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快于大脑,等夏眠星反应过来时,视频已经接通了。
俊朗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夏眠星抓着手机,紧张到不知怎么说话。
迟青白拿远些手机,身前的桌子纳入镜头里,桌上铺着课本、笔记、试卷。一一拿起来给她检查:“看吧,我真认真学呢。”
夏眠星点头“嗯”了声,不知道如何接话。
不能打扰他学习,又不想结束视频通话,她一咬牙,拿出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努力镇定开口:“视频别挂,我要监督。”
迟青白明显愣了一下,好笑又无奈问:“夏老师,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夏眠星没吭声,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女孩固执的模样让迟青白妥协:“行,不挂就不挂,就这么放着。”
夏眠星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机放到正前方,用书本固定住。刚要催促他抓紧时间学习,视线向屏幕一扫,对方已经在看政治课本了。
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夏眠星伸出手指点了下屏幕右上角,大小窗口互换,装有迟青白的画面镜头铺满屏幕。
少年垂着头,台灯在他脸上晕开柔和的光芒,一缕碎发遮在额前,长长的眼睫随着眨眼上下跳跃。鼻梁高挺,线条流畅。
夏眠星安静看着,明亮的眼里盛满深情,多久都看不够。不过这样实在太危险,万一被抓到就惨了,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偷偷截了屏。
有了第一张他的照片。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开着视频,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
无言、默契。
迟青白转着僵硬的脖子,因为太久没说话,嗓音有点哑:“这办法还挺管用,学习效率蹭蹭长。夏老师,明天继续视频呗?”
夏眠星求之不得,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在视频挂断前忙问:“棒球服是不是得干洗?”
迟青白随意说:“不用洗,又没贴身穿。”
话落,打了个呵欠:“挂了啊夏老师,明天见,晚安。”
“晚安。”
“嘟”地一声,视频被挂断。
夏眠星呆坐着,心情复杂。越靠近,越沦陷;越靠近,越知道不可能。种种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夏眠星打开微信,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也是她的第一条朋友圈。
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
8路公交依旧人满为患,不过今天夏眠星比较幸运,抢到了一个拉环,不用再靠身体的力量保持平衡。
经过人流量密集的几个站点后,车上的人渐渐少起来,只剩零星几个。
夏眠星安静坐在后排挨着窗户的位置上,习惯性看向窗外。
公交进站,又下去了两个人。
一股浓重呛鼻的烟草味飘来,夏眠星扭过头,刚刚上车的男人已经坐在旁边位置上。个子不高,三十岁左右。
座位不是她一个人的,谁都有权坐,夏眠星没说什么,只是往里侧挪了挪身体。
周围座位都是空的,只有最前面坐了个老人,夏眠星孤身一人这个信息明晃晃传递出来。
“一个人?”男人开口,搭讪意图明显。
夏眠星装没听见。
男人语气轻佻:“别不说话啊,聊会儿,一个人干坐着多无聊。你哪儿站下车?”
夏眠星还是不吭声。这种人越理他,他越起劲儿。
突然,男人将胳膊搭在夏眠星座位靠背上,手状似不经意撩着夏眠星的头发。
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夏眠星脸色一白,浑身绷紧。她站起身,想要换一个座位。男人却伸出腿,截住本就不宽敞的缝隙,夏眠星被堵在了里面。
恰好公交车进站,停稳后,前后门打开。
站牌下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不待大脑下达指令,夏眠星本能大喊一声:“迟青白!”
下一秒,夏眠星看到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走上公交,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男人肩膀上,迟青白站在座位旁边,狭长的眼眸直直和男人对视着,浅褐色眼瞳里浮上淡淡笑意,却不达眼底。
唇角勾着冰冷危险的弧度,嗓音低沉。
“哥们,你挡住我女朋友了。”
那一刻,夏眠星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痞气。
被抓疼的男人皱了皱眉,刚要不服气开口。
迟青白拔高声音:“屁股粘椅子上了?让开!”
