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津住的地下室是当初设计时,姚淑华特意留出的一块空间,平时没什么人往那边去,但是要去地下室也必须要经过别墅大门处。
孟寻曾经思考过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大概是为了让陆星津日日体验从豪华别墅到阴暗地下室的落差感吧。
虽然她并不清楚,母亲为什么要如此苛待陆星津。
三绕两绕,孟寻来到陆星津居住的区域。
不同于她日常活动范围的精致奢华,这里几乎是最原始的装修,地面还是水泥地,一进到这个区域,便有一股灰尘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孟寻原以为她会很厌恶这样的味道,可没想到呼吸到鼻腔内,心里竟一阵阵感觉到畅快舒爽,她第一次难以自控地大口呼吸着,想更多地吸入这样的空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寻忙稳了稳心神,到陆星津房前,轻敲了敲破败的房门。
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些动静,下一秒,门被打开。
孟寻瞬间感觉身前笼罩了层阴影,她不由抬头看去,对上一双薄凉的丹凤眼,他的眼皮很薄,不笑时看起来很冷漠的样子,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蕴藏,看到她时也是波澜不惊。
孟寻视线下移,划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的唇上,比起凉薄的眸,他的唇泛着淡淡的红,增添了几分柔软之意。
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极品。
“有事吗?”陆星津微微拧眉。
他看着眼前身穿白裙的女孩,乌发柔顺地垂着,配上这样的面孔像个天使一般,可实际她是来自恶魔一家。
孟寻回过神,她扬起熟悉的笑,声音甜软,“给你送水果。”
“不需要。”陆星津说着,就想关门。
紧皱的眉头仿佛写满了对她的厌恶。
孟寻并不在意,他讨厌她是应该的,他应该恨不得她们全家去死。
她伸手轻推了下门,阻挡他关门的动作,她笑意盈盈地想越过他的肩膀往房里看,“我亲手切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陆星津面色冷硬下来,侧身挡住她逾越的视线,甚至手动将她推远了些,话语间带着不客气,“我说了,不用!”
说着,他将门狠狠关上,一点面子没有给她留。
孟寻呆站在原地,肩膀上还隐约有他推过来的触感,他没有很用力,但是手很热,热的她现在还觉得那块地方烫烫的。
掩藏在短袖下的肌肉线条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暴露。
陆星津似乎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男人。
一个孟寻曾经有过无数次却次次被她压制下去的大胆想法此刻不合时宜地浮现。
她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极轻地笑了声,她应该不至于被逼到这一步吧。
陆星津刚刚的表现她看得出来,他房间里大概是藏了些什么东西怕被她看到。
孟寻没有忽略那一瞬间,他本能流露出来的慌乱。
会是什么呢?
他害怕让她看见的东西。
关上房门,陆星津低头看了眼自己推孟寻的那只手,他眉头微皱,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极致的厌恶。
可他又将鼻子埋于触碰了孟寻的手,疯狂地、极致地大口呼吸,仿佛要将每一分每一丝味道都吸入鼻腔,纳入身体。
他抬眼,看着几乎没有空隙的墙壁,脸上露出癫狂的痴迷,和刚刚的冷漠模样形成巨大的反差。
一周后,上次的考试成绩张贴在告示栏上。
教学楼一楼成绩单前挤满了学生,或抱怨或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没有人性了,这么快出成绩,真是不打算让我过好日子了。”
“我去,我进步了十名!扬眉吐气!”
“怎么感觉排名没什么变化啊?”
“除了中间的浮动,排在前面的还是那几个人,甚至名次都没变化。”
“唉,大学四年要被陆星津和孟寻支配了。”
……
孟寻抱着书,依稀在一片吵闹中听到几个字眼。
“陆星津第一”“孟寻第二”
她抱着书的手微微收紧。
有人注意到她,大咧咧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女孩的声音里带着艳羡和真诚,“孟寻,你太厉害了!这次又是第二名!好羡慕你啊。”
孟寻强压下内心的不适,她扬起一抹笑,“谢谢。”
说完,孟寻也不往人堆里挤,自顾自地上楼。
上课后,班主任下发成绩单,叫到谁的名字谁上去领。
“孟寻,依旧是我们班级第一,总榜第二。”说这话时,班主任带了些欣慰。
孟寻的人缘好,无论男女,熟与不熟都对她抱有几分好感,学生们自发地鼓起掌来。
孟寻接到成绩单,听到背后的掌声,转身时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微垂的眸显示着此刻她很害羞。
“女神害羞的样子真的百看不厌。”
“她也太完美了吧,次次都考这么好,性格好脸蛋更是绝赞,想不明白还有什么烦恼。”
“唯一的烦恼可能是被你这个货当女神了吧。”
……
孟寻回到座位上,没有关注其他人的成绩,拿着自己的成绩单细细看去。
看到最后一栏,总榜:2,她随手将成绩单夹进书里不再看。
这一次,恐怕不会太好过吧?
