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被撇下了

姜蔺随无羡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紧挨着她入座的朱寿身上,好奇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朱寿。”朱寿挑眉道,眼神之中挑衅意味十足。

姜蔺没在意他的失礼,眼角的笑容依旧如春风般温暖和煦,“原来是朱公子呀,无羡同我提起过你。”

朱寿顿时来了兴致,“小无羡是如何提起我的呀?”

“那日她回来不早了,草草说了下你们在昌平的相遇经过,便睡下了。”

姜蔺的回答,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细细品来,却叫人浮想联翩。

什么叫困了,睡下了?

小无羡睡哪儿了?

是同那个姜蔺睡一起吗?

当日在昌平客栈,他想与小无羡同衾,却被她无情地赶了出来。

之后来了大同,历尽千辛才找到了她,却连间屋子都不舍得分他,害得他只能在院子里搭个帐篷住下。

朱寿越想越不是滋味,脸色阴沉得能挤出墨汁来。

无羡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和姜蔺欣喜地聊着天,“我爹呢?他怎么样?”

“无羡放心,李叔好着呢!军中无事,他怕你无聊,便让我回来陪你了。”

朱寿哼了一声,小无羡明明有他呢,怎么会无聊,哪里需要那个姜蔺来陪?

他不是个佥事吗?

他得想办法将他调远些,省得总在他和小无羡之间碍眼。

姜蔺则完全无视朱寿的不爽,继续与无羡谈笑道,“在军营时,我还遇到了仇叔。”

“真的?”

自从正德七年,仇钺被授为平贼将军,调至河南征讨盗贼,无羡便没什么机会拜会他了,“前年冬日,他不是因病解除营务了吗?”

“此番仇叔作为特殊顾问,被请来了大同,仇锜也随他一同来了呢,约我们明日去甸顶山赛马。”

“好啊!我一准让他跟在我身后吃土!”

朱寿见他们越聊越兴奋,不满地插嘴道,“小无羡,明日我想去万佛窟祈福,你陪我一起去吧!”

“明日可不行,我都已经约好了。你想去万佛窟的话,我日后陪你去吧!”

“我就要明日去!”朱寿将筷子往桌上一搁,转身走了。

姜蔺夹了一筷子黄花菜,淡淡道,“朱公子这莫不是生你气了吧?”

“惯得他!”无羡嘴上虽是如此说,私下里依旧担心他,万一饿着胃病又该犯了,叫人用沁州小米,给他熬了暖胃的猴头枸杞小米粥,一直用文火煨着。只要他一饿,就能取来吃了。

第二日一早,无羡便与姜蔺一同,带了张平、胡勒根和狗蛋三人出了门。

无羡骑的还是她那匹枣红色的鞑靼马,恣意地奔跑在草原上,奋蹄扬鬃,御风而行,远远就瞧见仇锜,骑着一匹纯白无瑕的吐谷浑马,体大神骏,富有悍威。

无羡勒马而立,定定地打量他,人高了,也瘦了,脸颊上没了初见时的圆润,目光之中则多了几分锐芒,顾盼神飞,让她颇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

仇锜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的马怎么样?比你的高大多了!”

无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人啊,还是适合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

她也不同他计较,长长地应了一声“是”。

仇锜瞥了眼姜蔺骑的骝毛伊犁马,也是同他的一般,属于偏高的马种,外形骏美,力速兼备。

他再瞅无羡的,不免嫌弃道,“你不是早打通了西域的商道了吗?西域的良驹也得了不少,怎么还骑着这匹矮脚马呀?”

无羡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赤兔,目光柔和了几分,“因为我长情啊!”

仇锜白了她一眼,“我看啊,你滥情还差不多。刚到大同,就收了一个男子住你院里,那人还比你大了一轮,老幼不忌,男女通吃,口味真是越发的重了。”

无羡轻哼了一声,“想当初,不知谁抱着枕头,哭着鼻子,要随我一起回家的?”

他那时不是年少无知,一时被美食诱惑了吗?他现在早就长大了,能不能别再提当年犯的蠢事啦?

话说回来,无羡的手艺还真是没得说,他这些年也算是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了,总觉得比不上她那年那月在他家做的那些。

“我家的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做个元宵,都没你好吃,你究竟是怎么做的呀?”

无羡朝他眨了眨眼,“你还想吃吗?”

仇锜点点头。

无羡抬起马鞭,指着前方道,“那咱们比一比,看谁先到那个山头。若是你胜了,我给你再做一碗元宵。”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无羡夹紧马腹,高喝一声,赤兔便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四周的景致都在她的身后迅速退去。

仇锜追了她一路,无论如何拼命甩着鞭子,就是追不上她的马蹄,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兴叹。

他不解了,明明他的马更高大,腿更长,为什么就落在了她的身后呢?

“你的马喂人参了吧?那么矮,还跑那么快?!”一点都不合理!

无羡得意道,“我爹给我选的。”

仇锜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说得好似他的马不是他爹选的。

不行,他回去得同他爹说道说道,同样是亲爹,怎么选的马,差距就那么大呢?

“可惜咯,到嘴的元宵吃不到咯!”无羡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仇锜气得拽紧了马鞭,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换马,必须换一匹跑得比无羡的更快的,把场子给找回来!

无羡翻身下马,任由赤兔寻鲜嫩的草吃,自个儿则躺在了厚实的草甸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梗子,用手掌垫着脑袋,闲适地看着天上云舒云卷。

仇锜学着她的样儿,躺在了她的边上,“我听说倪世杰给你下帖了,他可是找了一大帮子人,打算给你一个下马威呢!”

“我又不是没见过这阵仗。”

“也是。”仇锜回忆起,她当初才一丁点大,就敢指着杨阁老的鼻子,将他臭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什么能让她怕的?

