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超额完成了任务,勾着肩,搭着背,回去找李姐交差去了。
李姐往陶罐里瞄了一眼,攒动着一根根深褐色的蚂蟥,数量还不少,不禁讶然道,“才这么一会儿,就逮了这么多呀!”
胡勒根裂嘴一笑。
李姐见他唇色微微泛着白,没什么血色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抓蚂蟥的时候,没受伤吧?”
“他可傻啦”狗蛋刚开了个头,衣袖就被胡勒根给扯住了,对他摇了摇头,让他别说了。
“狗蛋,别理他,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姐板着脸,沉声问道。
“那个胡勒根是我兄弟,他让小的别的,小的还是不说了”狗蛋狡黠地一笑,闪身躲到了胡勒根的身后,“您还是问他本人吧”
“胡勒根!”李姐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严肃而认真,“你曾答应过我,不能用你的这双眸子,对着我说谎的,你还记得吗?”
“小的记得”胡勒根看了李姐一眼,又匆匆垂下了眼眸,“小的真没什么”
“他瞎说,他腿受伤了!”狗蛋将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揭发道。
胡勒根扭过头,眼神带着几分哀怨,“你不是说,不说的吗?”
“还想瞒着我?!”李姐瞪了他一眼,双手叉着腰,语气冷了下来,“去椅子上坐下,把鞋脱了,让我瞧瞧伤口!”
“诶!”狗蛋小跑着来到太师椅边,稀罕地用手摸了摸扶手,方才坐下。
李姐对他这个搅屎棍都哭笑不得了,“你怎么也坐下来了?”
“小的也受伤啦!”说着,狗蛋脱下了靴子,将裤管撩了起来,小腿上果然有一道伤痕,看样子是被刀割开的,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了。
李姐皱起了双眉,关切道,“怎么伤的?”
狗蛋指了指胡勒根,“还不是他啊!主子让我们去抓蚂蟥,我们又没见过蚂蟥长什么样,无从下手,只知道蚂蟥是吸血的,于是胡勒根就在腿上划了一口子,用血将蚂蟥给引来了。小的是他兄弟,总不能见他一人流血吧,于是也给我自个儿来了一刀。”
李姐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亲卫端了一盆清水来,给他俩仔细地擦拭了伤口,“你俩这伤口有些深,得找军医看看。”
狗蛋一听军医,立刻缩回了腿,“小的不治了。”
李姐不解了,“为什么不治了?”
狗蛋扭了扭屁股,往椅子里缩了缩,眼神躲闪道,“听说,柴胡现在正往伤口上缝针呢!想想就疼得紧,小的才不要被他扎针呢!”
李姐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脑袋,“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俩必须去找军医,不但要找军医,还得在新腾出来的病营里好好养着!”
“小的自小在山上打猎,比这更重的伤都挨过,过两天自个儿就好。那营房里洒了石灰水,有股味儿,难闻得很。”说完,狗蛋还撇了撇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你俩附耳过来。”李姐勾了勾手指,在他们耳边嘀咕了一阵。
狗蛋双眼一亮,“原来是这么回事,主子早说啊,小的这就和胡勒根去找小傅军医。”
小傅军医做事还是挺麻利的,给两人上了药,包扎了伤口,立刻就给两人安排了伤兵营入住。
李姐给他的蚂蟥,也用清水养了起来,交给他爷爷做试验去了。
之后的十来天,他整日接待各种病人,忙得和个陀螺似的。
感染风寒的给开了祛风寒的药,体虚咳喘的给喂了羊胰磨成的粉。
余下的那一百多个受伤的,根据轻重缓急排序就诊,断手断腿的被接了骨,创口溃烂的安排了刳割之术。
伤兵众多,军医人手不足,早一些处理好伤口,就能少一分受感染的几率,时间争分夺秒,李姐特意安排了早中晚三班,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实行手术。
那小傅军医倒是个菩萨心肠的,主动提出加班,好几个晚上都没休息,将一双眼睛熬得如同兔子一般,通红通红的,布满了血丝。
哪知那帮子伤兵,却是些没良心的白眼狼,一窝蜂地冲入了他的诊室,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给提了起来。
“就是这家伙把胡六给弄死了!”
“我亲眼看见他将胡六拉进了小黑屋里,然后胡六就躺着出来了!”
“听说,他拿着刀子,在刘二身上刮了一大块肉下来,啧啧,连白色的骨头都露出来了,血淋淋的,飙了一屋子的血!”