司机师傅发现不对,并未急着开车,而是一直盯着后视镜。
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气势却胜过成年人。周遭气压骤降,弥漫着危险因子。毫不怀疑,如果男人再多磨蹭一秒,迟青白就要动手了。
男人终于怂了,慌忙起身,坐到前面位置上。嘴上还念叨着:“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不知道她要下车。”
迟青白斜睨了男人一眼,往座位里面走了走,温热的手掌扣住夏眠星手腕,将她带离公交车。
公交车驶离。
俩人一前一后站在公交站牌下。夏日的阳光倾斜而下,落在他们身上。
夏眠星低眸望着手腕上修长好看的手,温暖而安全。她不由得想,如果那时候也有人像今天一样帮自己该有多好。
过去和现在的记忆交织,情绪慢慢翻涌,愈演愈烈。眼底涌上一股湿意,夏眠星不停眨眼睛,试图将泪水压回去。
奈何收效甚微。
“别哭。”温和的声音响起,“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的。”
夏眠星点点头,眼泪却事与愿违掉落。抬手仓皇抹掉,连忙道歉:“对不起。”
她不是爱哭的人,只是情绪实难控制。
公交站牌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生伸手轻轻扶住面前女生的后颈,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单手抱住她的肩膀,无言却坚定。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味道,还有他身体的温度。夏眠星无声掉着眼泪,肩膀小幅度抽动,连哭都是压抑的。
待情绪终于平复,夏眠星缓缓直起身,头埋得很低,对刚刚情绪崩溃感到无地自容。
正当她不知如何打破沉默而越发无措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衣服都让你哭湿了。”
夏眠星抬头,撞上满是温柔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温柔地看一个人。目光澄澈暖煦,像拂过山岗的清风。
而这个人,是她。
夏眠星不由看呆了。
被这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迟青白心生逗弄,也为了让她放松下来,挑了挑眉梢,慢条斯理开口:“这么盯着我看,被我刚刚的英雄救美迷住了?”
回过神的夏眠星连忙收回目光,装作没听到般,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衣服……怎么办?”
“没事。”迟青白不在意道,“回家换。”
“不哭了?”
夏眠星点头,语气紧张不安:“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丢人。
她生来眼泪就少,因为知道哭也没用。更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总觉得掉眼泪是很丢人的事。
而且动不动就哭也怕被他讨厌。毕竟在对方的视角中,自己只是被恶意堵在里面。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你刚刚特别聪明,知道喊我。”
“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读懂了未尽之意,并故意打断、曲解。
走到别墅大门口,夏眠星叫住迟青白:“我眼睛还红吗?”
“红。跟兔子似的。”
“那怎么办,阿姨看到该担心了。”
迟青白想了想:“就说我把你欺负哭了?”
“你能怎么欺负我?”夏眠星面露不解。
那一刻,迟青白承认自己想歪了。望着女孩充满迷惑的眼睛,到嘴边的荤话咽回肚子:“你一会儿直接去我房间,我妈发现不了。”
小孩太乖,不能开那种玩笑。迟青白在心里告诫自己。
进了门,夏眠星埋头换鞋,生怕陈梅发现自己哭过。
迟青白帮着打掩护:“我昨晚做了套政治试卷,你帮我看下对不对,就在桌上。”
夏眠星抓住机会溜去卧室。
身后是陈梅教训迟青白的声音:“你这孩子!眠星刚来,不能让她坐下歇歇啊!”
转眼到中午,正吃着饭,迟青白忽然开口:“妈,我明天去夏老师家补课成不?反正都一样。”
认真吃饭的夏眠星心中一暖。她知道对方这么说是为了自己。
“不一样!”陈梅警铃大作,“迟青白我告诉你,这个暑假你休想离开我的视线。眠星那么乖,能管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迟青白还想继续说,夏眠星怕他把公交车上的事告诉陈梅让她担心,连忙开口:“阿姨说得对,你确实挺难管的。就在你家补习。”
“…………”
吃完饭,迟青白跟上次一样,将人堵在二楼的楼梯口。垂着眼,似笑非笑问:“我哪里难管了?”
夏眠星自知理亏,实话说,这几天他挺听话的。底气不足:“我随口一说。”
这答案迟青白明显不满意。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那么说的。对不起。”
不知为何,迟青白受不了夏眠星道歉的样子。他的心里似乎产生了一种偏袒——即便她犯了错,也不需要道歉的偏袒。
“逗你玩呢,瞎道什么歉。下次别动不动就说对不起。”
晚上,迟青白送夏眠星回家。临别时问了句:“你一般坐几点的公交?”
“七点半左右那趟。”
迟青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夏眠星只当他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夏眠星收拾好东西下楼,想着又要挤公交,心里有些抵触。
不过跟见到他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从单元楼门出来,迎着早晨的阳光,夏眠星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迟青白随意靠在车旁,背着光,早阳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体轮廓。可能一大早上骑车会冷,迟青白穿了那件黑白拼接的棒球服,肩宽腰窄,身材匀称,棒球服穿在他身上挺阔帅气。
正低着眉眼玩手机,感觉到有人靠近,迟青白缓缓抬起头。看清是谁后,勾唇一笑。
“早,夏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顾城《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