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前后包抄了!
迷雾之后影影绰绰,尽是骑兵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多到不可计数。
无羡几人背靠着背,围成了一圈,竖起了盾牌,举起了弓弩,摆出一个利于防守的圆阵,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包围圈越来越小,领队的骑着马,自迷雾之中现身。只见他四十多岁,毡帽下留着一小撮修剪整体的刘海,耳后则垂落着十来根发辫,编成了蜈蚣状。
他的目光如同苍鹰一般锐利,在无羡和朱寿的身上来回扫了一眼,像是要将他们脸上的面具看穿了一般,“谁是狼王?”
无羡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用鞑靼语答道,“我是。”
那人愣了一下,他身边的一个舞象少年更是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狼王怎么可能才这么点大?”
无羡不卑不亢地答道,“大明有一句话,叫做英雄出少年。”
领头的爽朗一笑,“我乃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久仰狼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让人刮目相看。”
朱寿再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那人竟然就是小王子那个统一了鞑靼各部,连年入侵大明,让他如在危墙之下的人!
“只要你愿意归顺于我,我可以封你为金帐勇士,为我组建怯薛歹!”
朱寿又再倒吸了一口气,巴图孟克真是好大的手笔。
怯薛歹可是昔日成吉思汗组建的直系部队,由他亲自从功勋子弟中挑选,相当于近卫军。
凡是成为怯薛歹,皆享有超乎想象的特权。即便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名,地位也在千户之上!
最重要的是,怯薛歹不但负责可汗金帐的安全,还能分管汗廷的各种事务,参政议政。
这意味着什么?
巴图孟克对无羡,不单单是笼络了,而是给予了相当大的信任,打算重用了!
他能从在场鞑靼骑兵的眼中,看到一道道艳羡的光芒,那是一种无限向往的眼神,狂热而炽烈。
他相信,若是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拒绝巴图孟克的邀请。
无羡爽朗地一笑,“想要征服雄鹰,就得拿出本事来!”
“好!”巴图孟克哈哈一笑,目光中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狼王可敢与我一战?”
无羡抱了个拳,“这是我的荣幸!”
何关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主子,您不能去!”
朱寿则更为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臂,“我替你出战!”
无羡对他眨了下眼,“你可是见过我的刀法的,要相信我,我几时让你失望过了?”
确实,她的刀法非常凌厉,有一种大道至简的超凡境界。
他就这么稍稍犹豫了一下,无羡便脱离了他的束缚,走上前去。
待他再要阻止,已被他的护卫死死地拦住了,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感觉自个儿的心,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似的,疼得厉害。
无羡来到了巴图孟克的跟前。面对面一站,两人的身形差异立显。
无羡只觉得,犹如面对了一座巨山,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下。无形的压迫感袭面而来,连呼吸都像是被遏制住了。
她咬了下舌尖,借着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耍了一个花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两人之外,围了整整十来圈的鞑靼骑兵,举着手中的弯刀,为他们的可汗助威。一声声呐喊,声势震天,十里可闻。
然而,在无羡与巴图孟克之间,又是另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罩子,与众人彻底隔绝开了。
罩子内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风都刻意地放缓了脚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无羡动了,宛若灵蛇出洞,蓦地冲向了巴图孟克,提刀便砍。
巴图孟克不躲不避,挥刀迎向了无羡。两把刀撞击在一起,发出如苍鹰般尖利的哨声。
巴图孟克不愧是草原上的王者,神力非凡。一刀劈下来,如有开山辟地、分江断浪之势,仅凭单手,便将双手握刀的无羡完全给压制住了。
“哈!”他大喝一声,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顶着无羡的刀,愣是将她给逼退了三步。
无羡差点摔倒在地,借着灵活的身法方才避过,收了刀,退到了三步之外。
围观的鞑靼骑兵,立刻给她发出了一阵倒彩。这个传说中的狼王,太让他们失望了,在他们的可汗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巴图孟克并不急于乘胜追击,他像是一只猎豹,在享受着逗弄猎物的乐趣。
无羡看着刀刃上留下的豁口,双手因为脱力,还在微微发着颤,不禁在心中感慨:她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这么打下去,她的力气只会一点点被对方消磨殆尽,别说是获胜了,就连活命都难!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她收起了刀,解开了衣带,将身上的甲胄脱了下来。
难道狼王打不过他们的可汗,打算投向了?
鞑靼骑兵纷纷大笑起来,笑声狂妄而刺耳。
无羡却是毫不在意,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扭了扭脖子,转了转手腕,再次将刀提了起来。
朱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背水一战吗?
没了甲胄作为防护,以她那瘦弱的小身板,根本就经不住巴图孟克的一击。
她这是找死!
他将手放在了刀柄上,打算局势不妙,立刻出击。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的命给保下来。
无羡的双眼微微眯着,眼神比之前更犀利了几分。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她再次动了,这次没了沉重的甲胄作为累赘,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迎面刚上了宛若副本boss一般的巴图孟克。
无羡的目的,自然不是同他真刀真枪地硬抗。两人的刀刚刚相撞,她便灵巧地往右边上一闪,避实就虚,以圆化直。
刀刃划过一道弧度,直接砍向了巴图孟克的左肾。
她的速度快如雷电,出刀疾如旋踵,令毫无防备的巴图孟克大吃一惊,立刻往他的右边一退,虽是险险地避过了要害,衣服却是难逃厄运,撕拉一下,被她的短刀给割开了。
看得众人不觉一声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无羡的刀没有停下,一刀接着一刀,刀刀直逼他的脉门,招招直击他的死穴,一旦被她抓到破绽,立刻乘虚而入,全力出击。
他只觉得一道道劲风,带着阵阵杀气向他袭来,每一次的躲避与回击,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逼到这幅田地了,躲得惊险,却也痛快!
