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雷电交加,左轮泰衔烟斗倚窗独坐;自从“金丝猫”一案之后,他的心情很感到不舒服。
左轮泰从来是不耐寂寞的,他是一个闲不得的人,没事可干的时候就外出去旅行,多少沾一点麻烦上身,好像就容易打发时光了。
这一次,他守在家里至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竟连旅行也没有思及,就可见得他的心情是如何地沉重了。
“金丝猫”的案子由始至末,不时地萦绕在他的脑海间,总会引起他的长吁短叹。
左轮泰的寂寞是可想而知的,他像是在忏悔着什么样的事情,自己在折磨自己。
一连好几天都是阴雨,天气的情况和左轮泰的心情相同,这一天的变化更为恶劣,好像预兆着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左轮泰自从由赌城回返家门之后,绝少外出,甚至于连家中的任何人他也不愿意多交谈,经常是倚窗独坐。有时候衔上一只烟斗,静看缕缕烟丝发呆。
又有时候,他会借酒浇愁,自斟自酌,喝至酩酊大醉为止。
这天的晚餐,他也多喝了几杯,很感到肠胃不舒服,经下人的劝告,他始才停下酗酒。回返寝室内,倚窗独坐,至少也有个多小时了。
倏地,门铃响了。
左轮泰心中想,他不应该会有访客的,因为由赌城回来之后,他绝少出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大部份的朋友还以为他旅行在外,还未返家呢。
是谁揿门铃呢?也许是他家中的下人有了访客。
左轮泰一家两口人,除了他之外,他收养的义女——关人美自从成年长大后,也养成了嗜爱旅行的习惯,目前也在外地没有在K埠。
关人美和左轮泰旅行在外时,这花园洋房寓所就变成了他们的下人的交谊厅了,经常会有人往往来来、川流不息的。
甚至于有下人在这寓所内开赌局,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就是左轮泰的“独身主义”的最大弊病了。
门铃响过后不久,下人叩他的房门。
“什么事情?”左轮泰说。
“有一位小姐来拜访您!”下人说。
“你知道我这几天都不见客的,你给我回拒就是了!”
“不!这位小姐说,您一定会接见她的,因为她的尊翁和您是莫逆之交!”
“那位小姐姓什么?”
“她不肯说,说是见了您的面的时候,您就会认识的!”下人说。
左轮泰吁了口气,他心中想,这位少女,假如不是发生重大的事情,需要求帮助时,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因此,他说:“好吧,就召她进来!”随即走入卧房外相连的小客厅坐下来。
不一会,下人已延进一位妙龄女郎,脸貌娟好,婷婷玉立,有着一副看似多愁善感的外型。
左轮泰看似脸熟,但想不起是什么至亲好友的女儿了。
“左轮泰叔叔!”那少女礼貌地一鞠躬,徐步行近到左轮泰的跟前。
左轮泰尽管她叫得亲热,还是想不起她是什么人?
下人还站在门首,似像听候遣使,其实他是要看主人的反应。
左轮泰的寓所中所使用的,都是多年的老佣人了,他们为主人的寡欢而忧虑,也希望着有特别的因由使他情绪有所改变。
左轮泰一侧首,示意那守在门首的下人退下去。
那位忠仆,只好掩上房门,退走了。
“你是……?”左轮泰边说着,没敢肯定,脑海中仍在思索。
“我姓卜,卜思嘉,家父是卜维刚,你忘记了吗?”少女说。
“卜维刚,啊,怪不得!你会如此地面善,你还真像你的妈妈,我真想不到,在此风雨之夜,你会来拜访我!”左轮泰笑了起来。
卜思嘉解下了她的雨衣,左轮泰赶忙起立替她接过,挂到衣架之上。
看卜思嘉的脸色,可想而知,她的心中有着极大的困扰,一时还难以启齿呢。
“令尊可好?”左轮泰以客套的语气说,但他并非是交际应酬的辞令。而是真心的问候。
“家父在医院里!”她说。
“生病了么?”
“不!他是养精神去的,由于心情不愉快!”
“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么?”
“难道说,你没有读报纸?我们家里出了大乱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女郎瞪目说。
“啊,我出门刚回来不久,也好几天没看报纸了!”
卜思嘉嘤嘤哭泣起来,真好像是有着极大的不幸发生在她的家庭里。
“不要哭,将发生的事情好好地告诉我!”左轮泰说。
女郎哭得更是伤心,说:“左轮泰叔叔,无论如何,你总得帮我们的忙。否则,我们一家人都会走上毁灭的途径!”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呢?你得详细告诉我然后再作处理!”
“我很难启齿呢……”
左轮泰沉吟半晌后,说:“你是否需要喝一杯咖啡或是什么饮料藉以稳定情绪?”
卜思嘉吁了口气,正了正神色,说:“假如有白兰地的话,我想喝一杯,最近这些的日子,我多半是在借酒浇愁的!”
“你已经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么?”左轮泰问。
“刚好成年!”
连日里,左轮泰都是酒瓶、酒杯不离身边的,所以替卜思嘉斟一杯酒也至为方便。
这女孩子也很够熟练的,满满的一杯酒,她仰起了脖子就一饮而尽。
由此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是够烦重的。
左轮泰顺手给她斟上第二杯,边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家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不幸事故了!”
“您可还记得我的哥哥?”她问。
“嗯,待我想想,对了,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卜思仁?从小令堂就唤他做傻小子,他有点楞头愣脑的,但是我喜欢这种性格,有说一不二的模样!”左轮泰打趣说。
“严重的问题就出在我的哥哥的身上!”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唉,他可能会被法院判处死刑!”
左轮泰吃了一大惊,说:“卜思仁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
“他自幼就被宠坏了,由于是爸妈就只有这么的一个宝贝儿子!求学年龄就一直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那也顶多是无事生非,打架斗殴而已!”左轮泰像是十分懂得不良少年的行为。
“不!他们做尽了恶事,包娼包赌甚至于抢劫!”
“糟到这个程度么?”
“最近发生的是一宗绑票案……”
左轮泰不断地啧着嘴,说:“你们的家庭环境虽说不上巨富,但是经济环境大可以过得去,为什么卜思仁会堕落到这个程度呢?”
“唉,他们绑票勒索还不说,向事主索取了金钱后,由于分赃不均,自行火并,不小心竟将肉票打死,变成了撕票!”
左轮泰不禁汗毛凛凛,这真可以说是滔天的大罪了!既然如此,卜思嘉来找他,他又能有什么样的帮助呢?
“被捕了么?”他问。
“被捕的只有卜思仁一个人,其余的都逃脱了,卜思仁被他们出卖,所以落网!”卜思嘉很感慨地说。
“照你这样说,卜思仁不过是从犯了?”
“可不是么!但是现在他却成为那一帮不良少年的替死鬼,由他承担整个的案子,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她拭着泪痕说。
“合伙绑票的几个不良少年是一些什么人呢?可有查出他们的姓名?”
“连卜思仁,共是六个人!名单虽然有一张,但是不够确实,那是根据警方研判的资料而定的,事实的真相很需要逮捕着其他的另一个人归案才能证实……”
左轮泰皱着眉宇,说:“卜思仁被捕后一直没有招供吗?”
