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怅然若失

朱寿久居上位,想要给个官员定个罪名,还不信手拈来。

要定罪,自然是怎么大,怎么定。

瞧瞧,把太祖、太宗都给扯进来了,看来怒气不小,想要一巴掌将刘大夏给拍死啊!

奚淼不屑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看好,“太祖制定的海禁,早就被太宗给破了。沿海的土绅,哪个手中没几份海图,哪个没曾偷偷造过海船?在那些官员的眼中,算是什么大事?再说,刘大夏都七老八十了,你将他抓起来,万一死在了狱中,立马就有一顶逼死老臣的帽子扣下来。到时候海图没找到,反惹得一身腥。”

朱寿仰起脖子,灌下一整盏茶,火气仍未降下来,“就这么放过他了?”

那老匹夫将他当猴耍,他可咽不下这口恶气。

“给他留一口气,他也活不了几年了,何必与他较真。不过”无羡摩挲着下巴,眯缝着双眼的样子,像一只想要使坏的小狐狸,“海图还是要拿回来的。”

“小无羡有好主意了?”

“刘大夏油盐不进,可不好下手。不过嘛,他的子孙就不一样了,总有那么一两个败家的纨绔。”无羡扭头对奚淼道,“找人下个套,或诱以美色,或诱入赌局,务必将他家的海图借出来,拓印一份。”

奚淼不解,“反正都大费周章设局了,直接将海图收入囊中不好吗?为何还要将海图还回去?”

“刘大夏老奸巨猾,若是直接拿走海图,必然惹他怀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奚淼了然,“我这就着人安排。”

“还有一事,让人在沿海地区的茶楼、酒肆、戏院、楚馆等地放出消息:海运获利颇丰,若能说动内阁重开海禁,必然财源滚滚。”

无羡动机如此明确,奚淼若还看不懂,便是个傻子了。

她这是要为朱寿重开海禁铺路!

饶是看懂了,又能如何?

心里依旧忍不住酸酸的,却又没有泛酸的资格。

议定了具体的细则,奚淼并未留在宫中,毕竟,宫中人多眼杂,不如宫外方便。

最终,他怎么被人抗进豹房的,又怎么被人抗出了豹房。

之后的部署,无羡都是通过马哲,与宫外的奚淼书信往来。实在信上说不清的,就拉着朱寿回一趟什刹海。

奚淼经过一番深入调查与细致筛选,将突破口定为刘大夏的嫡次孙。

此人自幼聪慧过人,五岁开蒙,六岁入塾,手不释卷,颇有风儒之气。

朱寿不看好他,“这家伙能上当吗?不如换二房的那个庶孙,走马斗鸡什么都会,出入楚馆更是常态。”

“精于走马斗鸡,便难对他下局。经常出入楚馆,便难对他色诱。不如找个正人君子,更容易诱惑些,就算因此吃了大亏,都没脸说出去。再说,一个不学无术的庶孙,与一个前途光明的嫡孙想比,显然后者离家族机密更近,更易获得海图。”

张永不由地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了。

不愧是楚馆的馆主,洞悉人心的本事,就连他都望尘莫及。

“你打算怎么诱惑他?”朱寿问道。

“安排一个被人追债的娇弱姑娘,让刘公子英雄救美。等他俩互生情愫之后,姑娘获悉她唯一的亲哥哥出海了无音讯,苦求刘公子,想借海图寻找她哥的下落,必然能将海图手到擒来。”

套路虽然老了些,好用就行。

几人围在一起,进一步细化各个细节。

比如说债主的长相,一定要选个尖嘴猴腮、鸢肩豺目的。

比如说姑娘的遭遇,一定要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比如说救美的当场,一定要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比如说

千里之外的刘公子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当作了肥鹅,给盯上了。

有了奚淼的助力,事情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无羡倒是闲了下来,看着朱寿的伤口已经结痂,嚷嚷着要去校场练箭了。

朱寿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了,被搁置的逃跑计划又被重新拾起,进入了规划。

方案信手拈来:

她可以找个借口回门,为了讨好贪杯的老爹,每次朱寿总要带上一坛酒,与她爹喝上几杯。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偷偷在酒里加些蒙汗药,将朱寿给药倒了,然后带着她爹一起跑。

只要出了京师,一路向北出关,横穿北元去西域,还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只是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似乎习惯了每日睁开双眼,就能看见他那灿烂得有些傻意的笑容。

习惯了他一边吐槽药膳的清淡,一边吃得心满意足。

习惯了他一些小动作,带着几分暧昧,一点点拉近与她的距离。

习惯了

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竟让她觉得,就这么一直待在豹房,也没什么不好的。

忽觉脑门一疼,竟是朱寿握着朱笔,敲了她一下,“傻傻呆呆地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无羡揉了揉脑门,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真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真没对我动心?”朱寿用笔杆挑起她的下巴,上扬的尾音像是带着钩子,扯着她的心弦。

若是无羡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可是心动了又能如何?

无羡半垂的眼帘,遮盖着眼中的黯然,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在状似不经意间,说着心中最担忧的事:

“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古之帝王,不是滥情的,就是孤独的。你放着三千佳丽,独宠一人,不怕那些老臣的奏疏将你给埋了啊?”

朱寿浑不在意,语气中带着与有荣焉的自得,“父皇一生,就只钟爱一人。”

无羡:“”

对于这个她无力反驳,只能说,明孝宗是个比大熊猫还珍惜的存在。

问题是

朱寿能像他爹一样,不被后宫那些莺莺燕燕迷了眼,一生只钟情于她一人吗?

张永在朱寿耳边嘀咕了两句,将他给叫走了,无羡却还想着之前的对话,陷在了自己编织的愁绪中。

踌躇,怅然,彷徨

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