为什么陆星津次次考第一,为什么偏偏是他第一呢?
放学后,同班的女生们约孟寻一起逛街,她笑着摆摆手婉拒了。
磨蹭地收拾完东西,走廊里几乎没什么学生了,孟寻形单影只到楼下的成绩单张贴处。
比起早上的人满为患,现在成绩单前只有三两人。
孟寻站定脚步,抬头看去,总榜的最顶处,第一名的位置,赫然写着“陆星津”三个字。
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可亲眼所见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呼吸不上来,甚至身体产生了一些本能反应,她缩紧肩膀大口喘着气。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下次会努力的...
一个身影笼罩在她身前,皱眉看她,疑问出声,“孟寻?”
孟寻好似没有听到,她面色惨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瞳孔失神,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好像冷的不行,是极其防备的姿态。
季斯序微微皱眉,搞不懂她现在是冷是热,又是冒汗又是抱紧自己,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孟寻?你怎么了?”
感受到外人的触碰,孟寻本能地猛地往后缩了下,动作大的季斯序也吓了一跳。
孟寻回过神来,看向季斯序,他面上带着隐隐的担忧,她不自然地轻轻整理头发。
季斯序伸手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到底怎么了?发烧了?”
又是冒汗又是冷的,只有发烧这一种可能了。
孟寻轻轻摇头,冲他笑了笑,“就是不太舒服,谢谢你关心我,斯序,我妈妈说有时间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
即使上次季斯序说了很多直白的难听话,她依旧不得不请求着。
看着她又是那样笑,季斯序不耐地“啧”了声,“再说吧。”
又是这样无趣。
看着孟寻离开的背影,季斯序脑海中不自觉播放起刚刚孟寻的模样,仿佛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一般,那样的表情他不好解读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恐惧?
她能恐惧什么呢?
不错的家世,和睦的家庭,人人称赞的性格和脸蛋,加大分的成绩,说不定最后的联姻对象是他们季家。
能害怕什么到这种地步?突然发病了似的。
尽管在她脸上终于看到了季斯序一直想看到的不同表情,可这份恐惧却让他并不开心。
孟寻坐在车上,愣愣看着窗外,一路上都是熟悉的风景,是每一天从圣铭到家的路线,她手里捏着成绩单,手脚冰凉。
这阵冰凉一直持续到家里。
下车时,孟寻腿都麻了,她站着缓了会儿,才缓步朝屋内走去。
每次出成绩的日子,家中总是静悄悄的,母亲不会在家里接待客人,和那些富太太的约会也全部推掉。
此刻此刻,母亲一定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一条优雅长裙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定也会放一杯手工咖啡,细细嗅着等待着她的到来。
母亲今天会穿哪条裙子呢?
她猜,是前两天新买的宝石蓝丝绸长裙。
进入屋内,真被孟寻猜对了,姚淑华穿着哪条宝石蓝长裙,尽显优雅,看到女儿回来,她面上露出慈爱的笑,“寻寻回来了。”
说着,姚淑华站起身,像每一个贴心的母亲一样,过来帮她取下背包,随后亲切地拉着她到沙发上坐,“妈妈下午烤的曲奇,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等下你尝尝。”
孟寻神经紧绷,不自然地点点头。
她极快地瞥了眼精致盘子里摆放的曲奇,现在她是没有资格吃的。
姚淑华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孟寻却是敏感地躲开,身体不受控制地极小幅度颤抖着。
姚淑华没在意,她收回手,语气依旧温柔,“成绩出来了吧?成绩单呢?”
孟寻将夹在书里的成绩单递过去,因着她的手颤着,连带着纸张也微微颤抖。
姚淑华接过成绩单,极为细致地看着,厅内很安静,只余她的手指摩挲在纸上的声音。
孟寻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双腿,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又是第二啊,”姚淑华的声音平静,“第一是谁呢?”
孟寻瞳孔一缩,她双手不安地交错抠着,不敢抬头,嘴唇哆嗦着,“陆、陆……”
完整的名字还没有报出来,下一秒,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孟寻洁白无瑕的右脸。
力道之大直让孟寻被打的身子往沙发上匍匐,手臂撑着才没倒下去。
刚刚还温柔万分的姚淑华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声音尖利,食指指着孟寻,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你这个废物!次次都被那个贱种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