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可方物

“即将到观莲节,第一批走马灯的花样是金鲤戏莲,七夕节前会再上一批飞天仙女的。之后,不同的时节,会上不同的新花样,我会着人将图谱给你送来,摆在店内,若是有人喜欢,可以提前预订。”

交代完后,无羡便不再多留,打开铺门,迎面撞上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

“张兄,这么巧?”

张遐龄对着无羡脸上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无羡公子手中的玻璃器物精美绝伦,如今你来了京师,碰巧这儿又有新开的琉璃居,张某正想着,说不定是你的分号,便来瞧瞧,还真是让我给猜中了。”

无羡对他眨了眨眼,“那你可是猜错了,我可没能耐在京师拿下那么大的铺子,最多只能算个寄卖。”

“那这儿是?”

无羡坦白道,“是朱大将军的铺子。”

张遐龄一脸了然地笑了笑,“我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今日一定得喝一杯,而且还是熟人熟地方,无羡公子可不要推拒啊!”

熟人熟地方?

无羡来了京师也有一阵了,基本就窝在南海子没出来过,怎么可能有熟地方?

她顿时来了兴致,“那感情好啊!”她对身旁的小公公吩咐了一声,便对张遐龄道,“张兄请带路!”

两人行了一小段,便到了地方,无羡看着那招牌,嘴角不觉一抽。

那招牌上赫然写的是“莳花馆”。

“这不是大同的南风馆吗?想不到东家如此了得,居然能在京师开分号。”

张遐龄摇了摇头,“不是分号,他将大同的那家转手了,来了京师发展。”

“当初看那莳花馆的花船,装饰得不错,想来那位东家也不是池中之物。”

两人叫了一间雅间,点了一桌菜。就连弹唱助兴的歌僮,都是个熟人。

无羡的声音,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你也来京师啦?”

歌僮的双眼像是装满星光的夜空般明亮,“公子还记得奴?”

无羡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她哪里是记得那歌僮,而是记得他手中的那把琵琶,正是被仇锜踢坏后,她出钱赔的那一把,还不便宜呢!

“这琵琶你还喜欢吗?”无羡问道。

“喜欢”歌僮红着脸,将脑袋垂了下去。

无羡扫了四周一眼。虽然,他们包的是最上等的雅间,但是桌椅板凳看着有些年头了,比起大同来,反而差了许多。

京师可不是好待的,一间铺子的价值是大同的好几倍。看来这是将手头的银子都花完了,没钱用来装修了呀!

无羡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张遐龄,“张兄何时到的京师?”

“年后和你分了手,就来京师了。我弟弟不是得了国子监的名额吗?我这是送他来入学的,顺便走一趟皮草的买卖。”

哟!这是来探路的,看来,是打算在京师发展了。

“以张兄的本事,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在无羡公子面前,谁人敢谈生意经?”张遐龄露出一个苦笑,“不怕你笑话,这次老哥我啊,真真是亏大发了。”

张遐龄行商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人又长袖善舞,将家族的生意搭理得井井有条,能让他亏了的生意可不多。

“怎么回事呀?”

张遐龄给无羡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满上,“这京师的生意可不好做,头一个,铺子就难寻。我在正阳门租了个临时的摊位,打算在过季前,将手头的货清一清。想不到东西没卖出去几件,倒是被衙役和混混索要了不少财物。”

“张兄卖得什么?”

“就是马市上收的皮草。”

无羡笑了起来,“张兄,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做出了笨事来。将皮草摆在地摊上卖,能卖出什么价啊?”

“我也想寻个门面啊,可是好地段全都有主了。上个月难得遇上个卖铺子的,地段好、价钱也公道,我怕被人抢了,忙将定金付了下来,想不到,还是出事了”

无羡夹了一口菜,“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

“倒不是骗子,但却比骗子更麻烦。那间铺子有些问题,被太后的弟弟建昌侯给看中了,招了一批市井无赖,天天去捣乱,弄得人家没法做生意了,只能将铺子转手他人,被我这个不知内情的给接手了。幸好,我留了个心眼,交了定金后找人细细打听,方才知道那铺子碰不得,早早抽身。不过,之前交了的定金,是铁定要不回来了,只能打了水漂。”

“你手上的皮草打算怎么办?是打算出让给别家,还是继续寻铺子卖?”

“如今已至夏日,皮草不好卖,我跑了几家成衣铺,压价压得厉害。”

无羡宽慰道,“再熬个两月,待入了秋就好了。”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我都在京师耽搁了好几个月了,还得回去照看马市的生意。”

这批皮草必然要尽快脱手,若是如此廉价卖出去,亏得只剩内裤了,叫他如何甘心。

真是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

张遐龄的脸上堆着笑,将主意打到了无羡的身上,“不知道朱大将军有没有成衣铺子,我这批货,价格绝对公道!”

反正都是亏钱了,卖给朱大将军,至少还能在他面前得个脸。

无羡笑了起来,“看来今日这顿啊,张兄可不是白请我的啊!”

张遐龄替无羡将茶满上,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子,“在大同,谁不知道您是一尊金菩萨呀!”不但会赚钱,背景还也够硬。

“谁让我吃人嘴软呢,巧得很,还真有家成衣铺子。”无羡扭头对胡勒根道,“一会儿,你陪张兄回去,只要皮草好,全要了。”

张遐龄向她拱了拱手,“无羡公子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先别急着谢,我还有一事,得请张兄帮忙呢!”

“只要是无羡公子的事,张某一定义不容辞。”

“张兄此次进京,给各位大员的礼物都送出去了吗?”

“年礼早就送了。”张遐龄照实答道。

“可惜了”无羡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你那弟弟长得不错”

无羡与那朱大将军的关系暧昧得很,又有喜好的传闻,张遐龄顿时紧张起来,“别的好说,我弟弟可是正儿八经的学子,可不能”

无羡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可不能怎么着?”

