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大义之人
“陈参将当时为定辽中卫指挥使,萨尔浒大战时,为杜总兵左哨军参将,节制定辽中卫与右卫,末将当时是定辽右卫千户,大战开始时,鞑子骑兵切断了两部与中军的联系,右卫大败,指挥使被杀,末将带着人拼死掩护撤离。
中军被围,杜总兵下令左哨军前突解围,陈参将当时已经受伤,但仍然带着麾下步卒前往增援,我部千户所紧跟在后,然情势紧张,杜总兵随后突围战死,陈参将负责断后,最终战死,末将惭愧,当时是带着人跟着陈参将身后的,结果被前方败退下来的士卒裹挟撤退,及至论罪时,功过相抵,降职百户,来了那白塔铺做一个守御百户。”
袁世忠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陈操,颇为恭敬的朝着陈操拱手:“陈总旗有父如此,本身也忠勇,袁某在此给陈总旗赔不是了。”
陈操摇摇头,他昏睡了两天,金兵退兵,李如柏在第一时间便把报信的人派去了辽东都司的治所,去给熊廷弼报功,而他自己在结束之后便赶紧打听有关自己便宜父亲陈费的底细。
一旁的李如柏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陈总旗这回旗开得胜,萨尔浒杜松一部正是被穆尔哈齐所在的正蓝旗所败,而现今陈总旗亲手杀了穆尔哈齐,也算是报了大仇,可喜可贺啊。”
“李总兵,陈某愿意把这桩功劳让予。”陈操面不改色的看着李如柏道:“这样的话,相信李总兵可以功过相抵,新皇登基,说不定还有不少赏赐,对于李总兵来说,现在进京献俘,却是一件美差不是?”
李如柏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他作为辽东总兵,这次胜仗又是在沈阳打的,虽然基本上都是陈操的功劳,但在最终论功行赏时,作为主要将领的他,是第一封赏的人,其次才是这次胜仗的其他人。
而陈操也不傻,他一个没后台的人,突然落这个军功,在这个天启初年是非常危险的,基本上没有好处,而且关键在于他还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刘磊,还杀了他的亲信刘左,所以陈操现在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论功的时候还有明哲保身。
他准备给刘磊下下烂药。
“李总兵先不要谢我,大头的功劳都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甚么要求?”李如柏的话都有些颤抖。
“锦衣卫百户刘磊,临阵怯战,意图逃跑。”
打住了。
李如柏这些都是官场老油条,陈操的话在明显不过了,不过他却是猜不透陈操有这个天大的功劳,为何还要去整这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嗯,本将明白了,一切交给我罢,我这就去安排事宜,陈总旗还是快快修养,咱们不日就要出发回京师献俘了。”
堂中只剩下了李绍宽与袁世忠,袁世忠当先开口道:“陈总旗,某异常佩服陈参将,若是陈总旗他日高升,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只管来说一声,告辞。”
陈操点点头,拱手示意,然后看着李绍宽,有点尴尬,于是拱手道:“陈某很欣赏李兄弟,上次大战,李兄弟一杆长枪用的出神入化,陈某佩服。”
“嗨呀...”李绍宽讪笑:“雕虫小技而已,家父当年一杆辽河大枪,横扫倭寇与蒙古,我这个做儿子,只学了不到三成而已。”
“敢问令尊名讳?”
“家父李如梅。”
陈操虽然明朝看得多,虽然有点印象,但还真的不知道李如梅有什么丰功伟绩,于是做一副惊讶的表情道:“原来李兄是李将军的儿子,幸甚幸甚。”
李绍宽也比较受用,毕竟李如梅死得早,名声与自己的大伯和二叔比起来并不高:“陈总旗过谦了,想不到陈总旗于战阵之上的功夫如此了得,那日小妹还用剑吓唬陈总旗,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
“五哥说谁是笑话?”李婉儿一身劲装走进大堂,看了一眼李绍宽,然后再看陈操,便道:“喂,你这泼贼,功夫跟谁学的?”
“小妹,怎可如此与陈总旗说话?”李绍宽呵斥道,然后拱手:“我这堂妹年龄最小,性子泼辣,还望陈总旗海涵。”
陈操摇摇手:“不妨事,李姑娘虽然年龄小,但在战场上用剑杀敌的样子颇有花木兰的风采,李家由此女,幸甚幸甚。”
李绍宽觉得陈操话里有话,但又听不出来具体在哪里,于是笑道:“我有事先去办,陈总旗自便。”
“请...”