他对她的刀法很欣赏,完全没有明人那些花里胡哨的假把式,更像是出于野兽的本能。
正如众人对她的称呼一般,她就是一头狼,而且是狼中之王!
这样的她,不该被关在明人的城墙内,她更适合广袤的草原!
巴图孟克的征服欲,被彻底点燃了,手中的力量瞬间又加重了几分,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势!
一个如凶猛的巨熊!
一个如狡猾的贪狼!
一个以力量取胜,一个以速度见长,一静一动、一刚一柔之间,打得难舍难分。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血液中的好战基因都被彻底激活了,心中激情澎湃,甚至有人开始为无羡高声喝彩。
草原上的汉子,崇拜力量,崇拜强者,不看出身,只论实力!
何关也带着狼煞军,高声为无羡助威。他一改往日的圆滑世故,完全不顾形象,撕心裂肺地喊着,歇斯底里地吼着!
他想通过这一声声的呐喊,传达给他的主子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放心大胆地去搏吧,无所顾忌地去战吧,他就是她坚实的后盾!
他原以为,他与她之间只是一纸契约的关系。她是东家,他是掌柜,仅此而已。
但是两日之前,当她打算留下他,带着胡勒根等人去营救老将军时,他彻底慌了。
他这才意识到,她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东家,更是心中的信仰。
是她将他从街上带回去的,让他结束了留宿街头、食不果腹的苦难。
是她提升了香胰子的配方,带着他打通西域商路,让他实现了富甲天下的宏愿。
若是没有她,就没人如今人人口中念叨的何财神。
他享受着驰骋商场的乐趣与成就,渐渐忘了自个儿的初心。他如此努力赚钱,只是想让她承认他的能力而已。
他没有姜蔺的身份,没有沈钰的聪慧,没有张平的诡诈,没有狗蛋的勇猛,没有胡勒根的机敏。他能为她做的,只是赚钱罢了。
如今她生死一线,他守着那些死物,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同她来了战场。
她胜,他为她喝彩!
她死,他为她报仇!
若是报不了仇,他就陪她一起死!
战圈里依旧刀光剑影,无羡渐渐筋疲力竭,无论是跑动的速度,还是出刀的力度都弱了几分。
这时,巴图孟克突然一刀袭来,罡风冽冽。
朱寿握紧了刀柄,整颗心都为她悬了起来,心惊胆战。
巴图孟克的这刀太过狠厉,竟是将她的退路全给堵上了。
她若是退,必会受伤。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退?
无羡握紧了手中的刀,抱着必死的决心,迎面冲向了巴图孟克,直击他的死穴!
她逃不过重伤,他则躲不过一死!
以重伤换一命,也算是值了!
巴图孟克的眉头紧锁着,不动如山的心境,终于被搅乱了。
久居高位者,无所畏惧,只惧一死。
他们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着数不胜数的财富,掌握着他人的生杀大权。
拥有得越多,就越贪婪,越是舍不得放下,巴图孟克也不例外。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么一步,化解了无羡的危机,她趁机向后退了三步,与他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两人都在相互戒备着,大口喘息着。
一个是力竭!
一个是后怕!
巴图孟克再次大笑起来,狂妄不羁的笑声回荡在战场。
“狼王,你不是我见过的最强悍的勇士,却是我见过的最无畏的战士。臣服于我吧,只有我配成为你的王!”
朱寿气得想跳脚,那个不要脸的巴图孟克,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挖他的墙角,当他是死的啊?
他是王,他还是皇呢!
将“王”压在脚下的“皇”!
朱寿捡起了无羡脱下的甲胄,披在了她的身上,语气不容置否,“你回去,换我来!”
无羡真心是力竭了,再打下去,不用等多久,必得落败。
这一回,她没再拒绝,穿上了甲胄,乖乖地退回了何关的边上。
巴图孟克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移到了朱寿的身上,“我不杀无名之辈,你是谁?”
朱寿抽出了腰刀,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对手!”
巴图孟克不认得他的身份,却是认得他手中的刀,那是大明锦衣卫的佩刀绣春刀!
传闻,绣春刀由特殊精钢打造,吹发可断,极为难得。即便是锦衣卫中,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配上一把,更别谈是边军了。
那个在狼王身边的小子,究竟是谁?
“哈哈,”巴图孟克仰天笑了一声,“口气倒是不小,就让我看看,你究竟配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朱寿耍了个起手式,脚尖一点,有如猛虎扑食一般,冲了上去。
他耍的是少林的梅花刀,刀法灵变敏捷,转动自如,左右突忽,进退迅速,有飞箭流星之快,有鬼没神出之奇。
两人正打得不相上下,忽听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带着一抹凌冽的杀意,向着战圈中的两人袭来。
相撞的两刀立刻分离,执刀的两人各自往后退了几步,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面对迅速射来的冷箭,朱寿微微侧了身子,箭身从他的衣肩掠过,又向巴图孟克飞去。
巴图孟克一惊,没来得急防备,被扎了个正着。幸好箭头扎入的位置是他的肩膀,被他所穿的皮甲挡了下来,仅仅刺破了一点皮。
巴图孟克将箭拔了下来,双目圆瞪,怒吼道,“是谁放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