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翁小蕾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一阵心悸,扭头去看房门。
有人敲门!
她还在做梦?
又扭头去看窗户。
窗帘缝隙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
天亮了。
她掀开棉被,双脚着地,踩一下,立即感到刺骨的疼痛,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梦境。
戴上口罩,单脚跳去开门。
门外站着戴口罩的酒店客服:“翁女士,这是您的早餐。”
声音透过口罩带着一丝关怀。
“谢谢。”翁小蕾接过袋子,“早餐不是自己去五楼的早餐区吃吗?”
这家快捷酒店只提供早餐,午餐和晚餐需要自己解决。
“是这样的。由于您在我们酒店意外受伤,我们深感抱歉。酒店考虑到您行动不便,决定为您提供送餐到房服务。您住宿期间的三餐,由酒店为您免费提供。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小小的举动,表达我们对您受伤的诚挚歉意。”
他这样说,翁小蕾就懂了。
她是在酒店卫生间出的意外,酒店怕她闹事、在网上刷差评、甚至于到法院起诉要求赔偿,于是尽心竭力地提供服务,希望她能息事宁人。
说起来,昨晚的医药费还是她自己付的呢。
“你们帮我送今天的三餐就好,我之后都要出门办事,白天不在酒店。”
“好的,感谢翁女士对我们酒店的理解和包容。”
翁小蕾关上门,提着袋子一跳一跳的:“我理解什么,包容什么,真是的,少给我扣‘真善美’的帽子。”
自己摔倒受伤,她确实也没想过要如何为难这家快捷酒店。
一来,这里是成都而非老家北京,她一个外地女人孤身在外、人单势弱,在身体受伤的情况下闹起来,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她自己。
二来,跟酒店闹,又能怎么样呢?闹到最后无非就是酒店赔她几个钱。她受伤了,又要拖着残脚去参加研讨会,她不想,也没心力为了几个钱去大动干戈。
总结就是,酒店遇到翁小蕾,算是遇到棉花了。
臧利从猫眼直起腰,嘴角挂笑:她睡醒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原本他今天的计划是游玩成都大熊猫基地,既然没预约上今天的门票,他只能调整计划,先去逛成都国际金融中心和人民公园,欣赏成都独特的城市景观。
收拾好行装,戴上墨镜走出房间。
看着314号房,特想敲开门问问她:需不需要给你带点什么回来?
她一个人住酒店,现在又意外受伤,肯定多有不便。
抬起手,心里犹豫着,最终放下了手,觉得还是与她保持礼貌的距离比较好。
他们彼此并不认识,昨天的交流也不算愉快,他不想再给她带来任何不适,在她心里留下一个对陌生女人无事献殷勤、别有居心的印象。
这一天揭过不提。
臧利再次见到314号房的女人,是在隔天的酒店五楼早餐区。
她比自己早到,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粥吃面点。
臧利没有过去打扰她用餐,在自助区拿好早餐,面对面坐到她斜前方的一张桌子,目光投向她桌底下的右脚。
今天穿上鞋了。
昨天休养了一天,伤势应该好了很多。
收回目光,埋头吃东西。
吃得并不专心,老是忍不住地瞥一下没有戴口罩的女人,好像她是什么食品添加剂,可以让他的早餐吃起来更美味。
翁小蕾又不是没有知觉的死人,尽管没有直接与他对视,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时刻盯着自己。
脸蛋在这种微妙的压力之中越埋越低,耳朵热得发烫,心头不忿:我有什么好看的,一直看看看,我脸上又没有两个鼻子!
放下勺子不吃了。
戴回口罩,拿上手机,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早餐区。
臧利回头看她一只脚重一只脚轻,艰难地行走,想冲动地追上去帮她一把。
但又不知道追上去之后该怎么开口,别又像昨晚一样好心反惹她生气。
翁小蕾回房稍事休息,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了所带物品后便离开房间。
臧利出电梯。
她正好进电梯。
两人错身而过。
翁小蕾到酒店附近的核酸采样亭做了核酸检测,然后打滴滴前往成都大熊猫基地参加研讨会。
来到基地南门入口,给工作人员看了参会的证明文件,不用买门票直接进去。
基地坐落在斧头山上,景区内都是大的上坡路。
她右脚如果没出意外,一定在风景优美的景区内慢慢散着步到研讨会会场,但是你们看看她现在……
算了,买票坐观光车去吧。
研讨会在基地老区的国家重点科研实验楼内举办,观光车开到实验楼附近的站点,翁小蕾下车,一瘸一拐地慢慢向实验楼走去。
右脚的伤势让她行动不便,路上有不少游客可能误会她是瘸子,同情地侧目她。
来到全是兽医同行的会议大厅内,她又要费口舌同他们简单解释两句自己右脚出了点意外,所以走路不太方便,不然他们也会误会她是瘸子。
研讨会上午从九点开到十一点半,下午从两点开到四点。
现场汇聚了兽医寄生虫学领域的国内外专家、各地学者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兽医从业者,一起分享最新的研究成果、交流经验和探讨行业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一个积累人脉的不二场所。
翁小蕾加了许多同行微信,这些人都是她未来发展和成长的重要资源。
中午,她在基地的员工食堂吃午餐,脚疼让她不能在基地内随意走走逛逛,吃完只能回会议大厅,和大厅内的其他人闲聊生活趣事、交流医疗案例等。
等过两天,她的脚不这么疼了,她就去找成都基地的饲养员,拜托他们帮她多拍几张成都基地雌性熊猫的照片,带回北京基地给金刚相个亲,不能让它年年打光棍,这头可怜见儿的熊。
下午会议结束,翁小蕾拿上东西离开会议大厅,原路走去观光车的站点。
现在快到基地关门的时间,基地内的游客已经不多了,周围清幽安静,偶尔看到几个匆匆赶路的游客。
她走得很慢,举目欣赏成都基地园林式的自然景观,喜欢这种被自然环绕的感觉,心情愉悦,不由得面露微笑,右脚的疼痛在这样的氛围中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
臧利举起相机,按下快门,记录下她扭头望向花朵的画面。
相机屏幕上,她的身姿被自然光影渲染得格外动人。
然后小跑到她身边,突然出声:“Hello。”
翁小蕾见鬼一样仰视着这个似乎无处不在的男人,目光游移间,落到他手上的相机上,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回应他的招呼,继续一瘸一拐地走路。
臧利习惯了她的冷淡,擅自与她并肩齐行:“你脚受伤了,还出来游玩?”
