拎上小包出去找人了。
江秋十进食速度很快，见其他人还在埋头吃，忙里偷闲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雅姐。
电话那头，雅姐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话语间透露着喜悦。央视那边隐约有通知，江秋十今年也许能再上一次春晚。
这个消息还是周舟透露出来的，此人一直不死心，脸皮却薄。他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江秋十，便拐弯抹角地让雅姐转告，还提醒道:最近尽量多宣传一些正能量的事情，决不能有负面新闻传出。像之前的公益，就是一项非常好的宣传点。
见雅姐开心成这样，江秋十在电话里好好的夸奖了一番雅姐。
他向来知道如何夸人不落俗套，又能讨人欢心。团队宣传组本就是由雅姐领头的，这段时间雅姐为了春晚可真是上了心，在她带领下宣传组恨不得24小时都待在网上巡逻。他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人，算不上什么难事。
而直到江秋十再次起身拍戏，萌萌也没有回来，拍摄前他有些担心，发信息过去问，萌萌答曰:“有点麻烦，还在处理，老板先拍戏不用担心，我回来了跟您说。”
这么复杂吗？
他重新过了遍台词，按导演的要求走位试光，好在江秋十一向敬业，也没人发现他些微的心不在焉。
那厢，萌萌向那几个工作人员打听过后，有些头疼，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点。
因为贸然来探班的那个，听人描述就是个未成年学生，一个人拎着包就来了，她还认出了江秋十的保姆车，几次想要撬锁爬上去，这才被工作人员发现的。
影视城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少保安和所谓群演都喜欢哄骗小粉丝，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点问题……
江秋十在拍戏，萌萌先是和雅姐斌哥报备，再叫了个相熟的热心肠群演一道儿出门找人。
年关了，各家媒体都等着冲KPI，这时候出负面新闻还不得爆炸？要是错失了春晚，那可不是扣奖金能解决的。
幸好人没走远，还在警戒线外徘徊。萌萌见到那个穿着蓝色薄羽绒在小楼外张望的小女孩时，心里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过来探班的粉丝？这里不准探班的，天这么冷，早点回去。”萌萌带着人快步走过去，面色严肃。
女孩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画着淡妆也遮掩不住的青春气息。她见萌萌这么说，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满脸不高兴：“赶什么赶？这里又不是你家的。”
萌萌名字虽带个萌，平日里跟着江秋十身后面对各方人士也是一脸笑，但不代表她脾气真这么好。
“这里剧组租下来了，不准外人进入，你没看到外面拉的线吗？”萌萌手点了点，“你还在读书吧？早点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这一块儿都被租下来了，四周拉上了黄色阻隔带，还立了牌子:“闲人免进”。
“又不要你管。”
“我是剧组的，当然要管。”萌萌缓和了语气，见她年龄小，说：“你多大了？就来追星？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很危险的。”
影视城里不是没有过群演或工作人员仗着自己了解一点点内幕就哄骗小粉丝的事例，这种人一抓一大把，就连小演员自己单独出门也要防着骚扰。所以明星粉丝正规探班都是一群人一块儿来一道儿走，也不敢穿短裙短裤之类，怕增加麻烦。
这帮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最喜欢骗的就是这些年轻娇嫩，又对娱乐圈抱着好奇心思的小粉丝了。
“哪儿那么多危险？”
小女孩颇有些忿忿不平，一双眼睛滴溜溜在萌萌及其身后小群身上打转。她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一拍脑门，叫道:“你就是十哥的助理萌萌对不对？我在机场看到过你！”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自来熟地上去要挽住萌萌：“我就说嘛，十哥肯定在拍戏，萌萌求你了，让我看一下嘛。就一下，我就要个签名，马上就走。”
“十哥都说了，他最喜欢枫叶了。”女孩指了指自己背包上的枫叶贴纸，“我可是粉丝，你要是赶我，我就在微博上挂你，叫十哥开除你。”
“……”
萌萌见多了粉丝。有理智能干的，有的氪金大佬，有的走火入魔满口脏话，但直面这类低龄无法沟通的粉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脑残粉！
萌萌当然不会觉得是江秋十的错，江秋十为了引导粉丝花了多少心思她全都看在眼里。
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出来给人添麻烦的脑残粉！
心里吐槽，面上没显露出来，只继续盘问。
“你多大了呀？谁告诉你江老师在这里的？”
女孩笑嘻嘻道：“萌萌姐姐，我十八岁了，可以自己出门的。而且我刚明明就看到十哥的车了，你们别想骗我，这么大冷天的冻死我了，你们就让我看一下！一下就好，看完了我就走，不打扰你们。”
骗鬼呢，就这小身板顶多十四五岁，还十八？
“那你之前是不是想爬到车上？工作人员告诉我了。”萌萌对这个女孩实在喜欢不起来，花了很大毅力才维持住笑容。
