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证物证俱在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陆川正仔细确认房契文书,以防一房二卖,被牙行给坑了,可没地方说理去。

虽然事情暴露,可能动用的银钱依旧不多,经不起折腾。

而且,买房要钱,招兵要钱,弄几个小作坊节源开流,处处离不开钱。

哐当!

门板翻飞,巨响唬了众人一跳,五六条花臂大汉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花斑豹!”

牙人看到为首大汉,面色连变,挤出一抹笑容道,“什么风把豹爷吹来了?”

“三眼仔?”

豹爷瞪着圆眼,厚嘴唇一翻,露出满口黄牙,阴测测道,“你跟侯家小崽子有旧?”

此人,正是羊山镇疯虎帮四大金刚之一的花斑豹,人送外号豹金刚!

“没有,没有!”

“那还不赶紧滚?”

豹爷旁若无人的来到桌前,坐在小弟殷勤搬来的凳子上。

“我滚,马上滚……”

牙人和几个保护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连滚带爬离席,惹得一众花臂大汉哄堂大笑。

“豹爷!”

侯磊将弟弟妹妹护在身后,彷如绝境中的困兽般低吼,“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怎地?”

豹爷咧嘴狞笑,“你老子欠了我们一百五十两,你小子还有钱办酒席,是不是太不地道啊?”

“胡说,我爹只借了三十两,已经还上了!”

侯小石怒喊道。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吧?”

一名花臂喽啰,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住手!”

侯磊没敢还手,用身体挡了这一巴掌,“豹爷,我已经把房子卖了还债,你还想怎样?”

“嘁!”

豹爷嗤笑一声,拍出一张借据,“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上次你只是还了利息,本金还没还完!

少废话,没钱就拿你妹妹抵债,勉强能应付利息。

再过几天,就拿你弟弟来抵,翠云楼正缺几个小童,再还不上,就是你喽!”

“你……”

侯磊血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哈哈哈!”

花臂大汉们狂笑不已。

陆川摇了摇头,看这熟门熟路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小子,你他娘的摇头什么意……”

一名花臂见陆川还在吃喝,抬腿就是一脚,下一刻却如烂泥般摔飞。

“嗯?”

豹爷圆眼一瞪,狞声道,“老子倒是看走眼了,虽然不知道你是那条道上的,但把我花斑豹的兄弟当石头踢,不好吧?”

“石头,你也太看得起他了,烂泥都算不上的东西!”

陆川淡淡道。

“好小子,看样子你是想强出头了!”

豹爷已然注意到,眼前这痨病鬼般的少年与众不同,当即也不废话,蒲扇般的大手,隔着桌子呜的一声照着陆川面庞拍落。

嘭!

一声破鼓重锤之声,震耳发聩,两人齐齐晃了下,坐下木板凳嘎吱散碎一地。

两人相对而立,赫然是不相上下,势均力敌!

“九品!”

豹爷狞笑着作势欲扑,陡然顿住,阴冷扫了侯磊一眼,森然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走!”

“咳咳!”

陆川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

刀不离身,这是从来到这里第一天起,就养成的习惯!

……

一连四天,陆川在衙门一呆就是整天,依旧无人理会,连文书都没有发还。

就在衙门中人都在看笑话时,一条小道消息快速传播开来。

主薄袁建成,与山匪勾结,祸乱乡里,阻挠边军组建。

原本,这种事算不得什么。

能在边镇为官者,若没两把刷子,根本站不住脚。

可问题是,乌同府已经是流民匪患闹了大半年,现在都不消停,连羊山县周边村镇、卫堡都遭了灾。

如今,大批乡绅入住,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惶惶。

以袁建成的势力,费点手脚也能压下去,可当三十名青壮汉子,堵在衙门口,嚷嚷着要参军,这件事怎么也堵不住了!

“竖子,欺人太甚!”

袁建成铁青着脸,满地都是碎瓷。

虽然还未查清流言源头,但他已经猜到,与那个在衙门里枯坐了四五天的痨病鬼兵痞,绝对脱不开干系。

“大人,得赶紧想个办法,县尊那儿八成已经得到消息了,再拖延下去,千户所那边也会出面!”

书吏道。

“这小杂种好大的胆子,他就不怕本官判他个聚众闹事,就地正法吗?”

袁建成的怒骂,让书吏翻了个白眼。

若没有之前的流言发酵,袁建成动动手指头,不说让陆川死无葬身之地,起码也是寸步难行。可现在呢?

袁建成阻挠卫堡招兵乃是事实,根本经不起查,尤其在这敏感关头。

怪只怪,他们低估了陆川的胆大妄为。

亦或者说,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有看清陆川这个人。

在陆川眼中,羊山县不过是个落脚点,莫说得罪区区不入流的主薄,就算是得罪县令又如何?

