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闹别扭

无羡心中担忧,嘴上不免埋怨道,“他不是胃不好吗?怎能让他喝酒?!”

文宜有时也挺同情他家公子的,“昨日恰逢公子生辰,一个人孤单单地去祈福,无人庆贺,难免多喝了些”

“他怎么不早说呀?”生辰一年只能过一回,若是她早些知道的话,一定推了仇锜的约,陪他去拜佛了。

“昨晚我让人熬的药粥,他喝了吗?”无羡又问。

文宜尴尬地笑了笑,“您去了,就是公子最好的药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咋办呢?

无羡随文宜去了朱寿的屋里,就见他皱着眉,由一名亲随不停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无羡来到妆奁前,取了一个猪油白的小瓷瓶,朝那手都揉酸了的亲随,轻轻地招了招手,将他换了下来。

朱寿见到无羡,神情淡淡的,没了往日的热乎劲儿,故意将身子背了过去,声音中透着一股难掩的酸味,“哟,穿得可真鲜亮,这是要出门吗?怎么还有工夫来看我?”

无羡真是无语了,她不就是穿了一身空色的杭锦吗?哪天不是穿成这样的?

她没理会这个闹别扭的家伙,打开了瓶塞,刹时一股沁凉扑鼻而来,仅吸一口便叫人溢舒心扉,难言的舒爽。

她倾侧瓶口,倒了些药油在手上,想要给朱寿按揉,却被他给侧头避过了,“这味道和你那个叫胡勒根的亲随一样,我不喜欢。”

无羡索性盖上了瓶盖,“得!你不要用,我还省了呢!这可是从薄荷里提取出来的,十斤才得那么小半瓶,精贵着呢!”

“你还说要养我呢,如今就这么小小的一瓶薄荷油,都不舍得了?”朱寿一把将无羡手中的瓷瓶夺了过来,粗暴地打开瓶盖,将整瓶薄荷油都倒在手心,抹在了太阳穴上。

多余的薄荷油顺着额骨留下来,差点辣到了他的眼睛。

“小心别动,我给你擦擦。”无羡取了帕子,替他小心地抹去了多余的薄荷油,好气道,“都蓄须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朱寿反驳道,“我早把胡子剃了!”

“是”无羡也不和他争辩,替他轻柔地揉着太阳穴,将薄荷油的药效挥发出来。

“你不是说,这薄荷油精贵吗?怎么你身边的一个小小亲随,也能用上?”

“胡勒根不一样,他是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朱寿越说越酸,“你对你的那些亲卫倒是大方,每个人都用着不同的香。”

“反正都是自家做的,他们喜欢,拿去用着便是了。”

朱寿轻哼了一声,“我都和你认识那么久了,也不见小无羡送我一瓶。”

他没开口,她哪里能知道?

心里吐槽归吐槽,口上依旧安抚道,“都是我的不是,还不成吗?你喜欢什么味儿的,我立刻叫人给你送来。”

“你有什么味儿的?”朱寿问道。

“你想要什么味儿的,我这儿都有。”无羡得意道。

“那你身上用的呢?是什么味儿的?闻着淡雅得很,我从没闻过。”

“我用的是红景天,有理气养血、散瘀消肿之效。本是一味珍贵的药材,被我用来做成了香脂抹脸,身上便带着这个味儿了。”

朱寿凑近了她几分,在她的脖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远远看去,犹如交颈一般亲昵,“我就要这个味儿。”

无羡大方得很,一口应道,“行,之后我着人给你送一罐来。”

“之前你在居庸关交易的那些清露和胰子,也是你做的吗?”朱寿又问道。

无羡点点头。

朱寿皱皱眉,“那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去京师卖呀?要知道,如今在京师,一瓶西域来的清露,可要十两银子呢!香花皂更是紧俏,往往一面市就被抢完了,白白让西域来的商贾赚了去。”

无羡淡淡道,“京师的水深着呢,处处都是大官,我可没有门路。”

朱寿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就是你的门路啊,我在京师有好些个铺子,全都是上好的地段。你有多少货,我保准都给你卖出去!”