“可不是吗?他的那个倔脾气,一方面是愧对亲友,一方面也许是受了什么委屈,他在警署里一直保持缄默,拒绝回答任何问话,甚至于我替他请去的律师,他也拒绝接见!”
“是否他是为了替他的同伙人保持讲义气呢?”
“不可能的事!卜思仁是被出卖才被捕的,他应该对那些同伙的不良少年恨之入骨才对!”卜思嘉很慷慨说。
“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
“我也很了解我哥哥的那份牛脾气,他受了委屈时就是如此的!”
左轮泰很冷静地考虑了一番,说:“你今天找我,是希望我帮什么样的忙呢?”
卜思嘉又饮了一杯酒,说:“当然是希望你能逮捕元凶归案,至少能帮助家兄减低他的罪刑!”
左轮泰再说:“令尊是退休的侦缉队长,办这类的案件,照说是他比我内行得多了!”
卜思嘉一声长叹,说:“家门不幸,出了这类的事情,父亲伤心欲绝,他老人家已经声明过了,绝对不管卜思仁的这件事,管他枪毙也好,判处终身徒刑也好!”
左轮泰也叹息不迭,他十分同情这位老朋友的遭遇。毕生为警探,与社会的黑暗面作战了一辈子,没料到自己的家庭之中竟也发生这类的丑事,连门第也给羞辱了。
也难怪他不愿意过问这件事情了,他还能有颜面在社会上露面么?
卜思嘉自己取了酒瓶,又给自己斟满了杯子。其实她的酒量并不很大,早已经就是面泛桃花,胀得像红霞似的了。
“你把参与绑票案的不良少年的名单给我!”左轮泰说:“一方面,把全案的经过详情告诉我!”
卜思嘉便自她的手提包中取出了一卷剪报,说:“这是案发后报纸上所刊登的新闻,它是经过了新闻记者的生花妙笔的。自然,部份的地方嫌有夸张之处,但是我所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么的多!”
“读那剪报,很需要一点时间。”左轮泰略事翻了一下。又说:“你还有没有可以特别提供的资料么?”
“我想,我不会有!”
“比喻说,你哥哥平日交结的一些朋友!”
“所有有关系我哥哥的资料,譬如说他的私生活,他的荒唐行径,报纸上应有尽有!新闻记者无孔不入,他们的深入调查,好像是比我知道的还要清楚。所以,你只需要详细读过这份剪报,一切的问题都在其中了!”卜思嘉说。
左轮泰说:“你没有特别提供给我作参考的么?”
“没有!”
“看这份资料很需要一点时间!”
卜思嘉说:“我可以等得及的;卜思仁更可以等得及,因为在监牢里,他除了期待着有人为他雪冤免除死刑之外,别无第二途径!”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看这份资料?”左轮泰问。
“我可以慢慢饮着酒,等候你或会提出什么需要补充的问题!”她说。
左轮泰便将剪报资料摊开了,那是经过了整理的剪报,先后都有了顺序。
他很细心地一字不漏地展读。
被绑架肉票是一名阔少,称为煤矿大王的贾玉风的次公子贾宝明,年龄不过二十二岁,身材瘦小,看就似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若以相法的迷信而言,他是早夭之相。
根据警方的研判报导,参与绑架的不良少年共有六人。因为全案的发生,警方只捕获了一名卜思仁,余外的均在案发之后逃之夭夭了。
卜思仁被捕后,是由于羞惭、忏悔,内心矛盾,惶恐……种种原因,所以三缄其口。他不肯说话并拒绝吐露任何事情,使得警方至感棘手。
自然,官方因为捕获的疑犯是过去退休的侦缉队长的公子,在情面上总感到难堪的,他们自不便对卜思仁怎样。
故此,只凭侦缉人员的智慧,根据现场上的线索,明查暗访追踪,全案的结构还是凭想像推理构成的。
所以,新闻的报导,卜思仁成了主犯,余外结伙行恶的不良少年,都是张XX、黄XX、廖XX、彭XX……等为代名。
除了已经落网的卜思仁之外,其余的疑犯均在通缉之中。然而,根据资料的研判,所有的通缉犯均已逃往海外去了。
全案的经过情形,经新闻的报导大致上如下:
称为煤矿大王的贾玉风的次公子贾宝明,是一位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年纪轻轻,就在风月场所之中混出了一点名气。
由于父辈的事业有了成就,家中多金,他就挥霍成性,日掷千金毫不悯惜,出手大方在欢场中是出名的。
贾宝明也交结了不良少年,是称为“傍友”一类的“散仔”朋友。(注“傍友”是陪着吃喝玩乐的朋友之意思;“散仔”是小流氓之称,均为广东俗语。)
由于贾宝明在欢场上吃得开,他和卜思仁曾经一度交恶,不外乎是争风吃醋发生了冲突。贾宝明方面是多金,卜思仁方面是有势;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任的侦缉队长,在风花雪月之场所之中,一般的人还是得买买他的帐的。
然而财与势之争,“财大气粗”的还是占上风,卜思仁吃了瘪,因此,怀恨在心。
贾宝明被绑票是圣诞前夕,有人打匿名电话向贾玉风勒索钜款。
初时,贾玉风尚以为是欢渡圣诞节有酒徒喝醉了酒开玩笑。
第二次却是勒索信写到了家中,指名由贾老太太亲启的。
勒索的数字是当地K埠的币值一百万元。
贾老太太爱儿心切,不得不答应付出赎款,她亲自等候绑匪的电话指示出付钱地点。
绑匪的计划布置得极为周详,他们指定贾家的某老佣人,穿什么样的衣裳,坐贾府的什么牌照的豪华汽车,开到市郊的某公园,坐于指定的游人歇息椅上阅报,要过十分钟后离去,将赎款遗忘于座椅之上。
几个计划绑架勒索的不良少年,就是利用这十多分钟的空档时间,窥探公园内外及那老佣人所接触的人。
他们小心翼翼,是恐防贾宅的人报了警,恐防现场上有便衣警探埋伏着,到时候,人赃俱获,就法网难逃了。
卜思仁是他们几个人之中负责连络和窥探现场的。
他们特意找了一辆不起眼的老爷汽车,由卜思仁负责驾驶,他送了一名姓彭的不良少年进入公园里去接收赎款之后,溜出公园门外,但汽车却突然抛锚了。
那名姓彭的不良少年等待不及,取了整包的现款,另雇了一部计程车回去。
卜思仁将汽车修好之后,赶回至他们的“大本营”,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几个合伙绑架的不良少年,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了争执,竟打了起来,在平日间他们已经是逞凶好斗的了,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怀有凶器,其中还有两个还怀有枪械,都是从他们的家中偷出来的。
他们在争斗之间,手枪走火,自己人没有打死,竟将肉票打死了。
肇祸者见事情不妙,一个个溜之大吉,卜思仁赶到山上去时,已经是案发了,他被当场捕获。全案发生的经过,大致上是如此了。
左轮泰读完那些个剪的报纸,所了解的全案经过情形,大致上是如此。
除此以外,就是舆论对卜思仁的父亲加以无情的抨击,包括了讽刺与谩骂;再就是社会上的学者与卫道之士,对不良少年问题之提供意见,人云亦云,各有见解不同,好像是由此一案,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满纸的黑字,差不多都是不着边际的,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卜思仁是全案唯一落网的不良少年,尽管他是三缄其口,没有招供,但是整个的社会对他都不会谅解,这青年人真可谓是罪大恶极了。
年纪轻轻,居然会干出绑架勒索的勾当,掳人勒索之外,还分赃不均自相火并,将肉票当场打死,这和撕票又有什么分别呢?
