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涌

时年九月,因处理俘虏一事,陆家朝堂一时间分为两派,一派以王通为首,建议整编俘虏,擢用有能力之人,可用于扩充军队,一派以陆文为尊,恐收编俘虏成对方奸细,支持杀降卒,各有其理由,一时间亦都不肯相让,在朝堂上吵将起来。

陆政之因高峰大胜,正有扩张之意,打仗就少不了人,这五千俘虏人数不少,且都是赵军精良,若能为之所用,实乃如虎添翼,但陆文担忧不无道理,他略一思忖,想先前招兵时,流寇地痞亦是通通不拘,况俘虏乎,遂在争吵之后,他拍板同意王通之举,派他一手安排收编擢用之事。

事已至此,陆文深知多言亦无用,只好认了,但拒收这些人入自己麾下,此事江絮不好多言,凭良心论,她是支持收编擢用,前世生长在红旗下,实在看不得这种杀俘虏举动,但这在古代确实稀疏平常之事。

十月,陆政之命陆文、郭远、成封因三人领军,兵分三路,分别向安新、定州、平县三处进攻,未料郭远与定州遭知州王文兵猛烈反攻,大败而逃,而攻打平县的成封因被镇守平县的赵家大将刘志击败,只陆文顺利夺下安新一县,安新县丞为求保命,像陆文献出逃难至此的先帝幼孙陈联,陆政之知此事,亲自与安新迎回陈联,拥其称帝。

十一月新帝陈联禅位与陆政之,陆政之称帝,建立西齐国,封其妻张氏为西齐皇后,长子陆文为太子,次子陆仁为淮王,至此,西齐国成立。

又因之前两员大将南下攻城失败一事,陆政之暂缓进攻中原的步伐,将目光转向肃州以北仓州、凉川之地,时有人上书可启用盛国公张路,陆政之正有试探张路之心,便下旨任张路为主帅,以赵军降将张忠化为辅助,共同攻打仓州。

岂料旨意方下,便传来张路被害死讯,朝堂一片哗然,西征一事一下陷入僵局,陆政之恐张路之死会引起肃州混乱,欲派以吊唁之名,前往查看,斟酌之际,张路之子张瑞孤身一人,提连应头颅而来,主动请缨出战,上表对西齐忠心,陆政之对他此举甚为满意,赞他勇猛威武,有大将之风,允他之请,命他为征讨元帅,继任其父盛国公爵位,另追封其父为北间王,一时间荣宠极致。

张路在陇川一带算得上人物,毕竟当初陇川之乱因他而起,现他之死,少不得在坊间掀起一波风浪,多说这连应是被张路逼疯了,才冒然下手杀人,原这瓜州守将连应,自丢了瓜州便被张路撸了官职,囚禁与府中,后因张路投降,加之其妻张氏在张路面前求情,才得以放出。

张路因怪他丢瓜州,才致自己不得不跟陆政之投降,对他越发不喜,平日并不待见他,张路身边多是见风使舵之人,见状对连应更是冷嘲热讽,连应纵是原先在西北所时,也从未有这等境况,生出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慨,又无能为力,只能酗酒度日,如此一来,便连张氏都对他嫌弃起来,日子过的越发憋屈。

这日,正值张路长孙白日宴,众人放松之际,连应忽然举刀,一把刺向张路,张路手中抱着孙儿,躲避不及,被他扎中颈脖,顿时血流如注,场中人被这一幕吓的不知所措,婴儿刺耳哭声让他们骤然回神,有那胆小的妇人已经大叫起来,场面顿时失控,张瑞大喝一声,抽刀砍向连应,质问道“老贼,我父待你不薄,如何恩将仇报?”

连应冷笑道“我呸,他张路算个什么玩意,当初没我,他能拿下肃州,我不过丢个瓜州,他就如此待我,今日,便是我报仇之时。”

两人缠斗见,连应不敌张瑞勇猛,已经渐有疲态,又见四周早已被府中侍卫团团围住,待他被张瑞一刀刺穿心肺,才发觉不对,张瑞因父亲之事,脑子满是愤怒,哪里注意到他的神色,趁机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石凯惯爱听这种热闹,与江絮吃酒时,将这事说的绘声绘色,江絮像听书似的,只笑不语,这张路如此昏聩之人,生的儿子到还有几分脑子,不过如今的结果她亦是很满意了,旁人不知连应为何有此举,她却是一清二楚,连应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是因他以为自己的人已经包围张府,府中都是瓮中之鳖,殊不知那些人都是花钱请来诓骗连应的流民,他自是不可能等到援军,等待他的只有被杀一条路。

自她从刘娘子处得知江家之事,便一直算计此事,她自知无从接触张路,便将算计打在连应身上,当初陆文留她在瓜州处理后续事宜,她与连应的瓜州旧部多有接触,知道他们在营中并不得重用,便以重金诱惑原瓜州校尉李本华,以起复之意,诓骗连应,待杀了张家之人,拿了肃州,再像陆政之表明忠诚,日后这肃州就是他连应的手中物,若阁以往,以他的性子必不会轻信,但连应彼时已经走投无路,又见李本华所带之人具是孔武有力,纪律严明,对他到深信不疑,借着张路长孙百日宴之日,混入其中,妄图一举击杀张家之人,夺取肃州。