张遐龄尴尬道,“你明白的”

无羡咯咯地笑起来,“你还怕我吃了他不成?”她向胡勒根做了个手势,让他将准备的锦盒拿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摆着十支笔,笔毛用的是紫毫,色泽光亮,锋颖尖锐,那笔杆更是不同凡响,均为剔透的琉璃所制,五颜六色,精美绝伦。

“这个你拿去,让你弟弟在国子监做个伴手礼。到时候,我再让胡勒根给你送一整套配饰来,让你弟弟没事就穿上显摆下,若是别人问起来,就说是在我这儿买的,也算是给我招揽些生意。”

“这个好办,权当是我出手买的,给你做开张之喜。”

“得!既然张兄如此盛情,我哪能不领情啊!那十支笔的价钱你来出,你弟弟身上的那套,是我送给他进学的礼物,这个你可不能推脱。”

张遐龄心里清楚,十支笔只是小钱,那套配饰才是大头,“这可如何好意思?”

无羡朝他眨了眨眼,“咱们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以后啊,你来京师看你弟弟,再给我捎带些好皮子,你给我些!”同时他也相信,以无羡的人品,必然不会让他吃亏。

“冯盛的弟弟,也去了国子监了吧?”无羡问道。

“是啊,不过冯盛本人没来,托我一路照看的。”

“那我也给他备一份,到时你给他一起送去。”

“无羡公子”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她对面传来,开口的是那个歌僮,之前在他们说话时,一直低声拨弄着琴弦,没什么存在感。

无羡朝他笑了笑,“有事直接开口便是。”

“奴也想要一支琉璃笔不用您送,我买,奴有银子的,您等着!”说着,也不等无羡叫住他,抱着琵琶转身跑了。

待他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布包,抖开一看,东西还不少,有打赏的碎银子,还有别人送的玉佩。

“这些够吗?”

无羡看了眼那玉佩,成色一般,就是些世家子弟用来打赏的,一做就是十几块,不值多少钱的。

“不就是一支笔吗?我还能要了你的银子不成?你看看锦盒中那个颜色好看,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有没有更好些的?这是奴送给馆长的,馆长最喜欢的便是书画。”

无羡笑了笑,让胡勒根回铺子里去取笔,顺便将送张、冯两家的配饰也带来。

幸好,这儿离铺子并不远,一盏茶的工夫,胡勒根便抱着东西回来了。

他先将两个大锦盒给了张遐龄,单单是包那盒子的锦缎,用的便是上好的云锦。

张遐龄打开一看,盒子里的东西更是不得了,一顶小巧的莲花小冠,配着雅致的鹭首发簪,取的是“一路连科”的好意头。

盒子里还有一对鹭鸶带钩和一个莲纹的瑗饰,四件合为一套。

一套是菫色的,一套是桦色的。颜色比玉石艳丽,色泽比瓷器透亮。

饶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好东西的他,也不觉咋舌了。一旁的歌僮,更是眼珠子都快黏在那锦盒上了。

无羡又拿出一套茜色的,小冠是荷花纹的,簪子是灵芝纹的,带钩是盒状的,杂饰是一块无字牌,意为“和合如意”。

“这是给倪世杰的,劳烦张兄,给他捎去,不然,他该埋怨我小气了。”

无羡又打开了一个扁平的锦盒,里面装着四支琉璃笔。

一支用的是搅胎工艺,蓝白相间的色泽,分外夺目。

一支用的是套色工艺,装饰的竹纹青翠欲滴,栩栩如生。

一支用的是描金工艺,在笔冠处描绘了流动飘逸的云纹。

一支借鉴了瓷器的上釉工艺,给笔杆绘制了冷艳的梅纹。

“挑一支喜欢的吧!”

歌僮看着那四支琉璃笔,各有千秋,心中犹豫不决,难以取舍。

“别逗他了,把他卖了,都不值其中的一支。”一个懒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无羡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款款而来,宛若花神降临凡间,一瞬间夺走了所有光彩,美艳异常。

是的,就是美艳!

他的容色之美,甚至盖过了女子,一身无趣的涅色都盖不住他的芳华,只有美艳二字方能形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轻轻一挑,便能勾人心魄,让无羡都不禁看呆了眼。

歌僮立刻起身行礼,垂着头,恭敬地道了一声,“馆长”

怪不得有如此的绝色呢,原来他便是莳花馆的馆长,想当初一定也是艳绝一时的人物。

无羡收回了心神,微微勾起了唇角,“这本就是送的,是他给馆长的一份心意。”

馆长在无羡的身边坐下,淡淡地扫了一眼锦盒中的琉璃笔,拿起那支绘了梅纹的,“虽然是大明的样式,看着更像是西域的工艺呢!听闻,大食的珐琅彩绘玻璃,颜色艳丽夺目,正如这支一般。”

无羡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是个懂行的,呵呵一笑,“早年我游历西域,救了两个人,可巧了,正是大食的玻璃匠人。”

“那还真是巧了!”馆长将笔放回了锦盒中,语气带着几分随意,“那么漂亮的东西,如果我都想要呢?”

无羡的回答豪气地很,“那都送你了。”

“怪不得大同的姐儿都说,无羡公子风流多金,出手阔绰,是个托付终身的良人呢!”

无羡当他是逗趣,没放在心上,扯开话题道,“馆长在大同待得不错,怎么想到来京师发展了?”

“人往高处走呗。”

无羡扫了一眼略显寒碜的家具,信他这话才有鬼。

“若是遇到了难处,尽管说,我可以帮忙。”

馆长的身体向她靠近了几分,“要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