卜思仁的罪状,自是难逃法律的制裁,这对不良少年的家长也是一记当头棒喝。平日宠坏了孩子,对家庭教养的不重视,而致有此下场了。
卜思嘉之所以求助于左轮泰,是希望左轮泰义不容辞出马,破获全案,将所有的不良少年一一绳之于法,真相大白时,究竟谁是凶手?谁是主犯?谁是从犯?查明后自可减轻她的哥哥卜思仁的刑责!
他们所勒索的一百万元赃款,下落全无,自是被逃出了海外的不良少年所携走了。
它是被一人独吞?或是被大伙儿瓜分?不得而知,反正卜思仁是唯一的落网者,所有的罪责等于由他一人来承担了。
“报纸上还是没有提到其他的不良少年的真实姓名!”左轮泰说。
“我所有的了解,也是由报纸上看来的!”卜思嘉说。
“那么此案,该从何着手呢?”
“你和警方的官员颇有交往,不难向他们打听,据我所知道,关系此案的一些不良少年,都是来自社会上颇有地位的或有体面的家庭,因为卜思仁没肯招供的关系,警方对新闻之发布,不得不含糊其词!”
“你认为在警署里可以得到真相么?”
“不管怎样,他们会有齐备的资料的!”卜思嘉说:“但也许他们也只是凭猜测构成的,不过总不会是凭空捏造的罢了!”
“我想先和令尊见上一面!”
“他在仁怡疗养医院!”
“精神尚好么?”
“此种的打击,有谁能受得了呢?”
“令堂的情形如何?”
“终日呆坐在佛堂里,她所能做的,就是求菩萨保佑!”
“她会愿意见我么?”
卜思嘉摇首说:“我不知道!按道理说,老朋友相见,应该是喜出望外的,我倒是很希望你和她谈谈,实在是,自从卜思仁出事以后,爸爸避进了疗养院,她一直是孤单着,每天坐在佛堂里,简直像痴人一样!”
左轮泰对卜思嘉所提供的资料已大致上有所了解,他若有打算过问此案的话,就必须要与各有关系的人物接触,作深一步地了解。
窗外的风雨仍未歇,看情形,这场霪雨在短时间之内恐怕是不会休止的了。
左轮泰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顺道去看看令堂如何?”
卜思嘉大喜,说:“这样说,你是答应了我的邀请,仗义帮忙,为家兄雪冤了?”
左轮泰说:“我得纠正你的措词,令兄既参与策划绑票,他并无冤枉之处!”
卜思嘉说:“但是全案的责任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的话,也是很不公平的!”
“所以说,最着重的一点,还是要尽早寻出究竟谁是主犯?”
“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真凶!是谁杀死贾宝明的?那么卜思仁纵然被法院判罪,也不至于是死刑了,他还可以有出狱重获新生的机会!”
左轮泰一点头,替卜思嘉取起雨衣,这是他自从“金丝猫案”后,又重萌静极思动的意思了。
左轮泰又开始不会寂寞了,但他家的下人又都要开始为他耽忧了。
汽车房内置着左轮泰的自用汽车,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启用过了。
这时,将它开出来淋淋雨,也等于是洗车一样了。
天空间还不时地闪着雷电,鲜少行人与车辆,左轮泰的一部汽车难得可以在这平日拥挤的大马路上畅行无阻。
不多久,他们已来至卜府的大门前了。
卜思嘉的父亲,是K埠的退休侦缉队长,也等于是在K埠拥有相当权势的人物。
宦门出逆子,这也可说是家门的不幸了,据一般好事者的评论,多认为是卜维刚在任期间,一定是做了有伤阴德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此种的报应!
这也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但对一个退休的侦缉队长而言,精神上的打击是至为严重的。
卜思嘉有自备的钥匙,她启开屋门,延请左轮泰进内。
卜府内的情形,简直有如丧宅,幽灯黯火,似是鬼影幢幢,不像昔往时高朋满座,佣仆成群的盛况了。
左轮泰吸了一口凉气,深切体会到“人生于世,福祸无门。”
卜维刚在当权时,又怎会想到他的家庭中会有如此凄凉的晚景呢?
左轮泰进入了客厅,他连佣仆的影子也没有看见,难道说,卜府遭此惨变,连所有的下人也辞退了么?
“府上连一个下人也没有留下么?”左轮泰问。
“只有一位年老的老妈子自愿留下,其他的人经不起舆论与社会人士的漫骂,都自行走光了!你说,这样的情景是否可悲呢?”卜思嘉说。
“令堂在这时间还会坐在佛堂里么?”
“她有时会呆坐到天亮才歇息的!”卜思嘉说:“佛堂是在二楼上,是否,我现在就带你上去?”
“不!我想先看看令兄的房间,也许我还能寻出若干的可供参考的资料!”左轮泰说。
“啊!”卜思嘉以叹息的语气说:“哥哥的房间早已经被警方的刑事警察翻转天了,所有有关资料全被他们搜刮一空,它现在等于是一所空房间了,你会连一张纸片也找不到的!”
“我看看也无妨!”
“我领你去就是了!”
卜府的老妈子出来招呼,说:“小姐,你回家啦?”
“妈睡了没有?”她问。
“还在佛堂里!”
卜思嘉一声叹息,是为她的母亲难过。由此可见,她是有着一片孝心的。
她延请左轮泰走上楼梯,佛堂和睡房都在二楼上面。
上到二楼上面,接近楼梯口处,就是卜思仁的寝室了。
他自幼娇生惯养,父母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至到今天,做下了为社会所唾弃之恶事。诚如某报纸上的评论说:“这种丑事的发生,使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感到寒心!”但话又说回来,“养子不教谁之过?”孩子自幼被惯坏了,加上做父亲的是当时的权势,孩子不论在学校里、在社会上都好像“特权阶级”,由此而种下了恶果,到这时候,后悔也好像是来不及了呢。
卜思嘉将房门顺手推开。说:“你自己看吧,房间被翻了十多次,差不多连一张纸片也给搜光了!”
左轮泰在门首止步,两眼不住地在房内打转。真的,一看而知,这房内是曾经过刑事警察清理过的。
官式的办案,不外乎是检查卜思仁的私生活文件,类如书信、日记、纪念品……等一类的东西,藉以了解他的私生活和平日所交往的一些朋友。
这种的搜索,不是一次就可以清底的,经常是由一点极其细微的事物可以引出极其有价值的线索。
卜思嘉声明过,刑事警察已经搜索过有十数次之多,作种种的求证。
左轮泰固然经常会有个人不同的看法,但卜思仁案差不多已成为定案,也可以说,刑事警察的“清底”也差不多了。左轮泰还能找出一些什么样的新线索不成?
