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羡给冯盛打了个招呼,“冯兄,给你介绍生意来了,今日做得如何呀?”
冯盛的消息灵通得很,早就打听到了那群鞑靼商人的情况,与无羡一搭一唱道,“怎么来得那么晚?今日生意太好了,我的货可剩得不多了。”
冯盛这倒不是装的,他的货是真的不多了。
原本他想着,今日是开市的第一日,风声才刚放出去,不少人会选择观望。
即便是来交易的人,也会多留几个心眼,少量带些货物来试试水。
马市的生意,必然会比往日差些,他就没准备多少货物。
想不到,今日来了不少小行商,虽然才牵了两匹马,随便用羊皮扎了两个大包,驮着就来了。
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聚少成多。即便少了那几个大坐贾,生意也没落下多少。
“今日都有哪些买家呀?”无羡问道。
冯盛本就熟悉边贸,哪能不清楚那些鞑靼商人的关系,一收到无羡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答道,“是吉日格拉。”
跟着无羡的鞑靼商人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
吉日格拉正是之前无羡在他耳边念叨的人名之一,是大王子图鲁博罗特的人。
哼,虽然他的主子,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替他出头,但是,他可以说动主子派人劫了吉日格拉的马队呀!
这次鞑靼攻打大同,损失惨重,却连一个铜子都没抢到。他的主子必然心有不甘,正好拿图鲁博罗特的人出气。
那人摩挲着下巴,越想越得可行。
无羡又带着他去了张遐龄的摊位,得,东西也不多了。
鞑靼商人没了法子,有啥换啥吧!
绕了一圈,他见到一家铺子,店面不大,却是第一个打烊的,好奇道,“这家是卖什么的?”
无羡道,“这是在下的铺子,卖的货物诸位都见过,就是诸位在市署吃的糖果。”
那人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如何交易啊?”
“优先换马,其次换羊。”无羡答道。
“不知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过去没见过你,想不到做的是糖果的生意。”
“在下无羡,之前做的一直都是西域的生意,刚来的马市。”
那人了然,怪不得觉得无羡面生得很呢!
无羡让胡勒根,给诸位大坐贾分发了一小包糖果,“小号新出的,诸位尝尝,若是喜欢的话,可以预付定金,等到下次马市可直接取货。”
众位打开巴掌大的纸包,里面包着的糖果品种还挺丰富的,除了之前他们吃到的四角薄荷糖,还有新研制的花色硬糖,不但颜色丰富,图案也是他们那边很受欢迎的动物图腾。
张遐龄见当场就有五个坐贾下了单,订购了无羡的糖果,觉得这下订的主意不错,有样学样,将那些坐贾所需的货物和数量记录下来,既能提前锁定顾客,不怕被人给抢走了,也能让他们之后的备货有个底。
说实在的,倪世杰起先是有些埋怨无羡的,不该扯了他的台。就该让那些鞑靼人吃个教训,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白跑一趟。
可是,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鞑靼人身上的货物都搜刮下来,还交了五日后的定金,又觉得她挺有些手段的。
不过问题来了,“若是他们下次来取货,商贾没履约,该怎么办?”倪世杰问道。
无羡瞥了眼冯盛和张遐龄,“不是有这两位南北行会的会长看着吗?商人最重的是一个信字,下订时需要立有字据,一式三份。买卖双方各执一份,最后一份留在市署。若是有商贾耍赖,则由行会处罚。我想,二位也不会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坏了马市的规矩吧?”
“怎么会呢?”二人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还有一点,无羡希望二位在赚钱之余,尽量探听一些鞑靼的信息,向张公公的人报备。只要消息可靠,张公公对你们必有奖赏。”
冯盛尴尬地笑了笑,“我等只是一介小民,可搜集不来什么重要的消息。”
“做生意的,哪有不闲聊的。论论天气,谈谈物价,甚至是抱怨哪个千户都成。消息报上去,自有人来遴选。
“生意人嘛,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利。若是你们的消息管用,替张公公挣得了功劳,还怕马市开不稳当吗?
“再说了,能够提前预警战局,国泰民安,大家才好做生意,不是?
“这次的应州之战,算是打得快的了,可是马市一停就是两个月。若是年年如此,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冯盛和张遐龄连连应是。
日落后,无论是汉人,还是鞑靼人,所有的商贾都收拾完东西,撤走了。唯有无羡和倪世杰,留下来对账。
倪世杰看着最后的账目,双眼都放光了,“想不到今日来了那么多闹事的,最后还赚了那么多租金、抽成和人头税。”
何关得意道,“这才是第一日,不算什么。只要好好经营,日后的生意,自会越做越好。”
倪世杰对着这个数目,暗暗盘算了一下,看来他家原先真被坑了不少,每月至少漏出去六七万两。能有胃口吞了那么多银子的,他的身份绝不简单。
无羡看他赚了银子,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倪世杰扯开了话题,“就是觉得你这人挺奇怪的。”
“我哪里奇怪啦?”
“你爹是个将军,你却不从军,反而做起生意来,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资源。”
无羡懒洋洋地窝在圈椅中,拈了粒薄荷糖道,“我可没法从军。”
倪世杰露出一副“信你是傻子”的神情,反问道,“你带得了兵,上得了战场,怎么不能从军?”
“可我是姑娘家啊!”