“他还用人血来喂蚂蟥呢!”
“简直就是禽兽啊!”
“呸!连禽兽都不如,他就是杀人凶手!”
“我们要惩治杀人凶手!一命偿一命!”
“对!一命偿一命!”
“一命偿一命!”
一时间群情激奋,小傅军医被围在了中间,被激动的士兵推搡着,谩骂着,脸上甚至还被人吐了口唾沫,俨然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他却无视了这一切,陷入了沉思之中。
胡六这个名字很特别,发音和“葫芦”很相似,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胡六的脚上受了伤,与别人想比,病情较轻,他给他敷了些伤药,将他的就诊顺序挪到了后面。
想不到他的病况,突然急转直下,整个腿部都肿胀了起来,伤口溃烂流脓,血液淤积难化,需要再次进行刳割之术。
他听闻他爷爷那边,用蚂蟥诊治的效果不错。原先那些羊被割了刀子,疼得直蹦哒,被几只蚂蟥叮咬之后,便安静了下来,而且,创口修复得也快。
他便放心地在那胡六身上用了蚂蟥,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当晚他还去伤兵营巡视过,并无发热的迹象。
这才过了一晚的工夫,照理说,他的病情即便有所恶化,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才是。
他正不解着,脸上的纱布口罩,突然被人一把扯了下来。
“你看他,整日里用白布蒙着面,弄得和白无常似的,莫不是恶鬼派来勾魂的?”
“他在营房里还撒了石灰,那可是用来封棺材的,你们说,他是不是想将我们一个个全给夺了性命?”
“还有他那个爷爷,听说,在老家医死了人,混不下去了,才来的军营。真要是医术了得的大夫,谁会愿意来军营啊?”
“你们不知道,他如今天天用刀割羊喝血呢,眼神就跟狼似的。”
小傅军医听着那些人的诋毁,气得脸都青了,“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竟然对他抡起了拳头。
他虽然常拿刀子救人,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脸上被重重地挨了一拳。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被身后的人向前推了一把,推搡之间,他的眼角瞥见一道寒芒向他袭来。
他心里一凉,此刻被人群围着,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真是要完蛋了。
他不觉闭上了眼,哪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他睁开眼一看,一把匕首落在了他的脚边,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诊室门口冲入了一群黑甲士兵,将闹事的人一个个反手绑缚起来。
“抱歉,我来晚了,让小傅哥哥受怕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墙后走来,甜甜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李姐捡起了地上的匕首,转身来到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身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军营持刀行凶?此刻救人要紧,你的脑袋我先记下,待会儿一件一件同你算账!”
李姐收了脸上的寒意,对小傅军医抱了个拳,“胡六确实病入膏肓,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当众替他诊治。”
小傅军医回了一礼,“医者父母心,我自当前往。”
李姐冷冷扫了闹事的众人一眼,“还有你们一群傻子,被人当猴耍了都不知道,你们不是要公道吗?今日我就给你们一个公道!一起去看看,那个胡六究竟是何原因病重,别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
说着,李姐便让士兵压着众人,来到了胡六所在的伤兵营。
整个屋子空落落的,只有零星几人躺在床上,不是没住满人,而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去诊室兴师问罪了,这会儿又被李姐给派人押了回来。
小傅军医来到胡六的病榻前,瞧了他的伤口一眼,只见创口处的肤色呈现出不正常的黑紫色,“不好!他的伤口有毒!”
那个贼眉鼠眼的行凶者,被抓了还不老实,又开始造谣惑众,“还说不是你害的人?人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李姐向羁押他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便将一个薄薄的竹片,弯成了v字形,塞入了他的口中。
他的上下颚都被竹片回弹的力道给不出话来。
小傅军医立马解下了袖口绑着的襻膊,缠在了那人的大腿根部,俯下头去。
李姐眼看着他的嘴就要贴上那人的伤口了,忙阻止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傅军医焦急道,“不立刻替他将毒血吸出来,别说他的腿得废了,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你替他吸毒,你也会中毒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说着,他又要低头去吸毒血,被李姐给制止了,“你傻啦?有蚂蟥啊!再不济还能拔火罐呢!”
“对!对!”