她单挑反贼周昂,把安化王府给炸了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简直是惊为天人。

她要不是个姑娘家,绝对是他心目中的偶像。若论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那帮晋商的吃相越发难看了,处处学着你。你做清露,他们也做清露,你做糖果,他们也做糖果,就剩你那花色硬糖和香花皂学不来。他们在宁夏挤兑你的生意也就算了,这次还在背后煽风点火,就怕倪世杰弄不死你。”

仇锜坐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的,被他们都欺负成这样了,还不反击?想当初,你的那股嚣张劲儿,都去哪儿啦?”

无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别人不知就罢了,你还不知道我如今的身家吗?何必同那些晋商一般见识。他们吞了的生意,只不过是从我手缝里漏出来的。反正以我如今的产量,根本没有余货供给宁夏。”

仇锜抓了一根野草,一节节掐断,“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以为赚了些小钱,就忘乎所以了,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你上次在京师遇到伏击,我猜,就是他们在背后捣得鬼,将消息透露给了鞑子!”

“不用你猜,事实就是。”

仇锜的声音冷了下来,“查到具体是谁了吗?”

无羡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懒得查了,总逃不过那几个想做边境生意的家伙。这是见董公公调任了,便急不可耐地想对我下手了。”

仇锜眯着眼,目光中闪过狠厉之色,“你想怎么教训他们?”

无羡呵呵一笑,“该怎么应对,你爹不是早就提点过你啦?”

仇锜将手中的碎草一把丢在边上,气愤道,“我爹那是因病解除了营务,失了胆识,你呢?”

无羡接口道,“我失了靠山呀!你看,你爹病退了,董公公调任了。现阶段,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比较好。”

仇锜看着她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真是为她捉急,“若是他们在宴席上提出非分的要求,想插足哈密的生意呢?

“你也知道,宁夏才多少富人,能赚多少?真正值钱的,是来自哈密的香料生意。如今七成捏在了你的手中,早就惹人眼红了,还不趁现在将你给分食了?!

“这一次,明面上是倪世杰请客,实则是晋商给你准备的鸿门宴,就连右布政使陈逵、右参议孙清之子,也被他们一同请来坐镇。”

无羡耸了耸肩,“鸿门宴我参加得还少吗?不缺他们这一回。”

仇锜轻笑了一声,“你也算是个人物了,为了给你设下这鸿门宴,整个山西叫得上名号的晋商尽数出动。因为席位有限,想要来踩你一脚,还得论资排辈呢!”

姜蔺皱了皱眉,“要不,将那个朱公子叫上,他好歹是”

“不必,”无羡摇了摇头,“这事本与他无关,他不久该回京师了,没必要将他拖下水。”人情债最是难还。

“可是”姜蔺还是有些担心她。

“如今我最担忧的,倒不是哈密的生意,哈密可不比大同,不是谁都能插上手的。”

“那你还能担心什么?”仇锜问道。

“调兵!”无羡将嘴里的草梗子吐了出来,坐起了身子,问仇锜道,“这次调兵蹊跷得很,各方的边军都调集来了,把你爹这个卸任的大同总官都招回来了,究竟有什么大动作。你爹有什么内幕没?”

仇锜皱眉道,“这事我早就问过我爹了,就连他都想不明白。”

“贺兰山才是我真正的底牌,那儿有我所有的心血,只要别让我爹调离贺兰山,其余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即便亏上一些,迟早也能夺回来的。”

仇锜叹了口气,“你心中有数即可,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在大同,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想来他们也不敢太刁难于你。”

无羡用拳头捶了下他的肩胛,“好兄弟!”

仇锜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谁和你是兄弟啦?你是男的吗?”

“那就是闺蜜!”

仇锜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无羡被他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笑累了又拿带着糕点去哄他。

一行人在草甸上,逮了几只野兔烤了吃,狗蛋的手艺加上无羡的香料,让仇锜食欲大开,吃完一只仍意犹未尽,要不是拉不下脸同姜蔺抢,他都能将姜蔺的那只给吃了。

仇锜剔完牙,提议道,“今晚,我也同你回去吧!”

“你去我哪儿做什么?”

仇锜不满了,“你院里的男人还少吗?多我一个怎么啦?”

“你都有娇妻美妾了,还让人独守空房啊?”

“我都替我爹,将孙子生好了,他管不到我了。”

无羡也是奇了怪了,仇锜的妻妾加起来可不算少了,怎么就一点都不解风情呢?无语道,“你娶妻纳妾,就是为了给你爹生孙子呀?”

仇锜答得理直气壮,“不然呢?”

无羡也懒得同他争辩,将带的糕点全给了仇锜,总算是将他打发走了。

回到宅子的时候,正是晚膳的时候,没见到朱寿,便问起了柴胡,“朱公子呢?”

柴胡道,“早上,主子前脚刚走,朱公子就出门了,此刻还没回来呢!”

“昨日熬的粥,他喝了吗?”无羡问道。

“没呢。”

无羡想来,他怕是不喜欢小米吧,一顿饭吃完,都到了要睡的点儿了,仍不见他回来,便吩咐了人,用刚收的晋祠大米,放上猴头菌和官滩枣一同熬粥,再切些腊驴肉,给他准备着,这才放心地睡下。

第二日无羡刚起床,开门就见文宜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她的门口走来走去,要是将青砖换成泥地,都都被他走出一个坑了。

她见他乱成这个样子,料来,必定是朱寿出事了,忙问道,“你家公子怎么啦?”

文宜苦着一张脸,道,“公子他昨日在万佛窟的佛像前站了一日,回来后喝了些酒,半夜方才睡下,这会儿正喊着头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