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胸腔的愉悦一阵阵涌来, 潮涌一般要将沈明烟淹没。
捧着手机的手心还在发烫,等人回过神时,她人已经在轿厢内。
封闭的空间清楚传来她的喘气声, 伴随着她的心跳有力跳动着。
五星级酒店, 环境自然很好, 金属轿门被擦得发光,清楚映出女孩上扬着的唇角。
是雀跃的标志。
三十秒的时间, 沈明烟人已经到达酒店大堂。
钟樾就站在十米开外。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心里越是兴奋,面上看着越是平静。
沈明烟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电话还未挂断, 隔着距离,沈明烟依稀还能听见钟樾的呼吸声。
沈明烟看人的同时, 钟樾也在注视着对方。
那天晚上周行朗找上自己时,钟樾还以为对方是来威逼利诱劝退的。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周行朗并未多言, 上位者总是习惯掌控全场。
即便对钟樾有再多的敌意,周行朗也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钟樾至今还记得,对方在听见自己的疑问后, 只是双眉一扬,唇间似有若无溢出一声笑。
“我为什么要反对?”
男人指节微曲,轻敲桌面,表情都是漫不经心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这话明显是在挑衅, 钟樾敛着的眼眸终于抬起,淡淡在周行朗脸上掠过。
一桌之隔,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钟樾微一勾唇:“就不怕我们最后没走到一处,或者……我对她不好?”
虽然概率为零, 然而若是自己站在周行朗的角度,考虑的也肯定是这个问题。
奇怪的是,周行朗闻言,却只是懒散扯了扯唇角,敲着桌面的手指频率又慢了下来。
“前一个问题,合则来不合则散。只只喜欢就谈着,不喜欢可以分手,可以离婚。”
“不管怎样,沈家永远是她最大的底气。”
曲着的手指终于收起,周行朗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抬起的眸子淡淡看向钟樾。
“后一个问题就更简单了。”他轻笑。
“你觉得只只像是会吃哑巴亏的人吗?”
“就算是,沈家也不止她一人。”
“我永远在她背后。”
这算是周行朗第一次正面回应她和沈明烟的关系。
私生子这个头衔并不好听。
何况沈穆私生子的身份,除了给周行朗带来难堪,以及给沈明烟的生活增添困扰之外,并无多大用处。
周行朗永远记得,当年沈明烟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时,连摔了好几个赏瓶。
沈明烟左手上中指的疤痕就是这样得来的。
那是沈明烟唯一一次和他闹翻。
和钟樾私下有联系周行朗并不想让沈明烟知晓,所以才会避开人见面。
要知道沈明烟想象力那么丰富,周行朗铁定不会那么做。
……
酒店大堂内。
沈明烟还呆愣在原地,钟樾已经朝女孩走了过去,伸手环住了人。
琥珀木的香味在鼻间弥漫,手中的电话还没挂断,然而这回男人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在耳畔响起。
“不是说想认识我吗?”
钟樾差点笑出声,故意问,“还说要和我交朋友?”
先前用来挑衅人的语言忽然成了对方的把柄,沈明烟讪讪将人推开,没推动。
只能任钟樾抱着。
然而下一刻,钟樾薄唇忽然掠过自己耳尖,那三个字也如响雷似的在沈明烟脑中炸开。
“——沈、明、烟。”
上半身还被人劫持着,沈明烟不得动弹。
只是借着酒店光滑的大理石墙面,看清了自己错愕万分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
她还以为钟樾是看穿了自己的装蒙拐骗,谁曾想男人下一句就是——
“你哥哥都找上门了,我还不清楚?”
这话带来的震撼更大。
沈明烟讷讷张了张唇,下一秒又立马转过脑子。
“我哥找过你了?!!他什么时候……”
话说一半,前天晚上酒店门口那个风衣男人的背影又一次窜入自己脑海。
沈明烟有一瞬间的语塞,强.硬着从钟樾身上挣脱,目光似有若无在钟樾身上打量。
一言难尽。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前天晚上?”
钟樾愣愣点头:“是啊。”他还挺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沈明烟:“……”
她还能怎么知道,当然是亲眼看见的啊。
又想到自己之前闹出的乌龙,沈明烟决定将这一秘密永远尘封心中。
毕竟她不想命丧亲哥之手。
.