“好啊!”

朱寿见无羡应得如此随意,瞪了她一眼,“我说认真的呢!”

无羡笑道,“知道你是认真的。不过,我暂时没打算去京师,树大招风,我的生意还没出宁陕这一块呢,这不就招人眼红了吗?”

朱寿半垂着眼帘,敛去目光中的锋芒,“你指的是那些晋商吗?你老实跟我说,上回你在居庸关做交易,遇到了伏击,背后是不是就有他们的手笔?”

无羡也没瞒着他,点了点头。

朱寿收紧了拳头,“早晚得收拾他们。”

“别小看了他们,商贾能做大,背后少不了官员的扶持。他们收买地方官,地方官又拿他们的银子孝敬京官,彼此盘根错节,即便你是龙子皇孙,也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然,也不会上面禁了马市,私下却开得如此热闹了。”

朱寿冷哼了一声,“那就将他们连根拔起!”

“只要有利益的诱惑在,今日就算让你拔了一个,明日又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生生不息。那得多费劲啊?还是留着吧,商贾的用处大着呢!”

朱寿不屑道,“商贾不事生产,有什么用?”

“谁说,只有种地才是生产了?打铁、酿酒、织布、裁衣三百六十行,凡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行行皆是生产。”

朱寿激动道,“可是如今,河南、陕西各地连番饥荒,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些可恶的商贾还在哄抬粮价!”

“朝廷扶持晋商,本就是为了边陲的民生。真将晋商都禁了,谁愿冒着艰辛与兵祸,千里迢迢地将盐米运往这儿呀?”

朱寿都对她无语了,“你怎么还替商贾说话呀?”

“不要轻视任何人,你看啊,昔日孟尝君要不是养了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哪里逃得出函谷关?每个人都有用处,关键在于你是如何用的了。”

“那饥荒该怎么办啊?”朱寿问道。

“想要百姓吃饱饭,不该一味地压制商贾,而是得从根本上解决饥荒,开仓放粮、减免税收只是亡羊补牢,治标不治本。”

朱寿来了兴致,“小无羡觉得,如何才能治本呀?”

“论起饥荒,最多的原因无法是洪涝和旱灾,这些都与水有关。饥荒时可征集流民做劳力,让他们修水渠、疏河道,来年才能国泰民安。”

朱寿双眼一亮,“好办法,如此可以降低不少赈灾的费用。”

无羡可没他那么乐观,“办法是好办法,只是空谈罢了,关键还要看如何施行。

“昔日王安石变法,全是利国利民的良策,最后因为施行不当,反而被污蔑成了奸相。

“若是官员在征召的过程中,贪了赈灾粮,没让灾民吃饱饭,让他们饿着肚子做苦力,便会造成大批灾民的病亡,那些御史又该跳出来骂人了。

“更甚者,官逼民反,发生叛乱,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吗?”

“那小无羡说,该如何呢?”

“清吏制是根本,只有办事的人牢靠,才不至于将好事给办砸了。不过,这吏制要清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啊!”

朱寿一时无话,看起来蔫蔫的。

小厮叩门进来,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粥,朱寿瞄了一眼,不觉撇了撇嘴,“怎么又是猴头粥啊。”

“这次用的是玉田胭脂米,你闻闻多香呀,平日我都不舍得吃呢!”

朱寿翘起嘴角,张嘴尝了一口,就连寡淡的猴头,都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说不清是胭脂米的香味,还是无羡身上的清香。

“这猴头真不好吃,我还要吃多久啊?”朱寿问道。

“谁让你胃不好。”

“那也不能成天吃啊,还不腻歪了?”

无羡垂眸想了下,“那成,我让人磨成了粉,当成盐,给你撒在菜和汤里,你就不腻歪了。”

“还能这么做吗?”

