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梦。
这人和夏锦形容的一模一样。
那天她打来电话,说自己遇到了点事想来投奔夏锦一段时间时,夏锦就已经将她的情况简单说他听了。
她们两个人很像,气质温和柔顺,这个陶秋梦看着性格更软,身上一件白裙,剪裁恰到好处,面色略有紧张,眉眼微垂,很没自信的样子。
手边是她的行李箱。
百里疏浅浅打量她一眼:“我要带夏锦上去,行李你自己拿没问题吧?”
陶秋梦像个受惊的小白兔,她连忙抓住行李箱杆点头:“我可以的。”
百里疏低头,晃了晃臂弯里夹着的夏锦:“醒醒,还醒着没?”
毫无反应。
还好今天夏锦穿着平底鞋,自百里疏停下后,她就把脚搭在他的脚上站着,似乎这样更软。
百里疏只得稍一弯腰,将她往上拉了拉,抱紧。
陶秋梦看见百里疏因发力鼓起的肌肉撑起了衣服,她又迅速低头,不敢多看。
百里疏一口气爬上了六楼,中间甚至没有停歇。箱子也不算沉,在夏锦被百里疏扔到她自己卧室的床上时,陶秋梦也刚好进屋了。
她见夏锦的房间开着门,也进来了,恰好看到百里疏帮夏锦脱掉了鞋子。
“正好你来了,可以帮她换衣服。”百里疏这才长出口气。
“好。”陶秋梦从善如流,看着确实比夏锦要更温和。夏锦平时闷不吱声,在答应修复古物的时候摇摆不定,但百里疏隐约觉得,她本来可能并不是这样。
百里疏当好暂时的房东,将卫生间位置,其他注意事项简单说过后,眼神最终落在了夏锦身上。
“最近工作的事让她很疲惫,也许你来了她会开心。”他这些天每次早起或者晚睡,都能看到她房间里的微光,给她的资料里标注了无数文字和记号。
她比他想象的更在乎这个职业和背后的意义。
听到这,陶秋梦抬头,沉默了几秒钟,踌躇开口:“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百里疏站在门口,回头看她,背后是来自客厅的黑暗。这显得他更加高大。
闻言,他嘴角微微笑起,身上不近人情的锋利似乎暂收,这是他见到陶秋梦后的第一个表情。他好笑道:“怎么这么问。”
陶秋梦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床上不安分地昏睡着的夏锦:“夏夏她……很高冷的,几乎不会和异性接触,之前追求她的人都会被很快吓退。”
高冷吗?百里疏回想他见到夏锦的第一面。
其实根本还没过很久,才不过半月,那天夏锦给百里疏的感觉很疲倦,又很警惕,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一身冷汗。
冷吗?好像刚认识的前两天确实有点。
自从局子里出来,她彻底的放下防备,就不再冷淡了。从他介绍了博物馆的工作给她后,那种信任骤然增多,两人甚至像是多年好友。
但要是说不冷,也不尽然,这些天的一切进展都是他带动的。
他认真解释他的工作内容,在派出所回来后他将屋里的骨头全数收进了衣柜;
馆长说到招聘时第一个想到她,早上改掉迟到的习惯给她做早餐,甚至连晚餐也全部大包大揽。
尤其是今天。
他习惯性地加班,夏锦来了后他反而有很久没加过班了。今天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恰好地打开了朋友圈,更是恰好一眼认出来是哪家酒吧。
他最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酒吧接她回家。
百里疏很清楚,顾星辰是个很靠谱的人,就算喝多了她也会安置好夏锦的。那他为什么要去呢?
他想起刚刚在酒吧里,顾星辰开玩笑叫夏锦在馆里找合适的男生谈恋爱,但夏锦一口回绝了。
她说现在不行,她没有恋爱的底气,她会做不好。
百里疏敛起刚刚的一抹笑意:“我们没在恋爱,是同……朋友,今天恰好遇到了就带她回来。”
“哦。”陶秋梦点点头:“也是,夏夏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谈恋爱了。”
“那今天谢谢你了。”她起身道谢。
百里疏点头,替她们关上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锦的房间被她布置的淡香精致,所以当百里疏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时有一种想立刻转身回她房间的冲动。
白色日光灯打开,屋里原本杂乱的器械和骨头早就被打包藏起来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桌子,没几件衣服的衣柜,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还有铺着新换的深灰色床单的床,再无他物。
这些天不需要他再做饭,按理说应该很轻松,以往的晚上他都干什么呢?
他还没吃饭,刚空腹喝了一杯酒,现在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并不饿,百里疏的视线落在书架上。
他起身走过去,选了本《考古通论》,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开始看起来。
十分钟过去,老楼电压不稳,头顶的灯忽的闪了一下。
他猛然回神,低头,发现手里的书还在刚刚翻开的那页。
看了什么内容,他也完全没有印象。
他皱着眉将书往前一推,知道今天是看不进去了。
他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陶秋梦说,夏锦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谈恋爱了。
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千头万绪他都不知道从哪想起。想问,又没什么立场。他前面刚说完就是朋友关系。
那朋友能问吗?
问问她如果现在没准备好,那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呢?
夏锦房间,陶秋梦帮夏锦换上睡衣,她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圈,反而悠悠转醒。
被子刚盖在她身上时,夏锦终于找回了理智。
“秋梦?”夏锦嗓音沙哑,不知道的以为她喝了多少:“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
这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陶秋梦笑起来:“你喝多了,你室友给你送回来,我正好刚到楼下碰到你们。”
喝多了……夏锦头隐约还在痛,太阳穴那一跳一跳的:“我没干什么吧?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陶秋梦一直笑:“怎么算乱七八糟?整个人挂在你室友身上算吗?”