李绍宽刚走,李婉儿的态度当时就变了,连对陈操的称呼也变了:“陈操,那晚你对我说的话可还记着了?”
“那晚?”陈操瞪大眼看着李婉儿,一脸的茫然。
李婉儿见状,以为陈操要反悔,当下怒不可遏,大骂道:“好你个淫贼,看来当晚你定是有意为之,今日不杀你,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哐...
李婉儿拔出随身的长剑,作势立马便要刺去,陈操大惊,站起身猛的后退,然后急声道:“李姑娘莫急,我的任务还没交差,等陪同李总兵去了京师后,定来辽东,任凭李姑娘处置。”
李婉儿倒不是想要杀陈操,那晚她只记得陈操后面那句话‘报仇之后提亲’等字眼,最开始李婉儿不置可否,但在白塔铺见着陈操临阵冲杀的表现,却对陈操这个锦衣卫出身的人大有改观,再加上他的父亲战死在萨尔浒,愈加的对陈操有好感,知道陈操很快便要跟着自己的父亲离开,所以来试探陈操那晚的话。
李婉儿听到这里,更是气氛,想来陈操当时只是为了保命而诓骗自己,便愈加的恼怒:“淫贼,看剑。”
那是来真的,陈操当下也来不及解释,一脚将跟前的凳子踢起,准备故伎重演,而李婉儿那晚吃了亏,现在倒是学精灵了,她不正面去挡凳子,而是侧身一绕,凳子扑空,她便急身而上,准备给陈操当头一剑。
“陈某到京之后也会向李总兵提亲。”
李婉儿听到这里,长剑一收,人却压不住惯性往前扑,陈操见状,赶紧上前猛的将李婉儿接住,哪知道陈操也没有多少准备,被李婉儿一撞,自己也倒下去,李婉儿却被自己用手托在了半空中,距离自己的胸口不过半米。
但是...
陈操感觉手中握着的却是两坨软肉,而且还有些多。
李婉儿满脸通红,怒骂道:“淫贼,你还不放开。”
陈操定睛一开,原来自己托住的乃是李婉儿胸前的山峰,隔着近陈操才发现,十七八岁的李婉儿发育很好,面容姣好,皮滑肤白,呼气入兰丝,关键这山峰却也太大了。
在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再加上李婉儿的表情,陈操惊慌失措的松手,哪知道这一松手,李婉儿顺势落入,两人紧挨着一起,李婉儿的胸口挤着陈操不说,那小嘴却也与陈操的嘴贴在了一起。
“要死了...”李婉儿翻身而起,一脸通红的朝外跑去。
陈操仔细的舔了舔嘴唇,心道‘这李婉儿还自带水果味’...
...
陈操回京了,他负责陪同李如柏与家眷等进京,当然,李婉儿也在列,李绍宽作为此次斩首穆尔哈齐的参与者,也要一同进京。
刘磊就比较倒霉了,若不是他一开始铁了心要整陈操,陈操也不会整他,然而陈操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最尊崇就是‘别人敬我一尺,老子要回他一公里这种信条’,更主要的是他背后是他姐姐张刘氏,所以更加的要收拾刘磊。
刘磊被心有灵犀的李如柏直接报了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这个罪名在边军很严重,但在锦衣卫这种机构里,要看当政者愿不愿意,所以李如柏后面加了一条‘意图霍乱军心’,这个就很严重,刘磊这回就是不死都要脱层皮,所以在陈操他们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他刘磊也有,囚车伺候。
辽东督师熊廷弼派人一同随行,他的塘报也跟着提前往京师送,这一行队伍足足七八百人,用了二十多天,才抵达山海关。
陈操一行人到山海关后,京师来的太监也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辽东总兵李如柏.........命李如柏速速前往京师献俘见驾,钦此。”
“臣李如柏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盯着跪在李如柏身后的陈操道:“你就是锦衣卫总旗陈操?”
陈操抬起头,一脸严肃的点头:“卑职正是陈操。”
太监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道:“嗯,皇爷说了,锦衣卫总旗陈操此次战事功不可没,给锦衣卫长了脸色,着封其为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官,”说着给身后的小宦官摆摆手:“这是陈千户的告身,你拿着他先去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报备。”
陈操从小宦官手里接过自己的告身,然后恭敬的行礼道:“卑职,不,末将陈操谢陛下隆恩。”
“嗯...”太监满意的点点头:“皇爷让咱家问陈千户几句话,”
陈操赶紧躬身低头,太监道:“那南京所谓的可是你写的?”
