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在逃命,没有挑剔的资格,只是衣服的数量委实少了些。
“怎么才两件啊?”
无羡最为重点保护对象,必须变装,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她的安全。
而小公公呢,得带路,他那一件也是少不得的。
余下的人,可都没份儿了。
何关强烈抗议,舒芬也表示不满。
“一起走目标太大,更何况就这么一辆小板车,同行的人太多,恐惹人怀疑。”小公公解释道。
“我们这些余下的人呢?”柴胡问。
“为了娘娘的安全,咱们兵分两路走。奴婢带着娘娘走水路,其余人走陆路。”
小公公这话,乍听起来没啥问题,细细一品,却是把他们当成了诱饵,暗示他们去引开城中的守卫。
何关不怕以身犯险,只是不放心无羡一人跟着小公公走,“主子怀着身孕,一路上没大夫陪着,万一出了点什么差池,连个救治的都没有,你担待得起吗?”
小公公抿了抿唇,“只是一小段路,到了渡口自有接应的人。”
“遇上高手围攻,一息之间人头即可落地。”何关直言,“我不放心。”
无羡摸了摸小腹,心里也有些忐忑,“柴胡给我一起走。”
“可这衣服……”小公公面露难色,他也没法再变出来一套,不是?
“他可以穿我的那套。”无羡道。
“那你穿什么?”舒芬问。
无羡让柴胡搬走车上的菜筐,“我就躺在板车上,用菜叶覆盖住,不用换装。”这么就能省出一套衣服了。
听着有些不靠谱,小公公目露担忧,“这么成吗?”
“不成也得成!”无羡一锤定音。
“主子还是换身衣服好,您这身白衣在夜色里太过醒目。”梨儿一边说着,一边解扣子,显然是要同她交换外衣,这样就更容易引开追兵了。
何关觉得不妥,“都知道主子的身份,巡查的守卫肯定会特别留意女子。为了安全起见,主子不能穿女装。还是换我的吧!我的衣服是靛青的,在夜里也不显眼。”
舒芬难得站何关一边,支持他的建议,“我看行。”
几人利索地换完装,换下来的衣服不能随手乱扔。心细的梨儿,就将衣服铺在了无羡的身下。
“如今赣州也不安全,王大人将重兵部署在袁州,咱们就在袁州汇合吧!”小公公抓紧最后的时间嘱咐完,就与柴胡一同推动板车,向着巷子的深处离去。
经此一别,不知能否活着再见,梨儿悄悄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没有工夫留给她感伤与悲切,就被何关拽着,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饱受孕吐之扰的无羡,闻什么都带着一股腥味,就连菜叶也不例外。
胃部不住地翻滚着,一阵阵恶心涌上喉咙。无羡只能用手紧紧地捂着嘴,死命地往下压制。
身子下意识地弓起,稍稍一动,就会带动身子上覆盖的菜叶,掀起一波菜浪。
柴胡发现后,立马从怀里取出两片新鲜的生姜,塞入菜叶底下。
生姜被喻为“呕家圣药”,含在嘴里可以止吐。最重要的是,孕妇也能安全使用。
最近几天,无羡都是靠它来续命的,刚要伸手去取,就听一声厉呵从头顶传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姜片,即便心里再不甘,无羡也不敢再动一下,只能无奈地放弃。
被菜叶盖着,看不清外面的状况,想来,多半是遇到了城卫。从菜叶的缝隙间,对方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额们系给王府送菜的。”仅仅换了当地的方言,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无羡差点都没听出这是小公公的声音。
小公公带着王府的腰牌,身份不容置喙,但对方也不是好唬弄的,“大半夜的送菜?方向还是朝着渡口的,不对啊!”
“大晚上的,额们也不想有觉不能睡。这不是在打仗吗?趁着水路还算通畅,管事的就让额们多送些米粮,回府囤着。”
城卫用手夹起一片菜叶,“还新鲜的呢,就要运出去扔掉吗?”
“不是要给囤的米粮腾地方嘛!”小公公撇了撇嘴,“就是因为这些菜还算新鲜,管事的才让额们连夜运出去,能换不少钱呢!”
中饱私囊的事哪儿都有,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钱最后全会落入管事的荷包。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提王府了,而且还是打算谋朝篡位的王府。
城卫将心中的疑点一一排除,再为难人家就是在为难自己。刚打算放行,无羡却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了。
恶心感实在是压不下去了,直冲喉咙口,秽物从指缝间涌出,一股难言的酸臭之味瞬间弥漫开来。
城卫捂着鼻子道,“什么味儿?”
小公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额们这车送鱼送鸡,什么都送,这不,就带上了味儿。”
“刚才可没这个味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不可抑制地生长。
城卫拔出腰间的刀,对着味道最的位置,就要扎下去。
柴胡可不敢拿无羡的安全冒险,蓦然抬手,一把药粉撒向城卫,正中照面。
城卫早有提防,第一时间就憋了气,不想,还是中招了。
柴胡使的不是迷药,而是痒粉。根本不必吸入体内,只要皮肤沾上一些,当即就会发作,奇痒无比。
城卫忍不住抬起手来,就想去挠。柴胡趁机夺过他手中的刀,反手一挥,抹向了他的脖子。
气管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呼吸都透着风,更别说是大声呼救了。
城卫已经废了,柴胡没有恋战,推动板车拔腿就跑。
碎石铺的路本就不平,车速一快,更是颠簸得厉害。无羡哪里受得住,再次吐出了口。
那股味道,真心难以言语。
反正都穿帮了,无羡也不用再藏了,拨开头顶的菜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终于活过来了!