小傅军医也是一时情急,便没多想,这会儿忙叫人去取了火罐和蚂蟥来。
蚂蟥是专门吸血的,他便先去陶罐里捡了两条出来。
众人看到他将扭动的虫子,放在胡六的伤口上,纷纷皱着眉,闭上了眼,不忍再看下去。
哪知平日贪血的蚂蟥,蠕动着纤长的身子,竟然纷纷往四周逃窜而去。
“这虫子也精明着呢!知道伤口有毒,都不愿意吸血了,怕送了小命。之前是谁诬陷小傅医生,说他用虫子毒害人的?”李姐故意提高了嗓门,让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众人纷纷睁开了眼睛,果真如李姐所言。
“虫子还真的怕毒啊,你看它绕着伤口走呢!”
“虫子定然是没毒的,才会怕成这样。”
“看来毒不是军医下的。”
“我们被骗了啊”
虽然舆论转变了,对小傅军医的部分疑窦得意化解,但他根本没在意,双眉依旧紧锁着,盯着病床上痛苦呻吟的胡六。
他立刻施针,将胡六的伤口四周的血脉封住,随即在伤口边轻轻划了一刀,取出了火罐,用火预热后覆在了新开的刀口上。
胡六旧伤未愈,经不住长时间留罐,他便采用了闪罐法。火罐吸附片刻后立即拔去,然后再次留罐,循环往复。
虽然这种手法费时费劲,但却最为适合胡六这种病重体虚的患者。
看着毒血一点点被火罐逼尽,他渐渐地放下了心口悬着的石头,直到流出的血由乌紫色,转变成正常的殷红色,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血擦去,拔了金针,敷了止血的药。
他又让人给胡六灌了些解毒的汤药,胡六服下后缓缓转醒,人也清明了不少。
“你可好些了?”李姐问道。
“小的好些了。”胡六勉强应了一句,声音很是沙哑,苍白的脸上尽显病态。
“你可记得,你的病情是何时开始恶化的?”李姐又问。
胡六沉思了一会,道,“早上换药之后,伤口开始作痛,之后小的便晕沉沉的,一直昏睡着。”
李姐吩咐道,“把换药的找来!”
一名小兵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将那换药的给押来了。
李姐扫了他一眼,就是一张大众脸,扔人群里也发现不了。
“是你给胡六换的药?”李姐问道。
“是小的。”
李姐冷冷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老实交代,胡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换药的垂下了眼帘,避开了李姐毒辣的目光,“小的只是个换药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姐将目光移到了他的手上,“此刻离换药方才一个时辰,你还没洗过手吧?你若是没在药膏中下毒,手上必是干净的。为了证明清白,你就舔下自己的手掌吧!”
换药的顿时慌乱了起来,拼命将手掌蹭着衣服,“小的为什么要舔手掌?那药中本就是有毒的,与小的无关!”
“你们看,他做贼心虚了!”
“不是他做的,他慌个什么?”
“我看这毒就是他下的!”
“完了完了!早上我的药也是他换的,我会不会也中毒了啊?”
“中毒能有你那么精神?”
“报!”
一名小兵跑入伤兵营,打断了众人的交头接耳,单膝跪下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元宝,银光闪闪的,“这是在换药的屋内搜出来的。”
李姐接过元宝,颠了颠,“分量不轻呢,足有十两了吧?这么多银子,可不是你一个小兵能赚得了的,老实交代,银子是打哪儿来的?”
“你们看,好大的元宝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
“呸!我看你这个穷鬼,怕是连银子都没摸过吧?”
“不用审了,这人肯定是被收买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小的”换药的咬了下唇,往人群中瞄了一眼,又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李姐的声音柔了下来,诱哄道,“你只是个从犯,何苦要替人背下这杀人的黑锅。你所得的钱财被我收缴了,自个儿的小命也丢了,人财两空,何苦呢?不如愿老实交代,把幕后之人供出来,至少还能保下你的命来。”
送药的抬起头,双眼一亮,“小主子当真?”
“当真!”
送药的忙举起手,指着之前行刺小傅军医的瘦子道,“就是他收买小的的!”
那瘦子嘴里被塞了竹片,无法言语,激动地踹起脚,打算朝换药的踢去,被押解的士兵按倒在地上,方才老实下来。
“报!”
又一名小兵跑入伤兵营,单膝下跪,这一次,他从怀中取出的,除了元宝之外,还有一封书信,“这是在行凶者的屋内搜出来的。”
李姐没在意那元宝,而是取了那封书信,打开一看,“哟!这上面写的可是鞑靼的文字啊!”