房内的一张书桌,所有的抽屉都被抽了出来排列在床上。
抽屉内的零星物品,分门别类,分别摆在抽屉内,一一贴有检查的印证。
所有卜思仁房内的书籍,也都经过了检查,整齐地一叠一叠地置在床上。自然,官方认为有需要的资料他们都取走了。
卜思仁的那张睡床等于是杂物的堆叠架子,反正他被扣押在看守所内,已无需要用他的那张床了。
“曾经有一位刑事警察在这房内停留了有二十多个小时,几乎连一颗小扣子也用放大镜仔细看过,凡是与案子稍有关系的物件都被他们取走了,所以说,你若需要了解案情,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警署去看了!”卜思嘉加以声明说。
“这是卜思仁被逮捕后没肯和警方合作的关系,他们不得不从旁求证!”左轮泰说。
“不过,根据法律上的程序,卜思仁保持缄默就表示他含有冤情!”
“你也懂得法律么?”
“我是由报纸上看到的!”
“你是否有特别的资料可以提供给我的呢?比喻说,是刑事警察所疏忽了的?”
卜思嘉撅唇苦笑说:“你知道,家父因为是过去职务上的一些老关系,警方的人员不便向他盘问,也不好意思太为难他,我可不一样,被盘问苦了呢,那还有被疏忽了的资料?”
“你和警方非常合作么?”
“不合作不行!家父叮嘱过,有什么就得说什么,不许有丝毫的隐瞒!”
左轮泰点了点头,迈步跨进房内去,左顾右盼的,卜思嘉也搞不清楚究竟这位老江湖客在动些什么样的脑筋?
卜思仁所有的杂物用品还真不少,文具就不必去说它了,例如照相机、气枪、弹簧刀、玩具手枪……乱七八糟,什么样的玩艺全有。
左轮泰喃喃自语说:“我想,这内中一定会有刑事警察没有发现的东西!”
“你看出有什么疑窦吗?”她问。
“我还不知道!”
“也许你是玩枪的枪手的关系,所以显得特别地敏感!”
“我的确是很敏感的!”
“但是我相信你也不可能会发现什么奇迹!”她很平淡地说:“家母在佛堂里!”
“我希望能在此房内多停留个几分钟!”左轮泰要求说。
“不管你停留多久,我想你不可能会找寻出什么样的新资料的!”卜思嘉说。
左轮泰便迳自关上了房门,卜思嘉固然有点不大高兴,但是她也无可奈何,这位客人是由她请来的,能表现失礼么?
卜思嘉便安静守候在门外,过了有五分钟之久,还不见左轮泰启开房门出来。
卜思嘉满腹狐疑,她搞不清楚左轮泰究竟是在捣什么鬼?
她倏地一推房门,探首进内。事情倒是很意外的。
在卜思嘉的心目之中,她满以为左轮泰是在翻箱倒柜,尽情搜查他所谓的刑事警察所疏忽了的资料。
然而,左轮泰却是端坐在书案前的座椅上,燃着了烟斗,两眼发直凝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呢。
卜思嘉愕然,说:“你在想些什么?”
左轮泰说:“脑筋原是很复杂机构,一经运转,就停止不住了!”
“你思索的是什么问题呢?”
“当然是关于卜思仁的!”
“有蹊跷之处么?”
“是的,卜思仁为什么会干这种的傻事?”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大多数的不良少年,逞凶好斗,都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到了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左轮泰说:“你认为卜思仁的背后没有主事人么?”
卜思嘉一怔,说:“当然有的,在逃的不良少年之中,一定有一名主犯!”
“不!我的意思是说,在那些个不良少年的背后,另外还有个主使人!”
“不可能的事情!”
“你为什么如此地肯定呢?”
“因为刑事警察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们所费的时间不只是三两天而已!”
左轮泰便说:“你认为官方的调查已经完全是正确的了?”
“不!我并没有这样说,否则就不会请你来帮忙了!”卜思嘉说着,立刻就把话题给改变了,说:“家母正在佛堂里,你是否打算现在就过去见她!”
“她会高兴看见我吗?”
“我不知道!”
卜思嘉在前面领路,老太太是信佛的,所以,在二楼她的寝室旁边占了一所房间作为她个人念佛所用。因此,通常的习惯,大家都称它为“佛堂”!
“妈!左轮泰叔叔来看您!”
“思嘉,我已经告诉过你,不接见任何的客人!”佛堂内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
“是左轮泰叔叔,爸爸的好朋友……”卜思嘉郑重声明。
“左轮泰……”老人家迟疑地思索。
卜思嘉向左轮泰一招手,左轮泰就迈步跨进佛堂里去了。
那是一个幽黯的房间,有着三座庞大的神龛,神龛上供着有“卜门堂上历代祖先神位”,再就是如来佛、观世音菩萨等磁塑的神像,两支电灯蜡烛,昏红的灯光,另外还有济公活佛、吕祖、关帝……“满天神佛”,应有尽有。
宗教的信仰原是自由的,但是卜老太太所相信的菩萨也未免太多了一点。
在左轮泰的印象之中,卜太太在年轻时原是某校著名的校花,有着“小美人”的绰号,十分的耀眼夺目。
这时候他所看到的是一位憔悴枯瘦的老妇人,整个人都好像是脱了型了。
她瞪着两只大眼,无精打采地眨着,可以看得出,她的精神恍惚,举止呆滞,是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所致。
“左轮泰么……?”她仍喃喃地念着,似是连左轮泰的名字也给忘记了。
“卜大嫂,您好,好久不见!”左轮泰说。
“左轮泰……”刹时间,她老泪纵横。
左轮泰原打算询问一些有关卜思仁的作案资料,但这时候,他感觉到很难启齿。
卜老太太忽地摆手,说:“不要提到卜思仁的问题,我不愿意提到他的名字……”以后,她就泣不成声了。
左轮泰很能体会到一个家庭之中出了不肖的儿女时,家长的感受是如何的;他原打算提出的问题,立时全部咽了回去。
“我一直出门在外,好久不见,我无非是过来看看你吧!”左轮泰说。
“唉,大多数的人都是来看笑话的,我们卜家总归是做了有损阴德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下场的!”
左轮泰还能多说什么呢?他凝呆了半晌,面对卜老太太以泪洗脸,倒不如离去的好,因之,他告辞了。
卜老太太连送客的客套话也给省却了,只摆了摆手,代替了话别。
卜思嘉送客到了大门前,她说:“家母的不礼貌请你原谅,家门不幸,生了逆子,你能体会到一个老人家的心情是如何的!”
左轮泰点头说:“我完全明白!”
天空间仍飘着微雨,左轮泰驾车回返家门,他并不立刻进屋,停了车后竟反方向冒雨而行,踯躅于微雨静寂的道路淋着小雨,回想许多有关卜家的问题。
次日,左轮泰看似精神焕发,他看似是决心要管卜家的那一码子的闲事了,将会开始够他忙碌的。
左轮泰原是一个闲不得的人,他多管闲事,忙得不可开交,反而精神会更好。
大清晨间,他就梳洗整洁,下巴须髭渣也刮个干净,这是自从“金丝猫案”之后,家中的下人未见过的现象。
他更换了一套时下式样至为时髦的西装,恢复了过往讲究衣饰的派头,然后离家驾车而行。
他先来到X疗养院,也就是卜维刚老先生避世养病的那间疗养院。
左轮泰来到服务台,提到了卜维刚的名字,查询卜维刚所住的房间。
服务台给他回答说:“卜维刚老先生拒绝接见任何的客人的!”
