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马哲的姿态摆得低低的,颔首而答,语带恭敬,“奴婢此番前来,并非受了美人之命,而是为了自个儿的私事。”
尚寝女官冷哼一声,“一个奴婢的私事,也敢闹到我家娘娘跟前,李美人就是如此御下的吗?”
“寻常的小事,自是不敢惊扰娘娘的,只是”马哲瞥了一眼趴在长凳上受刑的尚仪女官,迅速收回目光,“此事涉及桂儿。”
“怎么?难不成你还是桂儿的尖夫不成?”这话,本是尚寝女官拿来噎人的,想不到马哲竟然觍着脸,一口应下了。
“奴婢确实与桂儿情投意合,不过尖夫一词并不恰当。为表心意,奴婢赠了一枚扳指给桂儿,愿与她结为对食。”
宫女无夫,官宦无妻,彼此结为对食,在宫中非常常见。开国之初曾遭到严禁,然而收效甚微,屡禁不止,渐渐就被默许了。
眼看着尚仪女官即将脱罪,尚寝女官急了,“你说是,就是了?扳指都是武官戴着的,你一个公公,戴什么扳指?”
“奴婢自小习武,弓马娴熟,自然是戴得扳指的。桂儿温婉贤淑,奴婢甚为心仪,想给她些最好的东西。不想却因奴婢之失,让桂儿受了此番之灾。”说着,马哲向皇后跪了下来,叩首道,“奴婢恳请皇后,让奴婢代替桂儿受罚!”
皇后的脸色难看得很,在她这么一个空闺怨妇的面前,上演一场伉俪情深的戏码,简直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恨不得立刻叫人撕碎了他俩。
但是她不能!
马哲虽是无羡的人,却是皇上拨给她的。罚了他,就是打了皇上的脸。
所以,她不能罚,也不敢罚。
哼,对方就是抓住了这点,逼得她不得不放人!
真是好谋划!好手段!
入宫那么些年,心思再单纯的人,也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换上了端庄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桂儿怎么不早说呢?不然,也不用受了这番皮肉之苦。如今伤成了这样,便好好休养吧。年节在即,诸事耽搁不得,尚仪局就暂由梨儿暂代。”
被夺权,早在桂儿的意料之中,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被夺走的职权没有交给最得皇后信任的尚寝女官,而是交到了宫令女官的手中。
桂儿正捉摸着皇后的心思,忽听她高喝一声,“杏儿,干愣着做什么?还不将桂儿带回去。”
“杏儿姐姐诸事繁忙,怎能劳烦于她?”马哲再度向皇后俯身叩首,“奴婢想向娘娘讨个恩典,希望能带桂儿回去,好好照顾于她。”
这副痴男怨女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双目冷冷落在桂儿的身上,等着她表态,“你呢?想随谁走?”
桂儿被打得不轻,嘴里一股子腥味,一张嘴全是血沫星子,即便吐字艰难,仍是一字一顿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还请娘娘成全。”
“好!好一对苦命鸳鸯!本宫若不成全你们,都要天理难容了。那就好好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吧!”皇后甩了下衣袖,愤然而去。
尚寝女官跟了两步,一回头,见宫令女官还站在原地,阴阳怪气道,“怎么?羡慕了?姐姐也想找个对食吗?”
“妹妹请慎言。”宫令女官成功将尚寝女官的话给堵了回去,但也不便多留,朝桂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人都走完了,马哲凑近桂儿,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回豹房尚有一段路程,我将姐姐抱着回去,更能坐实我俩之间的关系。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之前的二十年,桂儿给别人做着规矩,同时,也将自己束缚在规矩之中。如今,她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历经了生死大劫,对于这些已然放下了,“我俩是对食,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不是吗?”
“姐姐说得极是。”马哲轻手轻脚地将她从长凳上扶了起来,将她背在背上。
一路上,两人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但是谁都没放在心上,反而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上降下的雪花,聊着脚下青砖的历史,聊着明天想要的吃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却是让人感觉多了几分鸳侣之间特有的亲密来。
到了豹房,无羡第一时间赶来看她,特意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如今你受了伤,怕是要在床上趴上一阵了,特意给你铺了两层被子。”
“美人费心了。”
“你是被我牵连的,若非因为我的这层关系,你也不会被人用这种腌臜的手段给陷害了。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为什么要把这事应下,不为自己辩白呢?”
若是马哲没有及时赶到,将计就计,将她救下,她可就要成了一抹冤魂了。
对此,桂儿看得很开,“局已做下,我辩不辩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羡见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暗叹一声,“不聊这些了,你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只见,一个竖着双丫髻的小宫女,双眼哭得同个小兔子似的,从张简的身后跑了出来。
宫女名叫春燕,是服侍桂儿的小宫女,跟在她身边都有四五年了,一声“姑姑”喊得情真意切,真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姑姑。
无羡将柴胡调配好的金疮药,递给了春燕,“这个药一日换三次。若是有不适的就找柴太医,缺什么就找马公公。别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最重要的是把你姑姑的伤给养好了。”
“奴婢知道了。”春燕目送着李美人离开后,就要替姑姑上药。
伤口的血都干涸了,黏着衣衫,即便她在扯开时如何小心谨慎,依旧疼得桂儿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春燕眼眶都湿了,直为桂儿打抱不平,“姑姑掌管尚仪局那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怎么能那么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