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初夏之际,淅淅沥沥的雨水蔓延在整片天地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沾染着些许嫩草破土而出的生机。
雨水未歇,春狩月夷公主遇猛虎袭击,躲在山洞为三殿下齐阑舟所救之事,很快就在阖宫上下传播开来。
一时间,更有甚者猜测到,月夷公主会不会因为此次英雄救美,而对三殿下芳心暗许。
四殿下齐阑安位处深宫中,自然也听说了这一传闻。
桌案上的瓷瓶已被他摔了个遍,遍地的碎裂瓷片,无一不昭示着齐阑安此刻愤怒的心情。
他可以接受月夷公主与其余任何皇子的联姻,可却不能接受那个人是齐阑舟。
虽然手腕处的伤已经痊愈,但左手却再也无法射箭搭弓,也无法在烟花柳巷之地,指尖灵巧抚在美人光洁的肌肤上。
齐阑安举起酒盏,将剩余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将酒盏重重扔出。
殿门从外被人推开,丽美人许香姬拖着疲乏的身子缓缓走入,那酒盏不偏不倚从她脸际划过,不偏不倚险些就要让她毁了容。
许香姬吓得娇呼一声,花容失色,可当看见面前是自己的儿子时,美目中满是恨铁不成钢,走上前拍着儿子的手臂道:“深更半夜在这发什么疯,还将我的宫殿搞成这副模样,你还嫌你父皇不够厌恶你是么?”
尽管那次之事让许香姬失了宠,可她生得一副好容貌,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她在皇帝面前梨花带雨哭诉了一阵,果然将皇帝的心肠给哭软了。
虽然并未重新恢复她的封号,但至少将齐阑安的禁足解除了。
当然也正因为此,许香姬在伺候皇帝时也要更加用心,故此今日她在会如此疲倦,深夜归来。
齐阑安语气忿忿,“为何齐阑舟接近月夷公主可以,我却不行?那齐阑舟是罪臣之子,身份卑贱,他有哪点比得过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香姬捂住了嘴巴。
许香姬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那月夷公主背后代表着是整个月夷国的势力,她的婚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安排的。母妃不盼你日后有多么大的成就,只希望你平安顺遂,莫要掺和在这皇室争斗中。”
许香姬叹了口气,抚摸着儿子尚且稚嫩的面容。
皇帝有些话说得没错,她对这个孩子确实太过宠溺,让他养得这副顽劣纨绔的性子。
“安儿,你不懂,你以为娶了月夷公主是好事么?命运给予你的一切好处,总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让你付出同等的代价,月夷公主咱们攀染不得。”
可齐阑安此刻正处于极度嫉恨愤怒之时,哪能听得进去母妃这些劝告的话呢?
他恨齐阑舟毁了自己,所以绝不会让他好过!
东宫,烛火摇曳荡在案前人的眉眼,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的是刺眼的红。
瘦小的宦官跪伏在坚硬的砖石地板上,骨头痛到近乎于麻木。
齐阑衡一副优雅姿态坐于案前,手中握着一把尖锐短刀在宦官脊背划下。
那小刀小巧玲珑,瞧着不甚起眼,可刀刃处却是上好钢仞淬火磨砺而出,可穿透人骨却不留一丝痕迹。
小宦官忍不住疼痛,闷哼了一声。
齐阑衡不满地一啧,将刀搁下,叹声道:“不中用了。”
闻言小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他的脖颈就被掐住,仅一下就被扭断了脖子。
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的眸中还透着绝望的乞求。
齐阑衡拍拍手,便有人入内将宦官的尸首抬走,全程动作娴熟,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外面来人禀报称,四殿下齐阑安来了。
齐阑衡慢条斯理地在铜盆中洗净了手,命人将齐阑安带了进来。
入殿时,鼻间隐约传来一阵奇异的血腥味,但这股味道也只是一瞬,因此齐阑安也并没有多想。
毕竟何人会想得到,在外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私底下却拥有着如此惨无人道的癖好。
齐阑衡面色如常,跪坐在案几前,神情专注翻看着卷宗,待齐阑安走近,才抬眼问道:“何事?”
齐阑安在案几对侧跪坐下,愤愤不平道:“皇兄,先前不都是传你与月夷公主的婚事么,怎么一夜之间,这好事却成了齐阑舟的了。”
“凭他也配吗?”
