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正式铃已经响了。
温杳没有再多待,避开他的眼进了教室。
拉开椅子坐下,孟星然木着一张脸盯着物理书发呆,等她坐下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瞄了她几眼。
温杳戳了圆珠笔的笔帽,记下黑板上的笔记,这时孟星然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肘。
“怎么了。”温杳停下记笔记,压低声音问她。
孟星然望进少女干净的眼底,本来都要问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摇了摇头。
刚刚在走廊的时候,孟星然离温杳最近,她能感觉到许殷子的同伴问关于温杳为什么没去舞蹈学院那件事时,温杳被她握着的那只手慢慢变凉。
她想问温杳怎么了,但是又怕窥探到她的隐私。
想了想还是没问。
温杳皱了皱鼻尖,正好讲台上老师讲到下一题,她轻轻哦了声没在意,别开眼继续听课。
接连好几天,班里的氛围因为陆京航的到来而变得异常的热烈。
温杳高一的时候休学,不知道陆京航在附中的影响力。
直到课间温杳陪孟星然去装完水回来,后桌那边围满了男生,温杳甚至看见走廊尽头的理科班的男生也在列,才知道,原来她还是低估了陆京航在附中的影响力了。
男生们围在一起无非就是说着游戏、篮球,但可能是出于学霸们的自我修养,温杳抱着水杯走过去的时候居然听见他们在聊陆京航去A市竞赛的题目。
“我听说今年的题目是历年来最难的,往年最高分也只考了40分。”
“航哥有把握考多少。”
“42。”
“满分啊!”
…
一群男生推推搡搡走进来,陆京航还偏着头听别人说笑。
林子放眼尖,看见本不该出现在陆京航桌子上的东西——一个粉白色的玻璃杯。
“这谁的水杯?”
话一问出口,一群说笑的人突然噤了声。
陆京航很不喜欢有人把不属于他的东西放在他的领域。
班里的人都知道,也没有人敢去触他的底线。
陆京航从始至终没说话,垂着眼,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但是那一张脸,偏偏没什么表情最吓人。
教室瞬间安静,没人出声。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道清凌的嗓音。
“我的。”
随着这一声落下,陆京航终于抬眼朝前门看去。
也是这时,大刘拨开人群走进来,讪笑,“航哥,是我刚刚把温杳同学的水杯撞倒了,放错桌子了,不好意思啊。”
说完,又扭头和温杳道歉,“温杳同学,对不起啊。”
温杳手垂在腿侧,捏紧裤子上的布料,有点不适应全班人注视的目光,抿了抿唇,回道,“没事。”
而后拿回属于自己的水杯,很小声地和陆京航说了句,“抱歉。”
上课铃打响,方才围在一起和扭着身体看戏的同学在陆京航淡淡的眼风下纷纷收回眼。
女孩收回自己的水杯,安静地回了座位,身板瘦削而单薄,但细看,能看见她轻微地佝偻着。
陆京航深深看了一眼,压了眉梢,掩饰眸中的异样。
开学两个星期,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差不多熟悉了温杳。
除去她带着状元头衔进来的光环,大家发现温杳性格确实很好,问问题也会耐心解答,作业从不拖拉,只是人安静了点、内向了点,其他都好。
但没关系,人家光是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那,就自成一道风景线了。
周三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
温杳刚写完当天的英语试卷,就看见孟星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镜子,对着重新扎起高马尾。
班里的同学都下去得差不多了,孟星然抽空瞄了一眼还在写卷子的温杳。
咬着发圈含糊不清开口:“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体育课总喜欢安排在下午,晒死了。”
温杳打完最后一个勾,把红笔收回笔袋,抬眼看了下窗外,四点的太阳还很艳,打在窗台的金属框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孟星然又说:“不过你晒点太阳更好。”
“你这脸白得没有血色,晒点太阳,补补钙。”
温杳唇角翘了下,温声笑:“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孟星然也笑了,回答得很干脆。
时间差不多了。
孟星然拉着温杳下去。
“哎,听说我们这个老师很凶,用生理期为借口不跑步的抓得很严。”
两个人边下着楼梯,边说着话。
“除非是特殊情况,每个人一个月只能请一次假。”
温杳静静地听着,没开口,抿了抿唇。
下到体育馆,下面不止一个班在上体育课。
温杳眯着眼睛扫了一圈,确定本班的队伍后走了过去,两个人身高在班里都算高的,自觉地站在了后面两排。
体育老师还没来,队伍站得很松散,男生抱着篮球在嚎叫着,女生围在一块说笑,不过一会,一阵紧促的哨声响起,大家像是掐了脖子的小鸡一样安静下来,自觉归队站好。
“立正!”