左轮泰说:“你通报告诉他左轮泰来拜会时,他会接见的!”
服务台的职员一怔,先行打量了左轮泰一番,说:“‘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么?”
“是的!”
“大名鼎鼎,我对阁下仰慕已久!”
“徒有虚名而已!”
“我立刻替你传报!”
过了不久,卜维刚有话传出来,延请左轮泰进入病房去。
这间疗养院的规模相当地庞大,它有高尔夫球场、游泳池等的各类缓和运动的活动场所。
高级的病房是设在高尔夫球场的山背后,他们备有电动的爬山车,是专供医院的内部作交通工具的。
它的内部道路之多,使人难以分辨方向,假如说没有医院内的职工作驾驶的话,搞不清楚方向,说不定就会迷路的。
这间疗养院的规模是如何地庞大,就可想而知了。
左轮泰乘上了交通车,驾车的司机多是穿白衣的,和护士的打扮无异,他们收入是以乘客的小赏为主,乘车倒是免费的。
交通车直驶过高尔夫球场的高山坡,来到山洼处,那儿有着数列四层楼的洋房,乍看有如一般的公寓,所不同的是走廊外面有着长型的栏杆,供上下扶梯部分露在建筑物的外面,但在建筑物的正中央处,也有着特别宽大的电梯,可供一张病床升降。
领路者送左轮泰乘电梯走上四楼。
由于卜维刚不愿意接见任何的访客,所以他住到最高的一层楼上。
那差不多都是瘫痪或半身不遂的病人,他们不作任何的活动,与隔世的情形无异。
每间病室前的走廊特别地宽大,可供病人在室前晒太阳,一切的享受都是至上的。
左轮泰已进入了卜维刚的病室。
这位退休的老探长的形状至为憔悴,他并没有躺在床上,披着睡袍,正坐在起居室中抽烟斗。
“在医院里,我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了!”他说:“除了茶水没别的,这里是禁酒的!”
左轮泰说:“我并非为找酒喝而来!”
“大概是我的女儿卜思嘉去找你的!”
“不错,她昨晚上来看过我!”
“唉,她真不怕找麻烦,左轮泰出马,恐怕又要横生枝节了!”
“你过去也是赫赫有名的探长,办案还怕多添枝节么?”
“这案子和其他的刑案不同,它关系着我过去的荣誉,现在我姓卜的全完了……”这位老人说时感慨万千。
“总应该要将全案搞个水落石出才是!”
“还有什么可说的?赃证据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许令郎是一时地懵懂,被人欺骗受了利用!”
“不管怎样,他已经是脱不了罪的,我早已经是心灰意冷了,正如社会上的批评,我曾经作了孽……”
左轮泰再说:“卜思嘉是一番善意,卜思仁固然做错了事,但是所有的罪名由他一个人负担,也是很不公平的,因此,她希望我逮捕元凶归案!”
卜维刚摇头,说:
“我真希望你不要管这码子事!卜思嘉请你出马,将来她会后悔无穷的!”
左轮泰不懂,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卜维刚说:“总而言之,我还是一句话,不希望你参与此事,淌了这瓢浑水,对我们家不会有好处,相反地……”
左轮泰更觉得纳闷,他注意卜维刚的神色,好像是有难言之隐。
“话已到此,我多说也无益,同时,卜家有此逆子,祖上也无光,我不愿意多说了!”卜维刚有送客之意。
左轮泰很觉得事情另有蹊跷,他知道由卜维刚的身上,不可能会得到新的资料,是非得由另一方面着手不可的了。
闲坐了片刻,他便行告辞,离开了疗养医院。
归途之中,左轮泰的心中不断地盘算,卜维刚不希望他淌进这瓢浑水是绝对的真心话,内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其中的道理何在呢?难道说,卜维刚不愿意救他的儿子脱出死刑么?
卜思仁是卜维刚的独生子,纵然做错了事情,“舔犊情深”,仍然应该是尽一切力量设法为他减轻罪刑才对啊!
卜维刚以避世的姿态避进了疗养院,已经是有违常情的事情了。
以卜维刚而论,他是K埠过去的一任侦缉探长,等于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向来有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硬汉作风,这种改变是很不寻常。
左轮泰有好管闲事的坏习惯,他好像是已经淌进了这瓢浑水了,不搞个水落石出,是不会放手的。
他调转了车头,直接驶往警署而去。
左轮泰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交游也很广阔,特别是服务于警界的朋友,由于种种的因素,交往与接触也颇多。
警署的老班底新贵,他没有不相识的,特别是刑事组织方面的,经常是因为管闲事而发生接触,可以说相当地熟悉。
他去拜访侦缉队的现任探长。
该新任的探长姓郑,是一位老刑警,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熬到了今天的地位很不容易。
他看见了左轮泰立刻哈哈大笑,说:“我早就猜想得到,爱管闲事的左轮泰是应该出马了!”
左轮泰说:“这样说,你已经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了?”
“以你和卜维刚的交情,除了请你出马之外,不会有更适当的人选了!”
“你错了,卜维刚并没有请我出马!”
“那就是你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左轮泰一笑,说:“既然这样,可否让我了解全案?”
郑探长说:“你所需要了解的,大致上在报纸上全都可以看得到!我们已经将全案都向社会上交待过了!”
左轮泰说:“只差一项!”
“我们并没有什么保留的!”
“其他五个不良少年的名单,以及他们逃出了海外,到的是什么地方?”
郑探长脸有难色,说:“已逃往海外的,我们并没有引渡他们回来的权力。同时,这一伙不良少年的家长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左轮泰说:“这样你就错了,人命关天,凡是有财有势的家庭子弟犯了错,更应该公诸社会,以儆效尤,尤其你们负责社会治安,更不该为他们隐瞒!”
“不!左轮泰先生,我们办案是有着很刻板的公式的,‘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特别是在法院未经裁定之前,一律称为疑犯,还要打上一阵子官司呢!”
左轮泰又是一笑,说:“换句话说,你们根本就是没破案罗?!”
“案是破了,只是尚未经法律裁定!”
左轮泰说:“我向你讨名单,并非是要公诸社会,坦白说,我是要为你们去擒凶的!”
郑探长矜持着,说:“名单我是有的,但我得郑重声明,那都仅是疑犯!”
“我反正是不会对外宣布的!”
郑探长就在他的档案橱里取出档案,交左轮泰过目。
其他涉嫌的五名不良少年名单如下:
张浩,二十岁,已逃往东京,他的父亲是政界颇有地位的人物,因为他的行为不轨,约在两年前已被驱离家庭。
黄独灿,十九岁,已逃往古晋市,父亲是殷商,自幼就不学好,犯有偷窃底案。
廖富贵,十八岁,犯有前科之不良少年,曾在感化院管训一年。父亲是工人,亦逃往古晋市。
彭超,十八岁,父亲是开赌场的,也逃往东京去了。
丁丕,十九岁,父亲为某银行董事,下落不明。
左轮泰将那五名不良少年的名单抄录一番之后,和郑探长研究实情,说:
“这名单是根据什么资料拟成的?”