“回陛下,正是...”
又问:“木兰辞可是你写的?”
“回陛下,却是末将所写。”
又问:“你真的是纳兰容若?”
“回陛下,如假包换。”
“嗯...”太监点点头:“陈千户,献俘的事情就交给李总兵了,你不必陪同,速速去天津吧,骆大人可是已经去等你了,哦对了,锦衣卫怕死的那个,按军法,由你们南镇抚司自己处理罢。”
陈操愣神,随后反应过来,躬身道:“谢陛下,末将这就出发。”
一路上陈操可是有些明白过来了,言传新皇登基,朝廷各党派都是相互碾轧,保李如柏的人与弹劾的人一样多,此次李如柏有功,主要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朝廷那帮人不想看见自己这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再加上自己属于锦衣卫,又是军户,所以官职不可能变化的太多。
陈操原本以为让出功劳后最多升一个实权百户或者经历司一边的官职,却也没想到直接升了一个千户,也是满意,于是带着装着刘磊的囚车,加快马速朝着天津出发。
五天之后,陈操抵达位于天津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在门口递出自己的告身后,旋即出来一个青年锦衣卫,满脸笑意道:“陈千户,赶紧请吧,督帅已经等了很久了。”
锦衣卫的指挥使司衙门为什么在天津,饶是陈操熟读穿越明朝得,也记不住,不过现在的事情也不是讨论来路的时候,指挥使亲自来天津等待自己这个千户官,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中堂大门口,站着不少花里胡哨的飞鱼服,颜色不一,这群人一脸严肃的看着陈操,陈操感觉全身不舒服,好像被人脱光了一样。
陈操讪笑着朝着这群人拱手:“诸位同僚,有礼了。”
然而冷场了,一个回应的都没有,陈操也尴尬,带头那个青年锦衣卫笑道:“陈千户莫要耽搁了,快进去罢。”
中堂内,一个大红色飞鱼服的中年人端坐在主位之上,陈操走进去后,中堂门便关了,只有领陈操进来的那个锦衣卫还在中堂内。
“末将陈操,参见指挥使大人。”陈操率先行礼道。
“本督骆思恭,”说着冷眼看着陈操道:“陛下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末将不甚惶恐,”陈操低头道:“一切也是指挥使大人领导有方。”
骆思恭哼了一声,然后道:“你这家伙,嘴皮子如此厉害,也难怪,能写出这等东西的人,所谓文采一定出众。”
然后又道:“本督得知你家中世代军户,还是魏国公府家将出身?”
“回大人,是,家父陈费,乃魏国公府家将。”
骆思恭点点头:“你这次也算是给我锦衣卫立了大功,你这荫封的总旗官,只是一个表皮而已罢。”
陈操的底细,骆思恭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所以陈操也不敢胡说,特别是特务机关。
骆思恭接着问道:“至于你为何上吊这事,本督以为应该另有隐情,不过念在你这回立刻了大功,本督已经知会了南京教坊司,给你送了一个人情,那李逢春,你还是尽早接回去罢,免得被哪个权贵看中了,却教你难堪。”
嘶…
陈操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骆思恭在见自己之前,已经把自己查了一个底儿掉,现在想来,陈操先前那些糊弄的想法只能全部烟消云散了,于是乎,也是拱手低头道:“谢大人恩典。”
骆思恭走下台阶,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道:“本督却也不是有意查你,只不过我锦衣卫用人,向来都是良家子弟,一个能把自己的婚书拿去卖了一万两银子的家伙,心胸很是挺阔的,我锦衣卫,正需要你这等允文允武的人才。”
“末将实在愧不敢当,”陈操身子低的更厉害了。
骆思恭上前拍了拍陈操的肩膀道:“近来陛下刚刚问鼎,南镇抚司多有与本督不谐者,此等人与朝中大臣鲜有瓜葛。”
不说了。
都说大明官场老油条说话只会说一半,剩下的让做手下的去猜,猜对了有奖,猜不对办事的是手下人,与上司没有丝毫关系。
陈操心里打起鼓,自己这个锦衣卫总旗官连南镇抚司的镇抚使是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大官也就是自己的千户所千户以及上一次去应天府听案的经历司经历杨勇,其余的好像都不认识。
“末将愚钝,但只要是大人示下,末将定当完成。”
骆思恭打趣的看着陈操,冷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阴笑:“你这厮,有趣,你可知道寿宁侯?”
