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饰品价格昂贵,买得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对于他们而言,什么贵,买什么。佩戴琉璃饰品,就是为了彰显身份,如何愿与次货扯上关系。
这就同满大街仿冒的v,即便你背了个真的,也被人怀疑是假的。
花了钱还被人笑话,多丢人啊!
建昌侯好歹算是皇亲国戚,在京师有头有脸,居然使出了这种手段,着实卑鄙了些。
“他的目的是什么?”无羡问道。
“起先,他就是看中铺子的货好,买了不少倒卖进宫里。后来,想必是尝到甜头,不满足于这般倒买倒卖了,想以低价买下铺子,小的哪能同意啊!不成想,他就做出了败坏铺子名声的龌龊事了。”
大掌柜真是将他恨得牙痒痒,原本铺子的生意好好的,每月的抽成都有上百两呢!
如今可好,都被毁了。
要不是对方的背景太硬,他早就请张太监出手,狠狠地收拾对方了。
无羡听到了话中的关键,“这么说来,对方还不知你的底细,为什么不向他亮出身份来?”
大掌柜瞟了杨慎一眼,见他如个泥菩萨一般坐着,干脆就将他当做个泥菩萨,视而不见了。
“建昌侯身份特殊,之前就有个铺子被他看中了,打算强抢,我们报了张太监的名讳。想不到,他直接找了太后,恶人先告状。最后圣上被逼无奈,只能将铺子白白送给他了。故而这次便不敢提了,张太监让小的自个儿想办法。”
没了张永的庇护,他就是个小小的掌柜,如何斗得过权势滔天的国舅爷,只有被人揉圆搓扁的份儿,无羡可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杨慎喝了口茶,淡淡道,“与民争利,终究不妥,不如早早将铺子关了,还利于民。”
这番话,无羡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与民争利呀?
哪位朝臣手中没个铺子的?别人不怎么清楚,杨家就有好几间!
凭什么他家能开得,朱寿就开不得了?又没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本本分分地做生意赚钱,为何不让他开铺子?
“杨大人真有见地,不若上个折子,让建昌侯将他手中的铺子都还利于民吧,保准满街都是放鞭炮的,大快人心!”
杨慎又不是个傻的,谁不知道,太后疼建昌侯疼得都没边了,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开罪他,找他的不自在,推脱道,“本官不是御史。”
大掌柜在心里呸了一口,就知道他们那些官员靠不住,骂他家万岁爷的时候,一个个像打鸡血似的,群情激奋,怎么轮到建昌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都没胆了?
还不是看着他家万岁爷脾气好,即便被参了,也不会真将他们怎么样。哪有建昌侯会恣行无忌,出了事直接向太后告状。
谁还不会卖惨?
此刻的大掌柜,也露出了一副委屈状,“公子,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对铺子来说,声誉是最重要的,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给铺子正名。
这件事还需从那些次品着手。
“派人去查查,那批诬赖琉璃居的次货,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大掌柜立刻领命而去。
杨慎见他走远了,方才开口道,“如今你爹没了爵位,你何必蹚这趟浑水。”
是啊
她最是怕麻烦了,可是这件事牵涉到了朱寿,她就是看不得他被别人欺负了去。
她重新拿起宋书,继续看了起来,翻到了宋神宗的本纪。
用完午膳没多久,大掌柜就回来了,兴奋地搓着手掌,“回禀公子,查出来了。”
他借用的是东厂的情报网,查个消息自然是手到擒来。
“建昌侯盖了个工坊,找了几个匠人,想要模仿咱们的琉璃器皿,不过造出来的都是次货,容易碎裂,还有气泡。他就是拿了这批货,来替换了咱们的。”
“工坊建在哪里?”无羡问道。
“在刘家窑。”
无羡对着杨慎勾起了唇角,盈盈一笑,“中秋快到了,国子监也该放假了,正好木樨园的花开得正盛,很适合吟诗作画。”
木樨园不就在刘家窑的边上吗?
杨慎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一个平头百姓,能做什么?就是觉得,中秋最适合赏桂了。”无羡朝他眨了眨眼,“赏完桂回来,请小杨大人吃蟹。”
杨慎的嘴角抽了抽,对普通百姓来说,螃蟹虽然稀罕,对他这样家世的来说,没什么可稀奇的。
“没兴趣。”
无羡继续诱惑道,“可是香辣味的哟!用十三种香料秘制而成。”
杨慎一听是辣味的,觉得还是可以尝尝的。中秋那日反正国子监都要放假的,去哪儿聚会不是聚呢?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十五那日,国子监学子照例请了杨慎等翰林院士雅集。中秋自古便有中秋赏桂这一习俗,地点毫无悬疑地选在了木樨园。
早早有人去那儿,占了最好的景致,围了八扇折山水画屏,搬了面心嵌大理石漆桌,摆上文房、酒水、茶果,列炉焚香。
一名寒门学子,本是抱着交集翰林院士的目的而来,想不到被分派了一堆粗活,远远地看着旁人觥筹交错,心里不免泛起酸来,对着同伴吐槽道,“我等可是拔贡贡生,在家乡好歹也算是个天之骄子,如今却连一个绢学的都比不上,成了个杂役。”
同伴无奈地耸了耸肩,“谁让人家得了杨修撰的青眼呢?你没见他的那身装扮,与那些官宦子弟别无一二,自然立刻就混熟了。我们穿得如此寒酸,哪有机会露脸,只能给人打打下手咯!”