他语气关切,翁小蕾不好再无视人家:“我不是来这里玩的,是来这里开会。”
她肯和自己说话,臧利士气大振:“在熊猫基地开会,你的工作和熊猫有关吗?”
“嗯。”
走到观光车站点。
“我要在这里等车,你逛你的去吧。”
“我今天在基地逛了一天,逛得差不多了。你要回酒店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翁小蕾沉默。
臧利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许,乘胜追击地说:“我叫臧利,臧是西藏去掉草字头,利是锋利的利。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把自己名字说得这么详细,翁小蕾能不说自己的么。
“翁小蕾。”
“大小的小,蓓蕾的蕾?”
“嗯。”
翁小蕾。
小蕾。
臧利在心底默念。
观光车来了。
臧利先上去,大手伸向她。
他的手这一伸,翁小蕾都不好意思去坐观光车的其他空位了。
拂了他的好意,让他在半车游客面前下不来台,她还不至于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么坏。
现在知道他的名字,已经不算陌生人了。
抬手搭上他的大手,上车和他坐在一起。
夕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形成斑斓的光影。
观光车在光影中缓缓行驶,车上的游客或聊天笑语,或阅览沿途风光,包括翁小蕾,沿途风光从她眼前掠过,心情恬淡平静。
臧利的心情却是骚动多了。
他坐在翁小蕾身边,嘴巴痒痒的,老想找话题和她聊上几句。
终于付诸行动。
“你是哪里人?”
“北京人,你呢?”
“我在美国出生长大,这次来四川旅游。”
“你是美籍华人?”
“对。”
翁小蕾心下明悟,原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外省人进川,敢情是国际友人进川。
“那你中文说得挺好的。”
“一般一般,日常交流够用了。”
翁小蕾笑,想起昨天自己做的梦,从他嘴里发出孟女士的声音,喜剧效果拉满,于是口罩后的嘴笑得更加开心:在梦里让你被孟女士附身,我深感抱歉,哈哈哈……
臧利扭头,正好看见她带笑的眉眼。
对于自己能让她笑这件事,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这种感觉还不赖。
“啊,那你落地成都机场的时候有被送去酒店隔离吧?”
“别提了,我们遇见那天,我刚从隔离酒店出来,当晚就去夜游成都,第二天也在外面玩了一天。在隔离酒店被关十天,把我闷坏了。”
翁小蕾感同身受:“我懂你!我今年五月染上病毒那会儿,也居家隔离了一个月,人差点发霉。”
相同的隔离经历产生的共鸣成为一条纽带,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友好了不少。
观光车到达终点站,臧利扶她下车,一起走出成都大熊猫基地。
翁小蕾在手机上叫了滴滴,一起坐车回酒店。
车上,臧利说:“快五点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
明天他可没有今天这么走运,能刚好碰到她。
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不错,等下趁着吃饭,看能不能加上她的联系方式。
若能交上朋友,自然再好不过。
翁小蕾为难:“你看我脚这样,不能一直走路……”
“坐着吃又不是走着吃,酒店周围有很多饭馆,我们随便找一家,吃完就上楼,不会让你多走路。”
前面的司机开口助攻:“妹儿,你就跟你朋友去吃东西嘛,你看他急的。”
臧利和司机在后视镜中来了个男人间的对视:师傅,大恩不言谢!
司机:好说好说。
翁小蕾知道司机肯定误会了,以为他们之间是暧昧的男追女关系。
她垂下眼眸遮羞,小声说:“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春:看来是男主先动的心,只是他还没发现。
不知道十来年后的读者看到本文,懂不懂什么叫疫情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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