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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早说过,她?架不?住这人的颜、床品以及黄.腔。

还有?一点就是吻技。

她?的身高在女性中已算出挑,穿上高跟更甚,也还是矮他一个?头。所以顾岐安要吻她?,颀长的身段就得微倾下来,五官几?乎埋住她?视野。

双手并用地捧住她?脸颊,像呷酒喝到底部?冰块,将她?反复吞服与裹缠。一旦梁昭怯步要逃,他会束缚得更紧。

她?慢慢喘不?过气来,耳根也红透了。

地库阒静的氛围下,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逐渐放大到填满听觉。

距离上一次卸下包袱、敞开心扉地接纳情.欲,梁昭感觉像跨度了半个?世纪。

*

结果次日清晨,她?刷牙更认真细致了。就因为这个?吻,她?要扫除嘴里?属于他的全部?痕迹。

新的工作周新的忙碌,生活再?一地鸡毛生计也得继续。

二人同时起床,同步站到盥洗台前挤牙膏。在镜子里?相视一眼,各自睡眼惺忪、头发毛躁,形象全不?修边幅。

梁昭脑门上还箍着个?洗脸发带,长发全拢到后面去,她?嘟囔,“我发际线好像要完。”

“脸转过来,我看看。”顾岐安把?牙刷送进嘴,衔着,就侧首睇她?。

“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挤牙膏要从根部?往口子挤!”

“还好,没秃。”

二人鸡同鸭讲。开始刷了,他才认真理论?,“你说的根部?是哪门子根部??靠近口子的才叫根部?。你家牙膏头重脚轻的设计?”

“滚!”梁昭无语到挤开他,“我不?跟你鬼扯。”

被推到一个?趔趄的人又稳稳站回?,很儿戏地抬起手肘,撑在梁昭头顶。被她?抡开就再?放回?去,如此往复,敌疲我扰。

梁昭只好趁他接水乳化剃须膏之际,低头漱口也把?水呸到他手上。

“你确定要惹我?”某人并不?恼,只是悠哉且暗黑地威胁,“既然?你看起来不?急,我们正好把?昨晚未完的篇幅续写下去。”

活祖宗能把?那档子事说得如此正经风雅。大抵师承王小波:我想和你敦伟大友谊!

梁昭自然?是拒绝。她?能泼他一盆冷水,就有?今后的无数盆,她?告诉顾岐安,“我才不?是你的泄火工具。打一炮也从来治标不?治本。虽然?我知道,多数夫妻吵架了交合一下就能粉饰太平。”

“放屁,”顾岐安不?无戾气地冷视她?,也讲道理,“梁昭,男人泄火的途径比你想象得多。问题在于有?人他才不?是单纯想泄火。”

“有?人是谁?”

汩完嘴的梁昭仰首来望他,无言对视几?秒,空气里?清新的薄荷香。忽而,刮胡子的人噗地喷泡沫在她?脸上。

“顾岐安!”

“嗯,自问自答明知故问可还行。”

平地起波澜的一个?早晨,就这么被某人的小把?戏套路过去了。

梁昭今早有?例会,还要和新甲方对接访谈,把?理念与方案推介给对方。可想而知会有?多忙。临走?前她?嘱咐陶妈今天不?必烧饭了,二人都?不?回?家吃。

再?问顾岐安,“我傍晚下班赶去医院可以嘛?”她?始终没忘记的,丁教授的手术。

“你最?好是。”

那头的人站在客厅中央,打完领带,双手端正落回?裤兜里?,阴阳怪气。

梁昭瞬间被冒犯也被气到了。臭狗屎,你就站着罢!她?捉起鞋柜上的手包和钥匙就走?,动作一气呵成,倒也没错过这几?天家里?微末的变化:

首先是玄关处挂了一张《快雪时晴帖》的临帖,看得出来,出自顾岐安手笔,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

再?是电视墙边新裱了两幅董琬贞的《花鸟图》琴条仿画。很娟秀清爽的工笔,燕子衔泥,春归处。

水培盒里?的废花废水也处理掉了。只空空地摆着,好像刻意等人来添花进去。

梁昭来不?及发的火又柔软进千回?百转里?。开门的瞬间,对过老大爷正巧牵着他们家德牧要下楼,迎面三分笑,“回?来啦?”