齐阑衡握笔的手一顿,语气却依旧若无其事,“他救了月夷公主,功绩一件。”
“可这也因为他侥幸遇到公主,不然皇兄肯定先他一步找到公主了。”
齐阑安的双手放在案几上攥成拳头,“一个卑贱的罪臣之子,他早该死了的。”
齐阑衡的目光落在齐阑安稍微凸起的左手手腕上,眸光在不为人知处晦暗几分,他抬手斟了盏茶递给齐阑安,“是啊,只是木已成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除非……”齐阑衡抬起眼,一双墨黑瞳孔深邃似潭,“除非让月夷公主主动厌了他。”
齐阑安不解,“什么意思?”
“月夷国王和王子都疼爱公主,若是知道她将所嫁非人,自然不会赞同这一婚事的发生。”
齐阑安尚且懵然地眨眨眼,还未完全参透齐阑衡所说的话。
齐阑衡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捅出些事情来,让齐阑舟的名声尽毁,这样这婚事就结不成了。”
齐阑安眼睛一亮,“皇兄聪明,我竟没想到这一点。”
齐阑衡轻声道:“只是他到底也是我的弟弟,我还真有些不忍心呢。”
“皇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齐阑舟必须解决掉,”齐阑安拍着胸脯保证道:“皇兄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决不会让齐阑舟好过!”
齐阑衡唇角轻勾出一个弧度,“还好有你在,孤很放心。”
“待事成,孤定会好好答谢。”
齐阑安嘿嘿笑了几声,“我也不要什么别的,只是希望皇兄能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恢复我母妃的位份吧。”
齐阑衡点头,“这是自然。”
待齐阑安走后,齐阑衡指尖轻落在那盏被齐阑安饮尽的茶盏,嗤了一声道:“蠢货。”
春雨落下帷幕,雨后的泥土中有几株小花迫不及待破头而出,露出浅小的嫩芽。
寒月翎坐在院子内的亭台中,弯身看着夹在石层中的小野花。
今日皇帝宴请寒晟和寒隼入宫用膳,想必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风声袭来一阵纷乱的喧哗声,声音似乎是从驿站在所传进来的。
青莲先出去查看情况,回来禀告道:“公主,外面有一女子似乎吵着要进来。”
红莲道:“公主,咱们莫要管这些事了吧。”
可今日父兄都不在,寒月翎担心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便带着婢女往驿站外走去。
刚走出驿站的大门,便见一碧绿衣裙的柔弱女子跪在守门的侍卫面前,声泪俱下着说些什么。
见驿站门开了,那女子不顾侍卫的阻拦,小跑着朝寒月翎奔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边。
青莲首先反应过来,将寒月翎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面前女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哭哭啼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只是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想要去抓寒月翎的裙角,瘦弱的肩头止不住颤抖着。
侍卫此时也赶了过来,为首的侍卫面露焦急,“属下们看守不力,扰了公主的清净。”
随后示意另一侍卫,分别在两侧架起女子的手臂,打算将她抬走,可女子双臂拼命挣扎,甚至肩头衣衫滑落都不在意,怎么也不肯离开这里。
寒月翎隐约从她的哭声中听到“公主”这二字。
寒月翎到底不忍心这般柔弱的女子被粗鲁对待,同时也顾及着她是否真有些难言之隐。虽然诧异于她为何会来此寻自己,但还是先喊停了两名侍卫,问那女子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事?”
那女子怯怯抬眼看向寒月翎,她虽然衣着质朴,可皮肤雪白光洁,不像是穷苦之人。容貌虽称不得惊艳脱俗,但小家碧玉,尤其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娇艳可人。
女子小鹿般的眸中盈满泪水,举止间处处透着怯意与茫然无助,“我……我想找月夷公主说些话……”
寒月翎道:“我便是。”
女子暗淡的眸子一瞬间明亮起来,重新跪倒在寒月翎面前,哽咽道:“公主,求您开恩,奴愿当牛做马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或者做最粗鄙的洒扫奴也可以。”
“只要能让我伴在三殿下身边,不要抛下我……”女子巴掌大的脸颊布满泪痕,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她纤细的脖颈。
寒月翎蹙着眉,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女子抓着寒月翎的裙角,重重向她磕着头,甚至额头都磕出了青紫,动作也未停。
“公主求您怜悯,我本无心来叨扰您,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因为我……因为奴……”
“已经怀了三殿下的骨肉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莫,猜猜孩子真的是齐阑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