“嗯,姑娘是没法从军的。”倪世杰突然觉得不对,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脸的震惊,不,应该说是一脸的惊吓更贴切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反正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之间日后少不了合作,刻意隐瞒反而会生了嫌隙,便大方地承认道,“我说,我是姑娘家!”
倪世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好几个来回,还是难以置信,“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之前在你耳边说我坏话的那些人,没告诉过你我的性别吗?”无羡揉了揉鼻子,“对了,我忘了,这些年来我也算是杀了不少贼寇,或许大家早忘了我是姑娘也不一定。”
“你真的是姑娘啊?”倪世杰再次问道。
“如假包换。全宁夏的人都知道,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无羡朝他眨了眨眼,“要验明正身不?”
倪世杰脱口而出,“好啊!”
“验完身可得对我负责哟!”
这本是无羡的一句玩笑话,倪世杰却是当了真,一本正经道,“你若肯要我,让我入赘都成。”
无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家的娇妻美妾不要啦?”
“哪还有什么娇妻美妾啊”倪世杰自嘲地一笑,“我家不是落了难嘛,我便同我娘子和离了,至于那些妾侍,也被我遣散了,如今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怎么同娘子和离了?是她提出来的,还是你提出来的?”无羡问道。
“我本来想提的,她比我先一步开口了。本就是一对怨侣,早些分开了也好。”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倪世杰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无奈与委屈,这下终于找到了无羡这么个倾诉对象,“我不想像我爹那样,娶妻的时候,本打算收了心,对她一心一意好的。
“可是谁想到,她倒是大度得很,成亲方才一个月,就将我的通房抬作了姨娘,还将自己带来的陪嫁丫头塞给了我。
“我都不知道,她这是给人长脸呢,还是在打我脸呢!
“我家得道时,她对我处处赔着小心,活像是我会吃了她似的。我家一落难,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倪世杰话锋一转,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上,“我说真的,考虑考虑我吧!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肯定舍不得远嫁,我入赘你家多好,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男子入赘可是被人瞧不起的,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了,堂堂官宦子弟,能受得了别人的白眼?”无羡问道。
“有什么受不了的,本公子这阵子受的白眼还不少吗?至于科举嘛,我又不是读书的料,参加科举也是浪费光阴。
“我可不是心血来潮的。如今危机四伏,不知哪天我会大祸临头,想要保住我弟弟,最好的方法有两个:
“一是、将他过继给别家,从此与倪家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二是、我给自己找户人家入赘了,我若是犯了事,便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我弟弟多数是不愿过继的,这事我娘也不会答应,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我入赘别家最好。
“我把大同所有的官绅之家都过了个遍,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想不到,最合适的居然就在我的身边。
“你看啊,我的爹虽然犯了事,好歹也是进士及第的。我也算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不会辱没了你。
“重要的是,咱俩都是做生意的。你不用逼着我进学,我也不会将你拘在家里,湮没了你经商的才能。夫妻同心,驰骋商场。往后的日子,一定能过得和和美美的。”
倪世杰看着无羡的目光,越发的炙热起来,活脱脱的恶狼看到肥肉的眼神啊!都快将她给看得心里发毛了。
“我的名声可不好,”无羡指着何关几分道,“你看,我手下没一个丫鬟,全是男的,人言可畏。”
倪世杰的目光,在何关几人身上一一掠过,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长得还算过得去,你就算真将他们招了做面首,我都没意见。”
无羡的内心几乎是奔溃的,真想咆哮一句,“你没意见,姐还有意见呢!”
倪世杰话锋一转,问道,“那位朱大将军,知道你是姑娘家吗?”
无羡半垂下眼帘,“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人家一妻二妾,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像如今这样做兄弟,就挺好的。”
倪世杰觉得她这是当局者迷,他才不信那个朱寿能把她当兄弟看待。
他的这双眼睛可是瞧得真真的,莳花馆的那些小倌也算是上品了,朱寿对他们向来没有好脸色,只对无羡这个假小子有兴趣,没事就爱往她身边蹭,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都能掐出水来。
坏就坏在,人家早有妻妾了,以朱寿的身份,也不可能随意休了再娶,不然,无羡可是妥妥的王妃啊!
倪世杰看她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所以,你更要选我了!万一你们情到深处,,弄出个小皇孙来,我可以给你们打掩护啊!”
无羡差点将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这可是妥妥的一顶绿帽子啊!他居然能戴得如何心安理得?!
无羡直接闪人了,何关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倪世杰一眼,方才随着无羡离开。
无羡回了军营,李霸正在收拾东西。调令已经下来了,让他即日回赤木口。
李霸本是想带无羡一起回去的,可是她借口说,要照顾马市的事,晚些日子回去,让她爹先行一步。
李霸拉了刘安忙去了,无羡无所事事地在军营中闲逛着,看着士兵忙着收拾营帐、打包物件,心头不觉涌起一抹离愁别绪来。
突然,她感觉肩膀一重,扭头一看,是朱寿拍了她一下。
“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将士们的犒赏终于下来了,足有币银一百万两呢!”
朱寿兴奋地拉着无羡回了营房,只见张永含笑而立,双手捧着一卷圣旨,由七彩绫分段织成祥云纹饰。
张永在朱寿的眼神示意下,一脸恭敬地打开了卷轴,提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