说着,她将信纸举过头顶,展示给众人看。只见纸面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如同蝌蚪一般,确实不是中原文字。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勾结鞑子!”
“怎么能昧着良心对同胞下手哟!”
“我们这是被他当刀使了”
“幸好小主子英明,发现及时啊!”
“可不是嘛!”
李姐收了书信,扫了参与闹事的众人一眼,“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可知罪?”
众人跪了下来,齐声道,“小的知罪!”
“谅你们受奸人蛊惑,无心之失,此次一盖不予追究,仅捉拿主犯。”
众人喜笑颜开,对李姐拜了拜,“谢小主子!”
李姐继续训诫道,“赤木口地处要塞,鞑靼对我们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来袭。希望你们能够以此为戒,莫要再听信小人谗言,扰乱了军心。
“军医治好一人,增加的便是我大明的军力,同时也是同你们一起冲锋陷阵的伙伴与助力。切不可听信谗言,阻碍军医诊治。
“军医的法子自有妙用,虫子可辨毒,石灰可去疫,你们不觉得,在这赤木口存活的伤兵,远比别处要多得多吗?”
“是啊,我是从陇州来的,去岁刚被鞑子袭掠,受伤的根本没人管,十之七八都死了,我有个族弟就死了。”
“我是个充军的,路上受了伤,全是靠硬挺的,没人要,被送来了这儿。现在想想也福气了,啧啧,不然怕是早死了。”
“别处哪里像这儿,照顾得那么周全啊,别说,我腿上的腐肉被刮去之后,确实好得快了些,这两日都结痂了。”
李姐扫了众人一眼,将他们的变化尽收眼底,然后取了换药的元宝,对胡六道,“这个是从下毒者身上收缴的,给你作为补偿。”
胡六不敢收,忙拒绝道,“这个太多了小的”
李姐将元宝搁在了胡六的榻前,“他给你下毒,自然是要补偿你的,你就收下吧!”
李姐又取了行凶者的元宝,交给小傅医生,“那人用匕首行刺你,这是给你的补偿。”
小傅医生脸上淡淡的,没说什么,默默将元宝收下了。
李姐又对众人道,“没什么事了,大家继续养伤吧!”
说完,她让士兵押着两个主犯,离开了伤兵营,交由她爹处置。
她刚随着小傅医生,回到了诊室,就见他气愤地将手中的元宝砸在了桌案上,负气道,“你那么本事,将众人耍得团团转,还来我这个小小的诊室做什么?”
李姐觍着脸,替他收拾起被闹事者砸乱的诊室,“我替你摆平了闹事的人,又从刺客手中救下了你,你不谢我,怎么反而对我置气呢?”
“救我?”小傅军医自嘲地一笑,“我问你,柴胡和胡勒根可是你的手下?你故意将他们安排进伤兵的营房,怕是早就知道有人要闹事了吧!
“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胡六被下毒,要是我没将他救回来呢?他不就死了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我本以为你关怀伤兵,是个心善的,想不到却是看走了眼!那张书信墨迹尚新,必是不久才写下的,你小小年纪,为何心思如此歹毒?”
李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淡去,“你说我心思歹毒?不错!我承认,我就是故意袖手旁观,任由这一切越演越烈,等胡六中毒后再出手的。”
李姐的眼眶微微泛着红,心里冒着一丝委屈,“我爹得罪了权臣,被贬到鞑子的门口。一帮子打算讨好权臣的狗官,怕我们死得不够快似的,还故意派了人过来扰乱军心。我若是心思不歹毒些,早就被人给吃了!”
小傅军医对她父女俩的事有所耳闻,想到了他爷爷的遭遇,颇有几分感同身受,语气软了下来,“你、你既然知道了对方的阴谋,为什么不早点揭发,非要等到胡六中毒之后,他若是死了呢?”
“你只看到了一人的性命,而我眼中的却是整个营寨五百人的生死。表面上他们闹的是军医,实则是想让伤兵罢诊,拖延工期。营墙若是无法按时修缮,可不是几人受罚那么简单。一旦鞑子侵袭,破损的营墙难以抵挡,会死多少人,你有算过吗?”
小傅军医咬了咬唇角,“那你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李姐觉得有些累了,身心俱疲,那种不被人理解的委屈,让她心里发酸。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懒得再同他辩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个儿的屋内,刚倒了一杯茶,就见两个小身影窜了进来。
她的嘴角不觉微微勾起,轻笑道,“怎么溜回来了?”