陈操脑子转的飞快,但却记不起来,于是拱手道:“末将愚钝。”
“当年宪宗朝时,张皇后的两个弟弟一个封寿宁侯,一个封建昌侯,兄弟两个在京跋扈,寿宁侯更是广占田顷,为此还出了人命,彼时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先生在文华殿抢了大汉将军手中的金瓜锤追打,算了,此等闲话少说,”骆思恭想了想便道:“嘉靖年间,寿宁侯升昌国公,尔后坐事削爵,降职锦衣卫同知事,上任南京。”
陈操这时才想起以前经常看到的寿宁侯张鹤龄,原来还有这等事情,于是抬眼看着骆思恭道:“大人的意思是让末将去监视张家?”
“万历爷仁慈,恢复了张鹤龄的寿宁侯爵位,以其子张延宗袭爵,仍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坐南镇抚司。”骆思恭并未答陈操的话:“如今南京东林书院广招天下士子,势头愈来愈盛。”
陈操听得云里雾里的,先是说寿宁侯,这边又谈东林书院,陈操能理解的就是东林党而已,但仔细想来,加上骆思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貌似也能清楚个三五分:“末将似乎明白了些,张延宗与东林书院来往密切。”
骆思恭也没有说陈操对或者错,于是又道:“你杀了刘左,本督以为无可厚非,但本督得知,刘磊的姐姐乃是南京右卫指挥使张天德的正妻,还是你曾经的岳母。”
“大人明鉴...”陈操点点头。
“嗯...”骆思恭转身朝着案堂后走去:“如今你立了大功,怎么的也得给你一个实权的千户才是,正好,南镇抚司调任了他们的掌刑千户,位子空出来,你就去当这个掌刑千户罢,至于刘磊,”骆思恭转头,眼神犀利的看着陈操道:“陛下也说了,按锦衣卫军法从事,你自己看着办罢...”
“末将遵命。”陈操说着行礼道。
“你可还有什么要求?”骆思恭看着陈操道。
陈操想了想,便道:“大人见谅,此次白塔铺一战,属下那几个小旗官奋战不退,是以末将想...”
骆思恭冷笑一声,然后道:“你这厮,还未上任便开始安排亲信了,也罢,那边的人用着不顺手,有事情还没办法帮你,刘磊事后,空出来的百户所,你自己安排了便是,你也知道,我锦衣卫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陈操听后心里一阵欢喜,赶紧朝着骆思恭行礼道:“末将谢大人。”
“上任去罢...”
陈操出门后,青年锦衣卫见着四下无人,好奇的看着骆思恭道:“父亲,那陈操能懂您的意思吗?”
骆思恭望着手中的名册,出神道:“这厮心思细腻,文采不错,相比与那些书呆子周旋起来也能有一定的用处,他日用的好,此人也能为我等做一个大的助力。”
陈操拿着指挥使司的名帖以及自己的告身,带着人便出了天津卫城,见着骑马跟在自己旁边的赵信,突然问道:“赵信,你可知道寿宁侯?”
赵信脑子也极快,当即便回答道:“大人,这个寿宁侯可是在南京的那个张延宗?”
“你知道?”
见着陈操疑惑的表情,赵信点点头道:“知道,他还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坐镇南镇抚司,不过南镇抚司真正管事的乃是指挥佥事、南镇抚司镇抚使许显纯许大人。”
“许显纯?”陈操惊呼一声,这个天启年间的锦衣卫阉党走狗,那是多么的出名:“你确定镇抚使是许显纯?”
赵信点头:“的确是这样,我倒是听卫中其他兄弟说过,许大人与寿宁侯关系匪浅,许大人经常去侯府做客。”
陈操暗自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寿宁侯可有什么不法事?”
赵信想都没想便道:“嗨,他哪里敢啊,”说着笑道:“嘉靖爷在时,要削外戚世袭爵位,昌国公张鹤龄正好坐事被削爵,降为了南京锦衣卫同知,他的弟弟建昌侯张彦龄死的多惨,这不,万历爷心慈,恢复了寿宁侯爵位,让子嗣张延宗袭爵,还继承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职,依然坐镇南京,这不,此乃南京人都知道的事情。”
说着赵信小声的说道:“大人不知,底下的人都说,张延宗能袭爵,乃是托了内阁首辅叶大人的福。”
‘叶向高?’陈操心里点点头,然后道:“回南京之后,我交代你几件事情,你必须给我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