油画比赛是在三天后,沈明烟和钟樾的赛场恰好在隔壁,只有一墙之隔。
进场之前沈明烟还不觉得,人一到赛场却开始紧张。
直到看见上边的考题——初恋。
沈明烟忽然怔住了。
第一时间晃过的就是钟樾的面孔。
随即是进场之前钟樾告诉自己的话。
“只只,告诉你个比赛取胜的秘密。”
“等会看见题目想到什么就立刻下笔,不要改。”
“忠诚于内心就是最好的选择。”
周围都是考生,然而下笔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可能是题目太过常见,所以大家思考的时间更长,都想着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要放平时沈明烟肯定自个在那瞎琢磨半天,就好比上回在爱丁堡,抽中的题目也是《初恋》一样。
那时她人在赛场呆呆坐了半天,最后踩着时间的尾巴才交卷,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尽人意。
这次却不同。
“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是沈明烟第一次尝试的画法,效果颇为显著。
比赛时间还未过半,沈明烟已经落下最后一笔。
同个赛场她是最早交上去的,出来的时候却恰好和隔壁的钟樾撞上。
“你画什么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又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诧异。
随即忍不住相视一笑。
想到自己交上去的作品,沈明烟难得脸红,又大言不惭。
“随便画了点东西,反正肯定比你好。”
钟樾投来玩味一眼:“……是吗?”
……
如果早知道钟樾交上去的作品,沈明烟肯定不会按照自己的第一想法作画。
又或者是知晓钟樾也和自己一同参赛时,沈明烟就该放弃。
沈明烟交上去的作品是钟樾的油画像,钟樾交上去的却是沈明烟的油画像。
两幅作品下方还带着自己的证件照,看上去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抛开被原创的束缚,沈明烟的画技其实在大多数人之上。
以前画不好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临摹,习惯了下笔那一刻就有别人的影子。
然而当时画钟樾时,沈明烟却第一次感觉到轻松,感觉到解放。
她不再纠结于画法,也不再纠结于画出来的作品会不会有别人的痕迹。
只是凭着直觉开始作画。
钟樾是独特的,至少在沈明烟眼中,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是钟樾的替代品。
所以当结果出来时,沈明烟欣喜之余,意外却不多。
除了看见和自己并列第一的钟樾。
评委还特意将两人的作品摆放在一处,通知沈明烟和钟樾过去领奖时,还笑呵呵加上一句。
“记得和你男朋友一起过来。”
“记得和你女朋友一起过来。”
得奖的作品都是收录在比赛方那边的,最终将留在学院艺术楼展示。
橱窗前,沈明烟和钟樾同时仰着头向上望。
放在一个月前,沈明烟都想不到,自己有终一日会将钟樾画在纸上,而且还和对方心平气和站在一处。
她忽的想起去年在爱丁堡参加DREAM的比赛,那时的主题也是《初恋》。
那时她还因为钟樾,阴差阳错被强行退赛。
时间总能抹平太多情绪,当时恼羞成怒气急攻心的事,现在却能当作笑谈。
然而钟樾却是第一次知道。
他诧异:“那个退赛的人是你?!”
怪不得他当时花了那么多功夫,也查不出参赛人的身份。
沈明烟开始秋后算账:“你不知道吗?当时你还给了我一张房卡。”
钟樾眼中错愕更甚:“不可能,我……”
他猛地瞪大眼,错乱之际,忽的想起了之前DREAM的负责人就是因为受贿被捕的。
钟樾当时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才过去爱丁堡的,例行公事走了一趟,也没多想。
只记得陪着对方喝了不少酒。
估计是那时他说了什么让人误会,对方还以为钟樾对沈明烟有意思,所以才会让人给沈明烟送了房卡过去。
乌龙一场,钟樾都忍不住发笑。
“除了房卡,还写什么了吗?”
沈明烟饶有其事点头,面无表情道。
“说我对初恋的理解有误,想亲自……亲自教我谈恋爱。”
沈明烟自行忽略了中间“在床上”三个字,以及其他污言秽语。
要不是语言太过肮脏,她当时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钟樾笑出声:“那给你个机会报复回来?”
沈明烟回头:“……什么意思?”
钟樾一双笑眼如月,挽着沈明烟手腕,忽的凑近人,垂首。
温热气息全落在沈明烟脖颈,他轻声。
“我不会谈恋爱,只只可以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