“根据他们平日的交游,案发后现场的目击者,人证物证和慎密地研判,丝毫不会有差错!”
“你怎知道有两个逃到了古晋,又有两名逃到了东京!”
“他们购飞机票有登记的!”
“最后的一名丁丕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就是下落不明嘛!”
“失踪了么?”
“案发后没发现他出现,也没有发现他有离境的登记!”
“是否有人证实丁丕是参加了绑票案的一份子呢?”
“丁丕的年龄只有十九岁,身材瘦小,在现场附近有人看见这样形状的人出现过,我们拿丁丕的照片让目击者指认,已经获得证明了!”
左轮泰便搔着头皮,不断地加以沉思,喃喃自语说:“做案的一共六个人,两名逃往东京,两名逃往古晋,一名被捕,一名失踪……”
郑探长收还他的档案,边说:“轰动了社会的案子就是如此地不好办,上级逼令限期破案,我们无法越境搜凶,也就只好将现有的资料结案了!”
“据你所看,一百万元的赃款那里去了呢?”左轮泰又提出了新问题。
“当然是其他的五名不良少年瓜分了!”
“卜思仁在看守所之中仍然是不肯合作么?”
“他什么话也不肯说!”
“以法律的观点而言,保持缄默可能就表示是有冤情了?”
“那是属于法院的事情了!”
“以当前的局面看,想了解全案真相,只有找寻丁丕的下落了!”
“我们仍在尽最大努力!”
“假如有新的发展是否可以给我一点消息?”左轮泰以友情的方式洽商。说:“自然是私下的!”
郑探长立刻应允,说:“我俩是老朋友了,又曾经合作无间!所以我也有要求,假如你有什么新的发现,特别的线索,我要第一个知道!”
左轮泰一笑,说:
“当然,我是经常需要官方的协助的!”
“那么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左轮泰静坐在公园里,手里执着一份晚报,但是他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的脑海中,为卜思仁案的复杂,反覆又反覆地思索。
警署侦缉队的档案和新闻报纸的报导颇有出入!自然,有许多的问题,是新闻记者的“生花妙笔”制造出来的。
卜思仁案,以警方的研判,比较明朗化得多,就是这么回事了。
新闻记者却不一样,他们有“无孔不入”的习惯,穷加诘究,也就是说“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含糊地问下去,连社会问题也搬出来了。
六个不良少年犯案,两名逃到了东京,两名逃到了南洋的古晋市,一名被捕,一名失踪,看来他们都是“乌合之众”,一时意气闯下了大祸,事后各自分飞。
但若以相反的眼光去看,他们的行动却又是有完整的计划的。
比喻说,他们之中,有两个人逃往东京,又有两个人逃往古晋市。这双双成行的家伙,除了是平日“为非作歹”的玩伴之外,绝无亲戚关系,到了临离境时,同乘一架飞机,不就是事前有预谋的么?
问题的关键是在卜思仁之被捕,据说是同伙弟兄之中有人告密陷害。
那么,主使阴谋的又是什么人呢?
其中年纪仅十九岁的丁丕,他失踪了,失踪的真相是如何的?
躲藏么?是家庭替他掩护?也或是早已经偷渡出境?各机场、轮船公司没有他购票的登记,也不能证实他仍留在K埠!
左轮泰也不能够对警方的调查档案完全信任,他们多是依赖“线民”的报告,线民又经常会认错人的。闹的最大笑话是他们曾连尸体也认不出,甲尸会误为乙尸,直至到活人出现时才更正过来。
关于卜思仁案,左轮泰是经卜思嘉的邀请而发生兴趣的。
而卜思仁的父亲却不表同意,这问题又在那里呢?
左轮泰的脑筋是越想越乱,他将简单的问题完全复杂化了。
“左轮泰叔叔,你怎会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呢?听说你是一个从不肯清闲的人物!”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出自左轮泰的身畔。
左轮泰如自梦中惊觉,猛地抬头,只见是卜思嘉呢。
“你怎会到此的?”他问。
“嗯,左轮泰叔叔是名人,一问而知了!”她说。
左轮泰更觉纳闷,说:“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坐在公园里!”
“反正我可以找着你就是了!”
左轮泰一皱眉,心中暗想,卜思嘉很可能是向他跟踪着。“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知道你去看过我的父亲,又到过警署,可有得到什么新的资料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
“你打算怎样进行呢?”
左轮泰说:“令尊反对你邀我出马‘横生枝节’!”
“你向来处事公正,不会‘横生枝节’的!”
“令尊说:也许你将来会后悔的!”
“老人家,思想都落后了,特别是公职退休之后,只求苟安!他不会像我们这样地有冲劲!”
“令尊是一名退休探长,他的办案经验还是丰富的,早已经将案情分析得很清楚!”
“公事公办的老套,早已经是落伍了!”
“你有什么新的见解?”
卜思嘉将身体一幌,在左轮泰的身畔坐下,她倒显示出了是一个有魄力、有决心的少女,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你除非是追踪到东京或是古晋市去,将元凶逮捕,逼他们招供认罪,不再会有更好的途径!”
左轮泰说:“根据警方的资料,他们只在机场的出境处发现有张浩和彭超两人赴东京的登记,廖富贵和黄独灿赴古晋市的机票登记,这四个人,也不过是疑犯而已;究竟他们是否参与了这件不名誉的绑票勒索案?尚需事实去证实,警方依赖的是‘线民’,有很多线民是靠不住的,赌徒、毒贩、烟鬼或流氓,什么样的人全有,他们在‘缺粮’时,是什么样的谣言全制造得出来的!”
卜思嘉说:“不管怎样,你只要能逮着其中的一个人,案情就可以进入明朗化了!”
“话固然不错,警方只发现他们逃亡的线索,然而,东京不是一个小地方,古晋市也有数十万人口,我们该向那一方面去追踪呢?”
“东京岂止有一千万人口!”
“警方的资料没有他们的去处地址!”
“当然选择古晋市比较简单,深入华侨社会去调查,总归会有线索的!”
左轮泰一笑,说:“东京和古晋市都是有许多国际航线的大都市了;那四个不良少年是否就停留在机票上的目的地?颇值得再研究呢!”
“左轮泰叔叔,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该不难想出,他们选择这两地方投奔的原因吧?”
左轮泰一怔,他发觉卜思嘉的成熟和老练远在他的想像之外。
“你认为其中有着什么特别的道理呢?”他故意问。
“当然是他们有特别的投奔之处!”卜思嘉说。
“但是警方和报纸上的报导都没有记载!”左轮泰说。
“精明的左轮泰不难查出来的!”
“我有时候也是很愚蠢的,在过去时,经常替人‘赴汤蹈火’,至到最后始为发现是被人利用了,只差最后没把生命也‘投资’进去!”
卜思嘉娇斥说:“你认为我是在利用你了?”
“不是这个意思……”左轮泰连忙否认,说:“我是指我的愚蠢而已!”
“你假如退缩,可以提前向我声明,否则我对你的期望是太大了!”
“不!我还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卜思嘉即启开了她的手提包,取出了大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她交在左轮泰的手中。
“这是干什么的?”左轮泰问。
“我费尽了唇舌,向家母索取的,这是路费!”她说。
“到什么地方去?”