“我又没真的上去！”女孩辩解道，她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我真的是粉丝，就是想看看他。干嘛呀？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今天江老师不在，就算在也不会见你。你想潜到他车上我们这儿有监控，可以查。别认为自己喜欢他就可以乱来。”萌萌带着身后工具人一般的小群演，“我们送你出去，赶紧回家，你才多大啊就自己跑出来，不怕家里人担心啊？”
女孩往后倒退几步，满脸警惕：“我不！”
她面对萌萌已经是一脸仇视了：“你这种人在工作室只会尸位素餐，什么都不会干，在机场都还要十哥拎包的废物点心，现在还想替十哥赶粉？十哥就是心太好所以才让你们这群人踩着他吸血！”
不错嘛，还知道尸位素餐。
萌萌几乎都要气笑了。
这种话工作室在网上见得多了，当面被骂还真是头一回。
大冷天的，天黑的快，还带着包，让她一个人跑掉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你自己都说了是江老师粉丝了，你要不要为他着想？要是你出了什么事，这里那么多狗仔，报道出去，你是想看他挨骂吗？”
“江老师一直都很忙，要拍戏，他想见枫叶的时候当然会见，你要打扰他工作吗？”
女孩面上有点松动，仍旧死咬着不松口：“那让我看十哥一下，我不打扰他，看完了马上走，那样就不会出事了。”说完，她洋洋得意，为自己想出了好方法而高兴。
“剧组内部必须保密，你是不是想害江秋十拍不成戏？你真的是他粉丝吗？为什么不替他着想？”
女孩儿没话说了，表情越来越难看，半晌，突然恶狠狠道：“是不是江秋十叫你来的？他知不知道有粉丝过来探班？”
萌萌不理她，径直道：“别管那么多，现在先回去剧组禁止探班。将来总有见面的机会。你不希望给江秋十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吧？”
“他知不知道有粉丝来？他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就算等到第二天也没用。”萌萌不介意当这个恶人，“这个点了，你有没有吃饭？没吃饭我带你去吃，然后打车送你回去。”
“呸，谁稀罕你请吃饭！你们这群吸血虫！只会替十哥赶粉，从来不听粉丝的需求，”女孩气的眼睛都红了，抬手擦去眼角泛起的泪花，只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她又禁不住为江秋十难过，他这么好，为什么会摊上这么恶心的团队？为什么啊？
还没等萌萌反驳，女孩转过身立刻跑走，这儿街巷多，转过拐角人便不见了。
“姐，要追吗？”一直跟在身后默默无闻的小群演问道。
“不追了，靠！”萌萌憋着气，“跟保安说一声注意着点。”
“对了，照片你拍了吧？”
小群演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就好，麻烦你传我一下。”萌萌打开手机接收照片，顺带把事情在群说了一边，图文并茂。
祥哥帅炸:“卧槽又是她。”
斌哥和雅姐还没说话，阿祥先冒泡了。
萌萌想暴富：“这谁？你认识？”
祥哥帅炸:“上次报警抓的那个往十哥车上放追踪器的就是她。”
祥哥帅炸:“结果未成年，又没大事。”
祥哥帅炸:“批评教育几句就出来了。”
萌萌想暴富:“好吧~_~”
斌:“要检查一下车@萌萌想暴富 。”
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萌萌想暴富：“好。”
正辛苦拍戏的江秋十并不知这些幺蛾子，拍完之后拿起手机，才了解了来龙去脉。
萌萌颇有些惴惴不安，虽然江秋十对粉丝管理严格，但他的宠粉也是出了名的，对方又是个小女孩，自己作为成年人还和一个孩子计较，实在不应该。
“萌萌，辛苦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江秋十并未说出责怪的话。
他对孩子这个物种无感，谈不上喜欢，也称不上讨厌，那种一见到幼儿便发自内心的心软他从未体验过。要说起来，他更赞同自己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说法，年龄小，便可以肆无忌惮要求成年人或是更愿意退让的同龄人让步，可以出言不逊还让人不能计较，这让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遵循。
“保安那边怎么说？”
已经九点了，看样子今天又是一场大夜戏，游导这人拍戏沉迷起来自动开启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模式，说拍多久就是多久，剧组没人敢去触霉头。
“保安说从监控里看到人已经走了。”
“那就好。”江秋十当着萌萌的面，轻轻叹口气。
萌萌以为他还在担忧那个粉丝，不由得劝他：“十哥对粉丝已经很好了，但是粉丝里难免会掺进来一些不良分子嘛，这不是你的问题。”边说边狗腿捶肩。
江秋十顺水推舟，平复了情绪继续拍戏。
年关遇到这类偏激粉丝，雅姐少不得加强了对粉圈的巡逻，让后援会注意引导，好在后援会成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非常支持工作室的工作。这也是为什么江秋十工作室不像其他明星那样三天两头被做大字报撕的缘故，每每在官博底下闹事的、私信辱骂的，点开看都是些小粉丝。
身在群体，便容易被群体的力量裹挟，变的身不由己，盲从权威。平常工作室顺他们的心意了，便是权威，若对工作室不满，立刻又叫嚣着工作室下台换人，比起和本人朝夕相处的工作伙伴来，她们反而更愿意听所谓“大粉”的指挥。
大约明星们都说过让粉丝爱生活、爱自己、做自己、独立思考等话。但粉丝是不会照做的，她们几乎都是一厢情愿蒙了眼自以为独立思考实则盲从于群体——偏要以爱的名义。
萌萌想到对方说的要在网上曝光，心里不禁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