“向右看齐,向前看。”
体育老师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灰色的运动裤,一件橘色的运动衫,脸被晒得黝黑,一副标准的体育老师模样。
他打着招呼:“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个学期的体育老师,我姓蔡,你们可以叫我蔡老师,以后的一个学期里,就由我来给大家上体育课,虽然在这个学校里你们个个都是拔尖的学生,但是在加强体育锻炼上……”
蔡老师还在高谈阔论他的教学理念,孟星然撇了撇嘴,凑到温杳耳边小声抱怨了句,他好啰嗦。
结果温杳还没和她接上话,前排的蔡老师像是有顺风耳一样大声呵斥——
“后面第二排的女生,上课不许说小话,第一次就当作是警告,再有下次就罚跑一圈。”
孟星然低着头,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温杳也不敢再公然挑战他的权威和孟星然交头接耳,眼神朝排头的男生那边瞥,她皱了下眉,就听蔡老师说——
“好,下面,从左到右各排报数。”
“一、二……”
四排全部报完数。
49人。
蔡老师敏锐地发觉少了个人,他板着张脸,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开始骂人,果不其然,他吼道:“第一节课就少一个人,是谁,站出来!”
“噗!”
男生那边忍不住笑出声。
蔡老师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的不对劲,但还是绷着脸,勉强维持住他作为老师的尊严。
“笑什么?你知道谁迟到旷课?你来说!”
被措不及防点到名的赵南捂着嘴不敢笑。
他来说,他岂不是想死?!
49个人,缺谁班里的人都门儿清。
但大佬迟到谁敢说啊!
不要命了。
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没人敢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背脊一阵凉飕飕的。
“报告。”
身后,一道有些低哑的嗓音响起。
由远及近。
温杳一下就听出来了,是陆京航。
她余光瞄到陆京航不紧不慢地穿过橘色的跑道,无视了前面已经炸毛了的体育老师,归队。
蔡老师也看清了男生吊着的那只手,挑了下眉:“你叫什么名字?请假了吗?”
“没有。”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
蔡老师或许知道附中这位风云人物,对此也没再说什么。
“下次不许这样了。”
蔡老师又说:“接下来,先做个课前热身,男生三圈女生两圈,向左转,齐步跑!”
跑完圈,蔡老师也没为难他们,集合之后就解散了。
温杳陪着孟星然去小卖部买了水,慢悠悠走回教室,经过教学楼前面的宣传栏时看见上面贴着的红榜顿了下。
确切来说,是看到红榜上的人。
孟星然仰头喝着水,看见她没动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还不知道吧。”
附中有个传统,凡是竞赛获奖的人都得去拍照,放在荣誉榜上。
陆京航的照片被挂在上面挂了两个学期。
就他的最久。
风吹日晒得都快褪色了。
附中也因此笑传一句话:流水的学霸,铁打的陆京航。
他参加的竞赛从无败绩。
照片上的少年五官清隽,轮廓笔直利落,天生上挑的眉眼掩不住锐意轻狂。
照片下面每个人都要写一句座右铭,陆京航写的是——
“勇争第二,不行就第一。”
口气很狂。
但是却没有人能把他拉下来过。
直到温杳来了。
当然,这是后话。
温杳思绪走远,孟星然突然碰了下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哎,你看篮球场。”
温杳抬头。
便见照片上的少年出现在了视线里。
温杳望着那一道身影,眼底的情绪很快淡了下来。
某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像是一瞬间被牵引出来,略微晃神。
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换了附中运动服在打球,热火朝天,而台阶上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陆京航连运动服都没换,穿着校服懒散地靠在台阶上玩手机,打着石膏的手架在膝盖上。
他身侧的男生玩闹说笑着什么,时不时cue他一句,陆京航懒洋洋掀了掀眸,垂着眼笑了下。
单薄狭长的眉眼敛着,带着少年漫不经心的意气与张扬。
温杳心跳漏了半拍。
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感觉在心底发酵。
以致于后来的很多年里,温杳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夏天,因为他的到来而比以往的每一个都要燥热。
作者有话要说:勇争第二,不行就第一。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