“东京和古晋市,随你决定挑选!”
左轮泰估计那叠现钞,至少也在万元之上!便说:“就算到东京去,也用不着那么多的钱!”
“万里追踪,假如在东京扑空,不就马上要追到古晋市去吗?”
“也不需要如此钜款!”
“两个人的花费不算多了!”她说:“同时,我知道你是一个擅长挥霍、花天酒地的大亨!”
“两个人……?”左轮泰怔怔地说。
“当然是两个人!”
“我打光棍数十年了,从来干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单枪匹马的!”
“我呢?”卜思嘉指了指她的胸脯。
“你要和我同行么?”
“当然!”她点头说:“我可以随时随地给你提供线索,给你帮助!”
“噢!不!”
“为什么不?我对你有妨碍不成?据我所知道,世界各大都市,你都会有异性的密友,在这一方面,我可以发誓不妨碍你就是了!”
左轮泰一声咳嗽,说:“你别表现太能干了,我并无此意,你算是我的晚辈,我俩孤男寡女同时旅行,会引起许多的误会……”
“唉,一个人能行得正立得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至于同床也无所谓,怕什么蜚短流长的?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你瞧着办,假如决定了目的地,购好了机票,通知我就是了!”她说着,离开座位而去。
“慢着!”左轮泰忽地向她喝止。
思嘉回头,瞪大了俏眼,说:“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左轮泰将卜思嘉留下的一叠钞票举起,说:“你将钞票收回去!就算你一起同行,也不需要用你的钱的!”
“路费是共同用的,只不过是存在你那里罢了!”
“接受你的这笔钱,等于是受你的聘用的了!”左轮泰说。
“左轮泰叔叔未免太见外了!”
左轮泰不管卜思嘉的意见如何,坚决将那笔钱交还了。
卜思嘉无可奈何,耸了耸肩,说:“你坚决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唯一的要求,你不能舍我悄悄地独自溜走!”
左轮泰说:“旅行有个伴也是好的,我只恐怕你过不惯追踪的生活,又妨碍了我的事咧!”
左轮泰经过了慎重地考虑,决心按照警方所提供的名单,分别去拜会那几个不良少年的家长。
张浩的父亲在政界是颇有地位的人物,左轮泰登门拜访,那是一所大公馆,有“宦门一入深如海”的感觉。
张府是佣仆成群的,要经过好几重的传达,但是张某人拒绝见面。
他所持的原因,是经由警方的调查人员和新闻记者不断地查询,他已经是烦不胜烦了,所以拒绝再接见任何有关的客人。
左轮泰临被送出门时,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向左轮泰说:
“张浩是一个不肖之子,多年以前就已经被老太爷驱逐出门了,因此,他在外面的事情,家庭都可以不负责!所以,害你白跑一趟了!”
左轮泰说:“假如这孩子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想总应该有一个人为他收尸吧?”
那位管家低头无语,便关上了大门。
左轮泰再去拜会黄独灿的父亲。他的名字是黄正,在商场上大有名气。光看他的名片就有着七八项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名衔。
他做多方面的买卖,以经销日本某电器公司的商品至为著名。
一看而知,他是一名八面玲珑、老奸巨滑的商人。
当左轮泰说明来意之后,黄正大跺其脚,大骂王八蛋龟儿子不已。
“这小赤佬在外面就专替我惹麻烦,简直叫我见不得人!”
左轮泰说:“根据警方的资料,黄独灿是逃到古晋市去了!你可知道他的行踪么?”
黄正瞪大了眼,故作惊讶地说:“黄独灿为什么要逃?”
左轮泰说:“案发后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常言说得好,‘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警方毫无证据,凭几个‘线民’指认,指张三指李四,说是像谁就是谁,天底下那有这种道理?我们是法治国家,要讲法讲理,不错,黄独灿是经常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但是也不至于勒索杀人,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不愿意多事情,民不同官斗!否则,我一定要控告警署,控告他们污蔑与毁谤……”
黄正是老奸巨滑的商人,他最大的能耐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绝对地不肯负责任。
最后,他说:“黄独灿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是因为他的行为不端,多年前就离开了家庭,我还登有报纸声明脱离父子关系!”
他早有了准备,那份启事剪报用磅纸贴着,就置在抽屉里。
左轮泰多说也没有用处,黄正就是推托得一干二净,认为他的家长是没有丝毫的责任。
左轮泰无可奈何,只有告辞离去。
他再去拜会开赌场的彭超的家长,开赌场的比较好办,涉及了黑社会就需要找一点关系。
左轮泰在这一方面的关系特多,他很方便就找人将他带到了彭汉光的跟前。
彭汉光却表现得至为豪爽,说:“你们任何的一个人,只要抓到彭超,不用告诉我,只要将他就地枪毙就行了,我是一点也不心痛的!”
左轮泰说:“你真是一点也不心痛么?”
彭汉光一皱眉宇,说:“不过,话说回来,打狗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又会有什么人会真去枪毙他呢?究竟是谁犯了法?还没有人知道呢!”
“令郎是到东京去了么?”
“不知道,我的事务够忙的,他到什么地方去,我从不过问!”
“警方的调查资料,证实他逃往东京去了!”
“为什么要逃?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以为我是一个粗人,不懂得这种道理,警方从来是糊里糊涂的,他们只会乱叫无为,找人家的麻烦,杀人放火的事情是需要证据的!无赃无证,他们自己就得负法律上的责任!”
“令郎购飞机票的登记就是证据;彭超已经到东京去了,那是不会假的!”
“左轮泰先生,你也是一位老江湖人物了,东京是人人可到的地方,它称为东方花都,只要有钱可花,谁也无法阻止,难道说,到东京去犯什么法不成?”
彭汉光好像是也有他的歪理十八条,他胡扯一通,避免作正面的回答。
左轮泰说:“我想知道的是彭超到了东京,他会居留在什么地方,比喻说,你们在东京会有什么样的好友至亲?他可投靠的……?”
“在东京,我绝无亲友!”
“他的行踪你全不知道么?”
“不知道!”
彭汉光将所有的责任问题完全回避掉了,左轮泰很感无可奈何。
同时,赌场内的保镳川流不息地在左右向左轮泰虎视眈眈。
左轮泰倒是无所谓的,他是曾经过枪林弹雨大场面的人,一点也不在乎。
假如说是警方的办案人员,他们难免心理上不受威胁。
他告辞后又去拜会那位失踪下落不明的丁丕的父亲。
丁某人是某银行的董事,家庭环境至好,多的就是金钱。
居然这孩子也会参加绑票勒索,是很难使人解答的问题呢。
这也是平日家庭疏于管教的关系了。
丁某人年迈苍苍,据说丁丕还是他的独生子呢。
“我已悬赏钜金找寻我的孩子的下落!”
“你认为你的孩子可能会是参加贾宝明勒索案的一份子么?”左轮泰问。
这位老年人一声长叹,说:“唉,这只怪我平日着重于事业之上,对孩子的教养疏忽了,丁丕在外胡交朋友,为非作歹,那是事实,他窃取家中的金钱,甚至于将传家的古玩在外变卖挥霍,这些都不会假的,但是说他参与绑票勒索,我颇感怀疑,因为丁丕从来不会缺钱用的!”