还没舒坦两息,就听一阵紧促的锣声骤然响起。
是刚才被砍翻的那名城卫。
他在示警。
巷子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临近的城卫都赶了过来,其中,也包括了王府的府卫。
情况危急,柴胡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按住无羡的脑袋,又将她给按了回去。脑袋刚磕到菜叶上,耳边随即传来“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几乎是擦着她的头发,从她的头顶掠过。
好险!
柴胡的冷汗都快惊出来了,恨不得再长两条腿,将速度加快一倍。
柴胡:“接应的人呢?”
公公:“都在渡口等着呢!”
柴胡:“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赶过来。他们这是聋了吗?”
公公:“兴许在来的路上呢!”
柴胡:“……”
他觉得何关说得对,这公公就是个不靠谱的,这么下去可不行,“你带着主子先走,我来殿后。”说着就要松手。
无羡不顾颠簸,爬了起来,一把抓住柴胡的手,“我不准你去冒险!”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留下垫底,只有死路一条。
“一人冒险,总比所有人一起冒险强。”柴胡将自己的手,从无羡的手中一寸寸抽了出来,卯足力气,猛地将板车向前推了一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被拉开了一大截,隔着夜的黑,依旧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诀别。
无羡扒着车板,右手还保持着与柴胡分别时的动作,对着小公公大喊“停车”。
好不容易身后的追兵被绊住了,小公公哪里敢停,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看着柴胡被城卫困在中间,四面受敌,手中只有一把夺来的刀,痒粉与迷药轮换着撒,好不容易药倒一个,马上就有新的补上。一招不慎,手臂上就挨了一刀。
无羡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撑起身体,打算翻身下车。
不知是因为她的擅动,导致车身重心不稳,还是因为路面不稳,小公公跑得太急。
总之,翻车了!
幸好无羡身手利索,一个翻身,稳稳地落了地。板车则侧翻在地上,一个车轱辘飞了出去,独留下光秃秃的车轴。
不能用了……
“你去渡口找救援,我去接应柴胡。”无羡一脚踹向车板,用了十成十的力,一抓一掰,利落地将车板卸了下来。
“武器”到手,无羡迅速折返,一上场,抓着车板就往一名城卫身上砸,下手之狠,一寸厚的车板都没挨住,啪的一声就断成了两截。
这倒不是因为那名城卫身材消瘦好下手,而是因为她瞧得真真的,柴胡身上的那一刀,就是那名城卫下的手。
仇报完了,手中的半截车板没用了,被无羡扔到了一旁,上前一步,夺过柴胡手中的刀,一并也给扔了。
空着的右手支起腰,将小腹一挺,“我乃宁王的座上宾,堂堂长公主,谁敢伤我一根毫毛,不怕宁王要了他的脑袋!”
城卫不会轻易相信无羡的一面之词,但她主动缴了械,没了威胁,也不急着将她拿下。
王府府卫不是在吗?
先瞧瞧他们的态度,准没错。
果不其然,所有的府卫全都停了手,可见那名穿了男装的女子所言非虚,城卫更不敢妄动了。
和平,就这么诡异地达成了。
位于最中央的府卫,率先打破了沉寂,“那么晚,公主不在屋里待着,这是要去哪儿啊?”
无羡指着头顶道,“今晚月色好,本公主就是来赏月的。”
府卫抬头望了眼天色,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星都没有,“月色赏完了吗?”
无羡收回手,干笑了一声,“月赏完了,这不就打算回去了吗?”
人群旋即分开,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械都缴了,也不差束手就擒了。无羡迈着步子,徐徐往前走。仅差最后两步之距,谁知突变又起。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如天神之怒,如雷霆之吼,地面也随之剧烈颤动起来。
无羡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向前倒去,幸好伸来柴胡的手臂,有他的搀扶,才堪堪站稳。
利箭再次袭来,方向依旧来自无羡的身后,但是射箭的人却是换了阵营。
接应的人终于来了!
夜黑风高的,箭头也没长眼,万一被误伤就太冤了。柴胡忍着手上的疼,以身为盾,护着无羡往边上躲。
然而躲哪都没用,密密麻麻的箭雨旋即而来,就连墙角也不安全。无羡咬了咬牙,索性拽着柴胡,往府卫的阵营遁去。
接应的人随即跟上,两拨人马杀到了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反倒是府卫,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还分出了两人,一左一右,将无羡护在了中间。
无羡扫了两人一眼,“身上带锣了吗?快叫增援啊!”
左边的府卫老实得很,“城门被攻破了,哪里顾得上额们这儿啊!”
无羡和柴胡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用眼神交流起来。
无羡:刚才那声爆炸,应该是胡勒根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动手了。
柴胡:府卫快挡不住了,咱们要不要趁机出手?
无羡:出手帮谁?
柴胡:自然是帮王守仁的人了。
无羡:他都占了上风,还用得着我们锦上添花?
柴胡:也是。
两人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观众,正等着王守仁的人扫清战场,又一阵嘶喊声传来。
柴胡:胡勒根带着人来了?
无羡:胡勒根又不傻。
柴胡:也是。有王守仁的人顶着呢,他们只要负责最后清场就行了,没必要消耗我们自己的兵力。
两人安安心心地等着王守仁的胜利,想不到这家伙一点都不顶事,城门都帮他攻下来了,就剩这几个残兵败将都解决不了,反倒是被他们拖到了援军的到来。
柴胡:宁王不是在打南京吗?怎么又杀回来了?
无羡:老巢都快被端了,当然急了。不光他自己回来了,还把所有的兵力都带回来了。
柴胡:如今怎么办?
无羡:凉拌!
几十人的营救队对上几万人的正规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只要不傻,都知道要逃。王守仁的人自然不例外,第一时间放弃了营救计划,瞄准了退路,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