夏锦靠在床头,沉默半晌:“没事,我醒了就当不记得这个事。”
陶秋梦对着她伸出大拇指。
夏锦舒服了点,起身:“我来帮你收拾行李,我刚给你腾出来衣柜。”
“没事,我来吧。”陶秋梦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你和你室友很熟吗?”
夏锦挂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你喝多了,他看起来很照顾你。而且,你看起来也很信任他。”
夏锦将衣服挂好:“他确实人很好。”
陶秋梦摇头,转过身看向她:“我觉得,他喜欢你。”
第二件衣服没等被挂好就掉了下来,夏锦愠怒地回头:“你不要乱讲。”
“你不信?”
夏锦扭过头,没吱声。
她背对着陶秋梦,这才辩驳道:“他对大家都很好,他还会帮工友收粮食,难道说他也喜欢工友?”
陶秋梦自顾自道:“他人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如果你也这么觉得,不如试试呢。”
“不试。”夏锦拒绝:“都说让我试试,成了也就罢了,不成的话我们后面还怎么相处?我不想再去找房子,也不想换工作。”
“这叫什么理由?不想让生活有变化所以就当个缩头乌龟?”她有些惊讶:“夏夏,你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她喃喃道:“你以前才不会管这些,想做就去做了。”
夏锦苦笑:“可能就是以前的我太无所顾忌,所以才吃了这么大的亏,连是谁泄露了我的毕设都弄不清。”
陶秋梦低声问:“你不是已经确定是徐思豪做的了吗?”
夏锦摇头:“不是确定,只是怀疑,我的毕设只有你和他看到过图纸,你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那只能是他了。”
“但我也不好直接给人家定罪,也许是有人从别的途径看到了图纸也未可知。”
陶秋梦:“那你和他……”
夏锦:“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以后更不可能有什么。”
徐思豪是唯一一个被夏锦冷脸相对了四年但依然苦苦追求的大冤种。但这招数似乎真的有效,要不是出了这档事,他真的要等到夏锦松口了。
夏锦并没有很喜欢他,当然也没喜欢上任何人,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设计和挣钱上了。
但他确实太有诚意,夏锦没有认为别人可以一直无条件对她好的自信,曾经的冷淡也都是掩藏幼时受到的伤害,最终是被坚定的选择感动到了。
“这样啊。”陶秋梦不再说这件事。
“说了我这么半天,到说你了。”夏锦转头问道:“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忽然说来我这里住段时间?”
陶秋梦神色黯然:“我们一起接到了offer,可是只有我自己去报道,老牌公司总有这样的弊端,内部抱团严重,员工基本都是走后门进来的,实力不怎么样,排挤人很有一套。”
她有些愤慨,但又对自己的逃避有些哀怨:“前几天有个珠宝鉴定的活,没什么钱赚,推来推去就丢给了我,结果顾客取回珠宝时非说上面的缺口是我人为损坏的。公司不想接到投诉,连扯皮的环节都省了,直接让我引咎辞职,还说这样大家都好看些。”
“我连实习期都没过,第二天就不让我来上班了。”
被委屈的人通常都是第一时间都是愤怒,然后又只能若无其事地憋着,最后找到个发泄口一次性全倾倒出去。
夏锦见她眼眶通红,明显是睡眠不足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也不管衣服了,走过去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这样的公司早走早开心,你先在我这缓缓心情,等好了再找工作也来得及。”
陶秋梦和她一样,父母自小离异,一直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一直冷淡的夏锦会和她成为朋友。
夏锦身上还有锋利的一面,能在尽量保护自己的同时保护陶秋梦。
“我去倒点水回来。”夏锦见她情绪稍好了点,准备去客厅接水,她刚喝多又清醒,口渴的很。
门一拉开,却正好碰上了对面的百里疏也拉开了卧室门。
他换了一套衣服,上身穿着件黑色短袖,袖子往上撸到肩头,露出精瘦但有力的臂膀,下面一条简单的黑运动短裤,穿着双洗得干净的白色运动鞋。
见她出来,百里疏有些意外,但手上未停,将发带系在了额前,碎发被他推了上去,只剩下稍长点的刘海乖巧搭在发带上。
这一身运动风搭配起码给他减龄五岁。
“哟,醒了?”他语气略有调侃,面色也早已从刚才的胡思乱想恢复如常。
夏锦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熟练假装醉酒后的一切她都忘记了,但偏偏陶秋梦刚刚帮她回忆起了一些。
她一直搂着人家不撒手,是他抱着夹着送回来的。
尤其是那句,他喜欢你。夏锦一想,简直想把头钻地底下。
“你……你要出门啊?”夏锦自动忽略他的问题。
百里疏点头:“是啊,去跑步。”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夏锦的尴尬,但此刻他就是不想放过她:“要不要一起?运动可以加速代谢,也许下次你就能坚持喝两杯再倒了。”
“也省的喝多了不认得我,还对我耍流氓。”
???
夏锦不想承认,心里发了一百零八个以后再也不喝了的誓。
“误会,误会,今天谢谢你了,下次再一起跑步。”
大饼一画,咣。
门被关上,她并没有使劲,但架不住动作太快。
百里疏逗得她跑了,似乎情绪好了不少,拿上钥匙出门了。
夏锦倚着门,惊魂未定。
陶秋梦将一些潮湿的衣服挂在了阳台,见她回来,也从阳台进来:“怎么了?你不是去拿水了吗?水呢?”
“啊,水……”
“忘了,我现在去倒。”
夏锦真觉得,就今天这一晚上,糗事可以凑够一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