左轮泰说:“警方认为他们的调查已经证实无讹!”
“不!他们没敢宣布真实的姓名,否则我准会控告他们的!”
“据你的猜想,令郎会匿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假如我知道的话,也无需要出悬赏找寻了!”
“一点线索也没有么?”
“没有!”
“你最后一次看见令郎是在什么时候?”
“在案发前的两天,他偷了我两千元……”
左轮泰最后去拜会的是廖富贵的家长。
这是六个不良少年之中,家庭环境最不好的一个,父亲是在一所铁工厂里做工头。
他的为人却是至为豪迈的,左轮泰抵步,表明了身份。
他说:“你不是警方派来的么?”
左轮泰说:“不!我和卜思仁的家庭有深厚的交往,所以义不容辞,希望对此案有较深的了解!”
“这样,我请你吃咖啡去,我们详细谈谈!”
他俩离开了工厂,就在附近的一所咖啡馆坐了下来。
廖洪云说:“我的家境不好,孩子自幼没有教养,这是事实;尤其是我们所住的地方,与贫民窟无异,廖富贵从小就没有交过什么正当的朋友,但是他很有向上爬的决心,至于他是怎样和卜思仁、张浩等的富家子弟交上朋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家庭虽然贫寒,但是祖上多少代下来都没有做过恶事,掳人勒索这种的恶事为社会所不耻,廖富贵还有四五个兄弟姊妹,案发后使他们也见不得人,因此,我也很想将事情搞清楚,弄个水落石出,假如廖富贵的确有这种可恶的行为,我愿意大义灭亲,送他上法场去……”
左轮泰说:“据官方的调查,廖富贵是逃到古晋市去了!”
“警方的调查你认为可靠吗?他们经常是张冠李戴,制造了冤狱!”
“我们抛开警方不谈,我希望知道你在古晋市可有什么亲友?假如廖富贵的确逃到古晋市去的时候,他会投奔什么人?”
廖洪云怔怔地一想,说:“不可能!他会有什么可投奔的人!”
左轮泰说:“你不妨仔细想想,警方的线索也绝非是‘空穴来风’得来的,他们必然是有所根据才会结案的!K埠是一个交通发达的市埠,犯了案的人可逃走的地方很多,为什么偏选择古晋市呢?因此,我认为其中一定会有着特别的原因,换句话说,就是犯案的人,有特别可投奔之处!”
廖洪云呆了半晌,说:“听你的语气,左轮泰先生,你可能会向古晋市跑一趟的了?”
左轮泰承认说:“不错,为了希望将事情搞个水落石出,我打算追踪到底!”
“既然这样,你不妨试试看,我有一个远房的姨父在古晋市开钟表铺,这房亲戚与我是从不往来的,其实是我的家境不好,所以不打算和有钱的亲戚交往,一个人穷就穷在有一副硬骨头,记得多年之前,那位姨父曾因买卖上的关系回到K埠,我们见了一面,并请他吃了一顿饭,他倒是很喜欢廖富贵的,说过这么的一句话,叫廖富贵到古晋市去谋发展……”
“你能告诉我那位姨父的姓名么?”
“姓柳,柳瑞亭!在古晋市开了一家钟表铺。”
“钟表铺的招牌是什么呢?”
“好像是大昌,反正是有一个昌字,宏昌,盛昌……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地址呢?”
“很抱歉,因为我没打算交往,也从不想到会到古晋市去游埠,因此,连地址我也没有记下来!”
左轮泰注意到廖洪云的表情,他不可能是故意撒谎的。
他掏出了记事册,将柳瑞亭和什么昌钟表行给记下来了。边说:
“不管怎样,我总算是找到了些许的线索了!”
廖洪云又说:
“但是我到现在仍没敢相信廖富贵是逃到古晋市去的,更不会相信廖富贵去投奔柳瑞亭!因为我们亲戚之间的交往实在太淡了!”
左轮泰说:“据警方的调查记录,做案的六个不良少年,有两名逃往古晋市,两名逃往东京,一名被捕,一名失踪,我根据线索,只不过是一线希望而已,还继续希望有新的发现!”
“你何时动身呢?”
“还不一定!”
廖洪云矜持着,一再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开了口,说:“你若到了古晋市,能寻着廖富贵的时候……”
“你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左轮泰很直率地说。
“我有大义灭亲的精神!假若证据确实,你将他一枪格杀,我毫不惋惜,可是我央托你带一句话,你可以问廖富贵,他如果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问他如何对得起家庭?如何对得起养育他的父母?……”这老人说时,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左轮泰也被感动,说:“假如有这样的机会,你说的话,我一定带到!”
左轮泰经过了一番奔走,他所得到的线索,就只有古晋市的柳瑞亭是开钟表铺的,也就是其中的一名不良少年所投奔的路线。
这样的线索可谓是太渺茫了。
那六个不良少年所勒索的一百万元赃款,至今没有下落。
若以常情研判,是被逃亡者带出海外了,那么每一个逃亡者的身上,至少会有钜款数十万元之多。
廖富贵的身上若怀有钜款,他不一定会去投靠柳瑞亭,左轮泰若根据此一线索追踪到古晋市,不等于白跑一趟吗?
左轮泰需要更多一点的资料,他需得由其他的几个不良少年的家长着手,尽管这几个人都没肯合作。
比喻说,张浩的父亲是政客,黄独灿的父亲是富商……他俩的身分和外界的接触是最多而复杂的。
张浩逃到了东京,黄独灿逃到了古晋市。
左轮泰就断定黄独灿的父亲和古晋市必有商业上的往来,他很需要找寻出其中的关键。
左轮泰平日交游广阔,包括了黑社会各类的朋友全有。
他发动了全面搜索资料。希望有所进展。
左轮泰最后的一步棋是到看守所去探看卜思仁,他希望卜思仁有所吐露。
卜思仁自从被捕之后,一直保持缄默,连什么话也没肯说。
根据法律上的观点,保持了缄默就等于没肯认罪,内中必然含有冤情。
卜思仁的用意是否如此?左轮泰很需要给他开导,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提供新的线索,协助全案完全明朗化。
左轮泰到了看守所,办妥了登记手续之后,卜思仁自狱中递出的回条是“拒绝接见”。
左轮泰无异是碰了一个大钉子,卜思仁好像搞不清楚左轮泰是存心为帮助他而来的呢。
他回返家中,正懊恼不迭,郑探长来了电话。
“左轮泰,我们有约在先,假如有新线索发展,互通消息的!”郑探长说。
“你有什么好消息?”
“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动身旅行?”
“等到资料收集齐全时,自然就启程了!”
“可有眉目吗?”
“目前尚是白纸一张!”
“我有新的发展,你可愿意到警署来一趟?”郑探长问。
“什么样的发展?”
“丁丕的尸体发现了!”
“嘿,演变成凶案了么?”左轮泰惊愕不已。
“我正在等候检察官一同去验尸,你如果立刻赶到的话,还来得及!”
左轮泰挂上电话,匆忙更衣,正待外出时,电话的铃声又响了。
“是卜思嘉小姐打来的,她要找你!”下人听过电话之后传报说。
左轮泰略一矜持,说:“告诉她我已经外出,至于到什么地方去,回答不知道!”他匆忙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