“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帮他募兵!”

袁建成怒不可遏。

陆川的底细,他是一清二楚,一个乡下小子,而且得罪了直属百户和统管总旗,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招来数十个青壮汉子?

“袁大人好大的官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威严沉喝,紧接着便是一阵战战兢兢的恭迎声。

“见过县尊大人!”

一则流言,终是引出了羊山县的头号人物——县令胡永!

……

胡永是个约莫四十岁出头,并不高大,面容俊逸,颚下有指许长胡须的中年人,唯一出彩的就是一双眸子,隐有神光奕奕。

面对一县之长,而且是七品武者,原本闹哄哄的数十青壮,登时鸦雀无声。

甚至有人两股战战,瑟缩着脖子,有如鹌鹑一般乖巧。

“诸位,本官听闻你们踊跃参军,保家卫国,甚感欣慰!”

胡永温和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笑道,“念在你们拳拳为国之心的份上,本官不会追究你们啸聚衙门前的事情,也会责成书吏,尽快给你们办理军籍文书。

但以后,一定要注意,朝廷威严不可犯,切记!”

“县尊大人!”

眼见胡永三言两语压服众人,陆川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否则倒霉的就是他,“在下小梁堡小旗陆川,奉军令招……”

“陆小旗!”

胡永笑容不变,声音传入陆川耳中,却是震的他心跳如鼓。

“大人!”

陆川一咬牙,拱手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五天前,在下将招兵文书递交衙门书吏张三,却不想,对方称病不见,连日来,衙门中也无人给个说法。

在下人微言轻,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单是,如今流民乱匪四起,羊山县周边村镇,乃至卫堡,都遭受冲击。

我小梁堡死伤数十,损失惨重,我等空有报国之心,却无门路,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话音未落,侯磊推搡着一人来到近前,正是那书吏张三。

“哼!”

胡永目中阴沉之色一闪。

“陆川,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利,私自抓捕衙门书吏?”

袁建成厉声道。

“袁大人,又是谁给张三的胆子,敢扣押我边军千户所招兵文书?”

陆川寸步不让。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骚动再起。

“县尊大人,陆川鼓动乡民,冲撞衙门,意图不轨,按律当斩!”

袁建成阴冷道。

“不妥!”

旁边一人站出来,赫然是县丞杨兆贤,“事关边军,若是处理不当,恐怕……”

“来人!”

胡永冷冷挥手,沉声道,“陆川聚众闹事,冲撞衙门,收押审问,其余人等,念在初犯,重则三十大板,以儆效……”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乍起,却见一行十数骑分开人群,须臾到了近前,为首者赫然是副千户张佑鲁。

正待动手的众衙役,瞬间气势被夺,纷纷后退开来。

“胡大人好大的官威!”

张佑鲁也不下马,冷着脸道,“如今流民乱匪四起,边军损失惨重,为何我部招兵事宜,迟迟不见衙门过户文书?”

“张千户,羊山镇周边村镇遭了匪患,衙门中人手不足,有所耽搁也在所难免!”

胡永眯了眯眼,寒声道,“但你麾下小旗陆川竟敢……”

“哼!”

张佑鲁冷哼打断,一挥马鞭,“放屁,我部招兵文书,乃是兵部下达,尔等玩忽职守,欺辱投军的汉子,而今竟然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你可知,陆川之父陆大有,半年前搏杀草原细作,那可是朝廷谕旨嘉奖过的军中英雄。

就在七天前,他在小梁堡中搏杀乱民匪首,杀死杀伤数百流民乱匪,保得一方平安。

连这样的人,你们都敢肆意欺辱加害,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

“我的天,数百流民乱匪,若是打到羊山县……”

百姓议论纷纷,看向胡永等人的眼神都变了。

“我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私扣我千户所招兵文书?”

张佑鲁一甩马鞭,将张三拽到近前,森然道。

“我……我说,是袁主薄!”

张三哪敢隐瞒。

“你竟敢污蔑本官!”

袁建成勃然变色。

“就是你,那天我拿到文书,第一时间就去找你,可你却让我拖一拖,说什么兵痞丘八都是贱骨头,就该整治一番,而且……你跟他有仇!”

张三也是豁出去了,倒豆子般说了开来。

“好好好,好一个袁主薄!”

张佑鲁面色铁青,抖手将张三扔给手下人,马鞭遥指袁建成,“那日你索贿不成,欲要杀陆川,被本官所阻,却不曾想,如此歹毒,竟敢扣押兵部招兵文书。

胡大人,此事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会如实上秉都督府,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