狗蛋觍着脸,讨赏道,“小的这次和胡勒根揪出了狼妖,又控制言论,策反了村民,让他们对军医大为感观,可是大功一件啊,主子该让我们回来了吧!”
狗蛋所说的“狼妖”即是细作,“村民”即是闹事的伤兵。
那日李姐在点兵台,见到那些刺头闹事,便怀疑他们中有人是被特意派来搞事情的。
这不正巧了,刺头被打了板子抬进了伤兵营,狗蛋和胡勒根也受了伤,索性就安排他们住在了一起。
狗蛋和胡勒根都是小孩子,不易遭人防备,最适合做潜伏工作,将背后捣鬼的家伙给揪出来。
狗蛋有好些日子没玩过了狼妖杀,心里怪想念的。得了李姐给的任务,便和和胡勒根一起,将这当成了真人版的狼妖杀来玩了。
他俩在仇府经过十多天狼妖杀的训练,无论是辨别狼妖的眼力,还是诱导舆论的口才,都练得杠杠的,非常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这会儿自然是想着光荣归队啦!
但是李姐却一点都不着急,“你的脚伤还没好呢,在伤兵的营房再养两天。”
“小的伤口都结痂了,您看,灵活着呢!”狗蛋怕李姐不信,还原地蹦跶了两下。
胡勒根也在一旁连连称是。
李姐笑着瞥了狗蛋一眼,直接揭穿了他的小心思,“我看你急着回来,是嫌伤兵营的伙食太差了吧!”
狗蛋挠了挠头,笑道,“还是主子了解小的,那伤兵营样样都好,就是伙食太差了些,天天喝稀粥,嘴都淡出味来了。”
李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委屈你俩了,再住上两天,主子还有任务交给你们!”
狗蛋双眼一亮,搓着手兴奋道,“主子,又有什么事交给小的?小的定当给您办得妥妥的!”
“我要你们回去抱怨伤兵营的伙食,然后给那些伤兵说道说道修筑营寨的那些人,每天是如何如何地大口吃肉,馋死那些村民。”
胡勒根一听就明白了李姐的意思,“主子是想让那些好得差不多的伤兵,主动申请回营地干活?”
李姐笑着点点头,“机灵,就是这个意思。”
“主子,原来您故意将伤兵营的伙食弄得那么差的,就是为了早些赶他们走呀,您真是太坏了。”狗蛋说道。
“怎么是主子我坏呢?病人的饮食本来就该清淡些,若是天天大鱼大肉的,谁还干活啊,一个个躲在伤兵营装病,永远都别好了,你说是不?”
狗蛋想想也是,换做是他,但凡伤兵营的伙食再好些,怕是也会在里面躲懒吧!
“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务!”
李姐立刻鼓励道,“好好干,回来后我亲自下厨,犒赏你们一顿好吃的!”
狗蛋听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主子,您可不能食言啊,小的这就去策反那帮村民!”说完,拉着胡勒根一溜烟地跑了。
两人为了吃上这一顿好的,做事还是很麻利的,没两天,就将一群好的差不多的伤兵给忽悠干活去了,营墙的修缮进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柴胡和老傅军医的缝合术也练习得差不多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一个士兵,在修筑营寨的时候意外受伤,手臂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在李姐的威逼利诱下,他勉为其难地同意进行手术。
李姐又将手术的地点,安排在了点兵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老傅军医用蚂蟥给他麻醉,又用羊肠缝合伤口。
别说,他的伤口愈合的速度,确实比简单的包扎快了不少。
打响了第一例真人广告,李姐又安排了狗蛋和胡勒根,在军营到处宣传。
众人对于这种怪异的疗法不再恐惧了,反而提高了不少士气。
上战场最怕的是什么?
不就是受伤丢命吗?
有了良好的医疗作为保障,士兵的胆子自然也会大上不少。
另一边,沈钰和张平也将作坊和磨坊的图纸画了出来,地点也选好了,水车不日完工,牵动着磨盘转了起来。
李姐甚至让人在作坊旁边,挖了两个沼气池!