“是的。”

回?来了。过日子就这样,比起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更多的是纠葛下去和一句“算了”。

*

手术很成功。因为本身人脉加持的缘故,丁教授从确诊到治疗多多少?少?能沾些便利。主刀请的也是早就退下前线将养在家的副院长。

老一辈看着顾二这代?人长大;而副院长则是看着丁教授长大的。

“可惜了。”下手术后他对顾二感慨,从前你母亲多英姿体面的人,现如今熬成这般苦相。不?是因为这,他才不?肯出山的,现在已经很难有?人请得动副院长了。

顾岐安递烟答谢,“回?头您挑日子和地方,我正式做东答谢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前他不?想多议家务事,又或者是在给丁教授留仅存的一点颜面。

早八点开始的手术,快到中午顾父才姗姗来迟。还喝得酒气熏熏。来了什么也不?提,只说生意上有?要事耽搁了。

母家那边派了丁教授的妹妹来做人情。小姨子是个?厉害人物,当头就叉腰骂起姐夫,“嗯呐!你生意上有?要事,合计老婆就不?算要事了。这话你是用来敷衍我,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有?本事,你跪到坟前一字不?变地对我老娘说去!”顾岐安外婆是他十八那年去的。脑卒中,临走?前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硬是闭不?上,见到大女儿了,才死气残喘地拽着她?,说,

“绮雯呐,我放心不?下你呀……”方瞑目而去。

顾父窘得一拂袖,“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敷衍?我每天那么多人事要应酬,桩桩件件,两头忙。以为都?跟你们似的人还好好地就急着号丧了。”他内涵小姨子,平日里?不?殷勤,一听说姐姐快不?好了跑得比谁都?急,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白脸狼戴个?眼镜都?来充好人!”

“苍了天了……你这不?是空口白牙污蔑人嘛?!”

“污没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可开交之际,顾岐安从诊室那边赶来,断喝一声,“吵什么吵?”许多年了,他不?曾与父亲明晃晃开杠了,多是冷嘲热讽地奚落,但今朝属实难忍。就以下犯上地手指着父亲,“你要实在喝昏头了,去洗把?脸,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把?你一身熏天的臭气弄干净再?回?来!”

一旁从早晨开始蹲守的老爷子原本架不?住盹着了,这一闹,也被闹醒,扭头问秋妈,“吵什么呢这是?”

二人悄默声依偎着,私下里?,秋妈才敢拍拍他手背,“没事。你继续睡,有?小二在你怕什么?”

老爷子抿抿嘴,也是的,横梁塌了左右有?小二顶着。

等人尽散去,秋妈才低低念叨一句,“黄柏木作磐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啊……”

这话还是顾岐安小时候教她?的。秋妈是个?粗人,目不?识丁地,有?一回?,小二读书读到这句歇后语的前言,问她?寓意什么后话,她?也头一次听呢。

岐安就去请教妈妈,丁教授说:

这黄柏木被冠以“木中之王”,是上乘的木材;可是作药用时口感是很苦很苦的。个?中苦楚也只有?自己体味了。

黄柏木如此,世间大多众生相亦如此。

*

因为住院收了不?少?人情礼数,按习俗作兴,顾家得设宴给这些人还礼。也作去晦宴,送送瘟神。

正巧赵先生的女儿弥月,两家交际圈又差不?离,故而是日晚间,老爷子大开戏园子宴客,请众人一处吃酒。

三面敞开的三层戏楼,从看楼到包间里?里?外外坐满了人。包厢里?两张罗汉床,顾赵二人各自躺下的时候,赵聿生嫌这出暖场的评弹挑得不?好,他张一眼戏考本子,扔去边上,冷嗤,“《灯下劝妻》,也就你们家干得出复辟这种封建糟粕的事。”

顾岐安歪头点烟,一并乜他,“当着主家面嫌主家招待得不?好,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别来?”