连应直到死前才发觉这一切都是陷阱,但已经后悔莫及,而李本华早已趁着肃州混乱之际,拿着江絮给的钱财,逃之夭夭。

计划如此顺利,连江絮都有些出乎意料,她原先做的最好打算便是张路重伤,肃州生乱,再由陆政之派兵平息,收拢张路手中兵力,断他羽翼,如今这结果倒是始料未及,如此倒也不枉她花费重金,为了诱惑这个李本华,她如今可谓一贫如洗。

腊月初八,正值祭灶王爷,家家户户喝腊八粥的时节,公所的食堂里亦炖了七味五宝粥,江絮跟着喝上一碗,沾沾节日的福气,至傍晚,忽闻张瑞勇夺仓州,这福气倒是挺大,就是跟她没甚关系。

陆政之大喜,连忙下诏封赏,并于宫中设宴,领群臣为张瑞接风洗尘,江絮不愿与张瑞碰面,张路死于她的算计,见他多是有些不适感,但这种宫宴到是避免不了。

方入宫门,便见到入宫的淮王陆仁,他如今封了王,自开了府去住,他今日穿了身宝蓝金线暗纹直缀,系玛瑙玉石腰带,金冠束发,见着江絮,喜道“江少监,可真是巧,竟在这遇到,先前说要去拜访少监,倒一直被其他琐事耽搁,当真遗憾。”

江絮行礼道“见过淮王殿下,殿下无需介怀,待殿下空闲之时,臣必扫榻以待。”

陆仁笑道“待这几日忙完,我必要与少监秉烛夜谈。”

两人正说话,忽有一黄门匆匆而来,与陆仁道“淮王殿下,皇后娘娘正在宫中等殿下,特命奴来寻殿下。”

陆仁似有些不耐,皱着眉道“阿娘又有何事?非要我过去作甚?”

那黄门道“奴不知,还请殿下随奴来,莫让皇后久等。”

陆仁虽不想去,但不好违抗母命,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与江少监说句话就去,你先回去复命便是。”

那黄门却不离开,神色警惕看了眼江絮,江絮暗觉好笑,虽不知这黄门为何防备她,但江絮暂还不想被皇后惦记上,她劝道“皇后娘娘许有要事,殿下还是快些过去为好。”

陆仁原还想再与他说些话,但面前两人都不同意,黄门他可以不管,江絮的话他不好不听,不情不愿与那黄门离开,临走前还道过两日必要上门拜访,江絮连连应道,这倒不是诓他,陆仁性子纯善,她并不介意与他相交。

可惜只她这么想来,陆仁至中宫,皇后着凤袍做与位上,神色严肃,他看的有些发憷,思及最近的行为,到没甚出格之处,上前道“阿娘你寻我有何事?”

皇后张氏冷声道“没规没矩!如今你身份不同,如何还学那民间做派!”又对一旁站着的嬷嬷道“传我的旨,将淮王府中宾客撵出去,再换会教的来。”

陆仁不想张后会如此,忙道“母后,他们无错,是儿自己的问题,莫要迁怒他人。”

张后道“他们便是欺你性子好,知道即便是糊弄你,你也不会计较。”

陆仁缄口不言,那张氏见状,缓了缓语气道“罢了,你既不愿,便放他们一次,只日后若再不精心,我必不轻饶!”

陆仁喜道“母后宽厚,我回去必好好学习规矩,不然母后丢人。”

张后知他小孩子脾性,见他这样,哪里还冷的起脸,招手让他坐过来,道“我听刘贵说你方才与江少监在宫门口相谈,你愿意与朝中臣子结交我不反对,但这江少监是太子之人,你莫要与他走的太近了。”

陆仁不悦道“母后,我与人结交只看他为人,与他听命何人无关,况阿兄与我关系甚好,他亦不会反对我与江少监来往。”

张后冷哼一声道“他惯来会装样,不过骗你这个傻子的。”

陆仁蹭的站起来道“母后,大兄不是那样的人。”他说着,顿了下,道“母后,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

张后不解,但亦听他之言,让人退下,方听他道“阿娘,你莫要与舅舅做那异想天开的事,若无大兄,陆家岂会能有这样的境遇,这大半地盘都是大兄一人打下来,你让我拿什么去争,又有何脸面去争?”

张后并不解释,只道“往前数,他确实劳苦功高,只是如今大业尚未成,你如何就知日后自己比不得他。”

陆仁苦笑道“母后,你儿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要说读书作诗,大兄恐不及我,但其他,我如何能及大兄。”

张后冷笑道“他纵是有万般才,也要有机会施展才行。”

陆仁一愣,正要问原因,但闻有黄门提醒宫宴快要开始,不好再耽误下去,遂只好将疑问放下,与张后一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