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求其友声

温婉瞥一眼桌上满满一盅的酒,再瞧一眼这仙风道骨的老头,有些拿不准他的来意,“千真万确。老伯若要买酒可进铺一叙。我家正售陈年老酒,只要您买,便有机会获得现银回馈。”

“黄金级陈酒售价四百文。中奖金额两百文或一百文,每十个酒坛里有四个酒坛中奖。”

“白金级陈酒售一两五钱,中奖金额有五百文、三百文两种,每十个酒坛里有三个酒坛能中奖。”

“铂金级陈酒售四两,中奖金额一两银子,每十个酒坛里有两个酒坛中奖。”

温婉坐得规矩,静候老者下文。

老者嗤嗤的笑,“丫头,老朽很好奇…你是怎么保证酒坊能够盈利?”

温婉忽而想起那日刨根问底询问她天元式的学霸程允章。

得。又来一个老学霸。

见她一脸为难,老学霸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温掌柜若是不吝赐教,老头我将你酒肆里面的陈酒全部买下,再额外填上一笔费用助温掌柜脱离眼下困境。”

嗯。懂了,还是个有钱的学霸。

“这……”温婉犹豫。

不是她不肯教。而是教不明白。

她不清楚大陈的算学水平,若暴露太多,总是惹人怀疑。

“温掌柜有何顾虑?不妨直说…”姚世真看见温婉犹疑的脸色,当下保证道,“温掌柜放心,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师承何处,老夫也不会追问。”

温婉笑笑,“老伯对算学感兴趣?”

“老夫对美的事情都感兴趣。”

“美?”

老者指了指天,温婉忍不住看向外面千丝万缕的雨幕。

“丝竹音乐激发抚慰情怀,绘画丹青使人赏心悦目,诗词歌赋动人心弦。宇宙之大,尘埃之微,技艺之巧,阴阳之变,日用之繁,盖在算学千变万化之中。算学是和谐又统一,简洁又优雅,兼具冷酷和理智之美。”

“比如说…”他拿起两根箸放在桌面演示,苍老的脸上仿佛瞬间变得生动而明媚,“一是一,二是二,一加一等于二,无论历史变迁、朝代更迭、日月变化,只有算学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温掌柜不觉得浪漫吗?”

这一刻。

仿佛雨声更大了。

行人们纷纷躲避,清冷的长街上,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眼前这老者。

浪漫。

极致的浪漫。

在这个异时空,她曾以为此生再也感受不到的浪漫。

不知为何,她鼻头略微酸涩,甚至想要哭泣。

《诗经·小雅》中有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意思是从深谷中出来的鸟,飞到高树上,那嘤嘤的叫声,意在寻求志同道合的伙伴。

而眼下,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共频的知己。

小娘子轻轻的笑,忽而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酒肆里,再坐下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支芦苇管笔。

“我有个云游四海的师父,他手里的《高等算学》中有四象会元的解法。但…此事绝不能被外人所知晓,恐给师父招来杀身之祸。今日见老伯一片诚心,因而违背师命将其中解法告知于您。请您万万要替师父保密。”

温婉写下答案。

那老伯一脸郑重的向她垂了垂手,“掌柜的放心,我以名节和性命起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老伯信守诺言,开始掏银子买酒,温婉笑着制止他,“能在平县得一知己忘年交,我已足以。老伯莫拿这些铜臭之物侮辱我。”

姚世真抚掌一笑,“痛快!痛快!”

温婉朝着冯水根喊了一声,“送老伯一壶铂金陈酒。”

老者大笑,“却之不恭。”

温婉将四象会元的解法递给老伯,老伯如获至宝的收拢在袖囊里,“此等天物,配上掌柜的酒…饮酒朝圣两不耽误,妙哉!”

至于程允章那小家伙…可对不起啦。

先到先得。

谁让他在酒肆蹲守两天,率先一步遇见温掌柜这个妙人呢?

老者拍拍温婉的肩膀,眼神像是看家中最有出息的后辈一般,全是满意和欣赏,“丫头,今日老夫承你的情,以后若遇到难处尽管来寻我。沿着花溪河上游七八里路,灵山脚下有一座茅草屋,便是老夫住处。”

温婉默念在心上。

等老者走后,温婉撑伞回到酒肆内,冯水根便道:“掌柜的,那人是谁呀?我瞅他前两天坐在这里的时候,总有青山书院的学生来跟他搭话,瞧着对他颇为尊重。”

温婉看着老者在雨中翩然而去的背影,笑着说道:“或许是青山书院的老师吧。”

下着雨,又是清仓的最后几天,店里不如前两日热闹。

温婉瞧着店内剩下的酒水不多,正暗自盘算其余几个酒肆可能的收益,就看见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程允章撑着素面油纸伞踏雨而来。

“温掌柜。”

他声音略带沙哑,仿佛初冬的雪轻轻落在房檐,却少了一分凌厉的严寒。

细长的手将扇面收拢放置在店铺一侧,程允章到酒肆的时候刚是下午,秋雨落在他肩头,打湿他右肩的衣裳。

“听闻刚才有位老先生在这里。”程允章单刀切入,“他是否询问你四象会元的解法?”

温婉递过去一杯热茶。

七月底,眼瞅就要立秋,一场雨让温度骤降。

“啊。程公子也是为此事而来?”温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老先生诚心求解,我便将解法告知给了那位老先生。”

程允章盯着温婉的脸,笑声郎朗,“那温掌柜可知那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都不要紧。”温婉摇头,“只是一个热爱算学的人罢了。”

程允章表情一滞,似乎没料到温婉的答案。

半晌他方才郑重其事的拱拱手,“温掌柜…可否将解法不吝赐教?”

温婉单手撑在柜台上,托着腮,似笑非笑,拒绝得干脆。

“不可以。”

“为何?”

温婉敛声冷笑,眉宇之间傲气浑然天成,“你表兄买断平县所有粮食,将我温家逼进绝路,我肯让程公子进门已算我宽宏大量。你还得寸进尺,让我将师门的不传之秘告诉你?”

程允章脸色一顿。

程家酒坊的生意,母亲从不许他沾手,因此这次来平县,他隐约察觉元敬有任务在身,个中情况却不十分清楚。

“温掌柜,家中生意…我向来是不过问的。”程允章却笑,“不过以温掌柜的聪明智慧,想必表兄并不是你的对手。”

温婉嗤然一笑,不理会他,转身要走,却被他拦下。

年轻男子身长玉立,气质温润如玉,却又显出一丝强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