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就是家里有些臭钱吗?要是我换上他的装扮,绝对不比他差。”
“那可是琉璃居的珍品,单单是他头上的一根发簪,就要几十两,够咱们花销小半年的了,想想就得了。”
旁边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自听到“琉璃居”三个字,心里就活泛起来,嘿嘿一笑,猥琐地凑了上去,“公子,要琉璃居的饰品吗?便宜嘞!”
说着,他将肩上的包袱打开,里面竟然有五六支玻璃簪,还有几块勒子、带钩等配饰。
寒门学子挑了一块与张允龄戴的差不多的,问道,“这个多少钱?”
“十五两。”
“那么便宜?不会是偷来的吧?”
那人忙摆手道,“小的是本分的匠人,在琉璃工坊做的,因为东家拖欠了月钱,用货抵债。”
寒门学子瞪了匠人一眼,“我等可是国子监的学子,你若是骗了我等,定不饶你!”
“原来是未来的文曲星啊,小的哪敢欺瞒,句句属实。若是买上三件,只要三十两,全当小的孝敬几位了。”
他的同伴听了,也来了兴致。
若是十五两买个饰品,真心有些肉疼,但是三十两买三个,算下来也就十两一个,咬咬牙,还是能够接受的。
他搓了搓手,提议道,“不若咱俩凑一起,买上三个吧!”
寒门学子拿着手中的配饰,爱不释手,可是二十两,对他来说还是多了些,买上一件,妆点下门面就成了。
“要不,你再去拉个人来?”
“好。”
他的同伴兴奋而去,不一会儿就将人给带回来了。不过,不是一人,而是一群,全都是些寒门子弟。
谁说男子就不爱美了?
就没有攀比之心了?
众人早就对那些官宦子弟的穿戴眼红不已,无奈囊中羞涩。原先只打算来看个热闹,见同伴们一个个下手,心里按耐不住。
那些琉璃饰品玲珑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真是漂亮啊,都舍不得放手了!
反正便宜,不如也挑上一件吧?
付钱的越来越多,匠人眉开眼笑地数着银子。
这时,一个捐学的富家子弟挤入了人群,拿起了一块佩饰,刚一上手,便觉得手感粗糙了些,再看那落款更觉不对来。
“这同琉璃居的落款,字迹不对啊”说着,他取下腰间挂着的配饰,对比起来,“我这块可是从琉璃居买的,八十两一块。欧兄,你对书法的造诣不错,你来对比看看。”
那位姓欧的学子拿起一看,“果然有差别啊!”
又有一人拿起一根簪子,又对着阳光照了照,“里面有不少气泡呢!”
“不好,我等上当了,这是西贝货啊!”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卖那么便宜呢,便宜没好货啊!”
仿得那么次,让人一眼就瞧出了真伪,戴着身上只有丢人的份儿。
每人十两银子,对于官宦子弟而言,不值一提,可能就是几顿饭钱,但对于他们这些贫寒子弟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不能被小人白白骗了,得找对方将银子要回来!”
“对!得要回来!”
“快看!那个匠人心虚了,想带着我等的银子跑了!”
“快追上他!”
“这可是我抄了两个月的书,才赚到的银子啊,不能就这么被骗了!”
一群学子也顾不得形象了,提着衣摆,撒丫子就追,一路弯弯绕绕的,追到了一处高墙围着的院落前,见他麻溜地翻墙爬了进去。
学子们一拥而上,猛地扣起门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管事的才来应门,“几位有什么事吗?”
“有人骗了我们的钱,快把他交出来。”
“骗钱?”管事的呵呵一笑,“几位怕是有所误会吧?我们这儿又不是铺子,不做生意,哪来的骗钱一说?”
“小生明明见那骗子,进了你的宅子,休得抵赖!”
“你说看到就看到了?”管事的脸色冷了下来,脸上的横肉一抖,放出了狠话,“也不看看这儿是谁的地盘!快快回去,事情闹大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学子被气得不轻,嘴唇都在发抖,“朗朗乾坤,你们骗了钱,还敢如此嚣张?大家看,这里像是个窑坊,指不定那些西贝货,就是这里生产出来了!”
“就是就是!”
一个性子冲动的,推开了管事的,打算往里冲,又被管事的给拦了下来。
围观的学子,足有四人,他才一个人两只手,哪能全都拦住?
一下子就让两人窜了进去。
刚进入院子,就见到大件大件的琉璃器皿,摆在了素木架子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乍看起来熠熠生辉,走近一看,却是含着不少气泡,一看就是次品。
“大家快看啊!这里真是一个制假窝点。他们仿造的,都是琉璃居的东西。听闻,前阵子有人拿着次品,去琉璃居闹事,肯定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管事的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事实就在眼前,小生哪有乱说?若是不把银子交出来,我等可得报官了!”
“就是!报官去!还怕制不了这群刁民!”
管事的扫了他们一眼,衣着寒酸得很,料来,可见没什么背景,还想报官?
读书人,脑子就是简单。
他拍了拍手,应声来了十个壮汉,从屋内冲了出来,个个手持棍棒,面露凶相,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冲在最前面的学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其余三人也怕了,相互依靠在一起,“这可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管事的冷哼了一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们,这儿可是建昌侯的产业。在这皇城,侯爷便是王法!”
管事的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都拿下!”
面对一群壮汉的步步紧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是,此刻门扉早就被管事的给阖上了,退路已断。
“救命啊!有人杀人啦!”
“建昌侯杀人啦!”
“救命啊!”
四个学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管事的冷冷一笑,死到临头还不老实,看来真的是留不得了。
“你们即便喊破了嗓门,也没人会来救你们!”
在他的示意下,那群壮汉抡起了棍棒,狠狠地向他们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