“嗯。”无羡点点头,“我平日就爱将香蕈、干贝、开洋磨成粉烧菜,是不是觉得在我这儿吃的特别的鲜香?”

朱寿点点头,无羡做的东西,确实是别处吃不到的美味。

无羡朝他眨眨眼,“这个秘密我就告诉你,可别告诉别人去。”

朱寿得了她的秘密,心里美美的,高高地翘起了唇角。

“你呀,以后得好好吃饭,胃病多半是饮食不当闹的。”无羡扭头对文宜道,“最好是让他少食多餐,不能让胃饿着了,也别吃多了撑着。”

文宜忙点头应诺。

“吃东西是有讲究的,空腹的时候不能喝浓茶、饮烈酒,也不能吃柿子、山楂和枣。”

文宜惊异道,“空腹为何不能吃柿子?”

“没听说过胃柿石吗?空腹时大量进食柿子、山楂和枣,胃里容易长石头,引起食欲不振,脘痞胃痛,反酸烧心,看着和普通的胃病差不多,若是治疗不当,继续恶化的话,还会呕血呢!”

“有那么严重吗?”朱寿的脸色带着轻松的笑,可是没人知晓的是,他藏在被褥中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单,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已经泛白了。

无羡瞪了他一眼,“这可不是吓唬你,华佗都死了一千多年了,吃出了事儿,可没人给你开膛破肚取石子儿。”

“我吃饱了,想睡了。”朱寿的情绪又低落下来,身子滑入了被窝里,合上了双眼。

无羡替他盖好了被子,看了眼瓷盅中的粥,还余了小半盅。

她让文宜仔细照顾着朱寿,悄悄地退了出去。

用午膳的时候,她又没见朱寿来膳堂,问道,“朱公子还没睡醒吗?”

狗蛋道,“前不久,小的见他带着文宜出门了。”

这人才刚好些,怎么又开始折腾了呢?

无羡皱了皱眉,没说话,扒拉着碗中的饭,快吃完的时候,见柴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对上他道,“你怎么啦?”

“小的”柴胡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老实交代道,“小傅师兄来大同了。”

“他来了,怎么不来我这儿呀?”

“他比咱们早到的,都来了三个月了。当日败坏师父名声的,就是这大同的德善堂,小傅师兄在他家对面买了个铺子,想同他叫板呢!可惜开张都小半个月了,抓药、问诊的没几个,凉茶倒是舍出去了不少,都快入不敷出了”

“怎么不早说?我得给他壮壮威去!”

柴胡为难道,“小傅师兄不让我说,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因为他想靠自己,给师父讨公道。”

无羡不是看不起他,“就他那个直性子,能斗得过奸商?得!我不插手,就去看看他的笑话。”

柴胡的脸一抽,只能在心里替自个儿的倒霉师兄默哀一炷香了。

无羡回过头,对姜蔺挑眉道,“蔺儿要一起去吗?”

姜蔺笑得一脸温柔,“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他的话才刚应下,一名亲卫匆匆跑来,呈上了一封军函,“佥事,军中给您的紧急调令!”

姜蔺打开一看,苦笑道,“看来,我没法陪你去了,军中将我调往了榆林,即刻出发。”

“那我爹呢?也一同去吗?”无羡问道。

姜蔺摇摇头,“调令上没说。”

“那你可得小心些。”

“嗯。”

无羡又对他语重心长道,“你也有多年没回榆林了吧?趁机回去看看。

“当年你家里的那些人,伤透了你的心。他们若是有意悔改,主动示好,你心里有意的话,也别拿乔了,就原谅了他们吧。

“冤家宜解,还不宜结呢,何况你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来。

“若是他们还冥顽不灵,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赤木口永远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底气,谁都不能把你欺负了去!”

“嗯。”姜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印入眼底一般。

在亲卫的催促下,他连东西也未来得及收拾,便匆匆离去,看来那调令很是急迫。

无羡看着他离去的背景,总有一种“儿去千里母担忧”般的挂念,不知道姜蔺知道后,会不会一口老血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