赵聿生半真半假地打趣他,“那还不?是全凭相相做主。她?亲口嘱托的,从妊娠到分娩,在医院得了顾医生不?少?帮衬,这次说什么也要亲自酬谢你。还说,顾医生顾太太不?嫌弃的话,让小囡认你们做义?父义?母。”

顾某人就知道他有?下文,不?急着抢白,只揭开盏盖刮刮杯沿,正欲喝,便听他贱兮兮补刀,“女儿‘借’给你们,不?急着还。你们尽力就行。这种事嘛,一看缘分,二看那什么的质量。”

“去你大爷的!”

二人玩笑起来也没个?讲究,彼此都?不?吃心。倒是赵聿生先察觉异样,问顾,“话说回?来,梁小姐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快开席了她?还没到。

顾岐安只静静品茶,一时无话。

台子上海青长衫的老先生正巧唱道:

说贤妻呀,我有?数言要将你劝,未晓贤妻你依不?依。

我劝你么时式鲜花休插戴,

在家中何必换新衣……

想你闲来休要在门前立,就是见人岂可笑微微?

你是无心他有?意。

岂不?要被人谈笑在背后批?

想卑人偶在茶坊坐,见几?个?浮头在谈论?你……

唱词淹没进掌声,一直凝神听戏的人才像是回?过神来,驴唇不?对马嘴,也破天荒请教起赵聿生,“你和温小姐从前是上下属关系,又有?隔代?宿仇……”

“赵太太。”赵纠正称谓。

“抠字眼秀恩爱死得快啊!”顾岐安没好气,又回?归正经,“这般想来,你们俩能修成正果也是不?易。”

赵聿生从茶杯口捞起余光睨他,“你想表达什么?”

顾岐安不?说,赵也自能理解,“你是想说,从来上下属关系就很难与婚恋关系共存,还是想说,只要相爱纵使上下属又何妨?反正爱能打破一切成规,是吧?”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余味留去心间自行咂摸。赵聿生知晓顾太太头婚的那些过节,也听得出来,顾岐安有?意无意在类比他们。

因为赵先生和太太的故事些微坎坷一点、骨感一点,就是另一对顾铮和梁昭了。两相对比,也更显前者的难得与不?易。

到此,赵聿生不?厚道地揶揄,“看来这有?人的头顶比基金行情还绿啊~”

顾岐安身子懒懒偎上床几?,挪动手机间,一翻一扣,看似漫不?经心,却被赵某人一眼识破,“你有?这个?看手机等人打电话给你的功夫,别人要是真有?心,八成都?上本垒打了。回?头再?让你喜当爹……”

话糙理不?糙,但顾岐安不?爱听,抄起烟缸就掷过去。

赵聿生刚巧看见他腕上的表带,比起先前原配那个?,换了个?更宽些的,能遮住文身,“所以你自己为什么不?先洗掉它?”

人不?能,至少?不?该严律人,宽律己。

话音落下,彼此足足沉默半晌,顾岐安才斜眼瞧他。

没看错的话,赵聿生竟在好友这一眼里?瞧出些城府与算计,随即听他道,“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厢门一开,顾丁遥耳报神般地来通风报信,

“顾岐安!你快下去呢,你老婆坐一个?男人的车子来的。”

*

返岗这阵子,梁昭已然?足够避嫌。她?懂得人言可畏以及人微言轻的可怖性。

好在Miranda照顾她?,事先与行政招呼过,将顾铮的办公室设在顶层,从地理位置上与梁昭隔开。

只是扬汤止沸。时间一久,二人总难免在公务上碰头。

这不?,还没几?日呢,因为对接的甲方是顾铮熟识的老客户,所以下午会面,得由?他带领整个?小组过去引见。全过程梁昭除开必要交流,未与他多言,但会面时间太长了,结束后她?甚至来不?及回?公司取车子,家宴要紧,顾铮见状就打发司机送她?一程。

这就是全部?过程。清清白白小葱拌豆腐。

偏偏车子抵达戏园子门口的草坪,一人下一人留在车里?,隔窗客套地话别,

这番局面给有?心者看去了,后者很难不?多想。

时下已经入夜。朗月之下,满园花木逢春复苏。

夜风里?还能听到呖呖莺啼。顾岐安等指间烟烧到底,一口深吸丢去地上,再?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车边,神清骨冷的眉眼,直接问候车里?人,

“来都?来了,顾先生何不?下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