李姐真心感谢自个儿小时候,在农村住过一段时间,见过沼气池的整个搭盖过程,了解基本的结构,口述给沈钰作图,让汤叔督工建造。
军营里多的是人、马、羊的粪便,又有酒糟作为发酵物,只要管理得当,全年都能供给沼气。
用砖石和糯米砌的沼气池,不亚于现代的砖块和水泥,顶部的盖子仿制了泡菜坛子,坛口围了一圈水,防止漏气。
生成的沼气,用竹子链接的管子,通往边上的作坊,源源不断地供给燃料。
一处用于青砖和陶器的烧制,一处用于清露和白酒的蒸馏,大大节省了砍柴、生火所需的人力。
此外,经过沼气池发酵的沼液,还是绝佳的肥料,可用于屯田的灌溉。
李姐安排了三班,日夜不停地赶工生产,烧制成型的青砖用来修城营的,陶罐用来做地雷的,蒸馏后的清露则交由刘安换取物资,可把他给乐坏了。
这一批清露,可不比上次李姐随意购置的香木,用的是娇艳的蔷薇为原料,芳香扑鼻,又具有美颜功效,极受贵妇的追捧。
刘安忙去进购了一批西域的玻璃瓶,将蔷薇清露给装了起来,装扮成番商的舶来品,抬高价格,奸商的本质显露无疑。
李姐又制了一批薄荷清露,驱蚊止痒,提神醒脑,很适合夏日挑灯夜读的士族。
然而,刘安却不看好薄荷清露的销路。薄荷是本地所产,并不稀奇,卖不上高价。但是,购买清露的主力消费群体,却是有钱人,他们追求的是名贵的香料,以标榜自己的地位,因此,对于价格亲民的薄荷并不待见。
但是,李姐给他支了一招,叫“学子的钱最好赚”!
她让刘安资助了一批贫困书生,赠以薄荷清露,然后找了一堆爱串门子的阎婆,让她们给广大的家长洗脑。
别人家的娃为什么读书那么好啊?
因为有薄荷清露提神醒脑。
你家的娃为什么读不进书呢?
因为没有薄荷清露为他驱赶蚊虫啊!
而且时值乡试,盛夏开考,一考便是半个多月。你想想,要是被蚊子咬得奇痒难耐,或是在考场中中了暑,还怎么能好到一个好成绩呢?
众家长一听,有道理啊!
赶紧勒紧裤腰带,买上一瓶薄荷清露。即便是苦了自己,都不能苦了孩子啊!更何况乡试在即,还指望他能高中,光耀门楣呢!
薄荷清露的销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简直就是赶考学子的必备神器,订单量突飞猛增,供不应求。
薄荷清露的销路好了,但是刘安又愁了起来,他的手里积压了一批甘松清露,怎么卖都卖不出去。
东西全是李姐的作坊出品的,质量有保障。制作时特意分隔了不同的房间,用了特定的蒸甑,绝不会出现窜味的问题。
所谓“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松作为岁寒三友之一,深受文人墨客的追捧。
因为“甘松”带了个“松”字,爱屋及乌,在一众香料中较受名士的喜爱。
连薄荷都能卖得如此抢手,甘松却是乏人问津,全然没道理啊!
刘安特意派人前去打听,问下来,问题还是出在了李姐的头上。
因为李姐当堂辱骂了士族领袖人物杨一清,所以他们的生意受到了一批士族的强烈抵制。
解铃还须系铃人,刘安又去找李姐出主意。李姐勾唇笑了笑,既然那些名士要抵制她的生意,她还非得从他们头上赚钱不可!
这次李姐给刘安支的招,叫“名士难过美人关”!
她让刘安用两瓶蔷薇清露,收买了宁夏卫的几名头牌名妓,让她们帮忙在名士间做推广。凡能推销出一瓶,就给她们提成。
杨柳风总是抵不过美娇娘的枕边风,一时间宁夏士族人人喷洒甘松清露,以为风流。
之后,李姐又出了第三招,叫“信仰之力无穷大”!
她推出了沉香清露和檀香清露,以市价九折的优惠价销往各处名刹古寺,并给采购的和尚一成半的提成,销量迅速猛增。
你是不是想问,一群和尚哪里需要那么多的清露?
其实,那些清露不是给和尚用的,而是专门用来招待那些来自勋贵世家的香客,给他们净手用的,净完手后再礼佛,才更能显示心中的诚意。
香客净手后留有余香,无形之中,又是对李姐的生意做了免费的宣传。
作坊的进账源源不断,别说是日进斗金的清露,单单是杀羊所得的羊胰、羊脂等废料做成的香胰子,就能保证将士每日的吃用花费,还有结余。
荷包鼓起来了,再也不愁军费的事了,刘安每日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对于李姐更是亲善,看着她的目光,就和看着银子差不多,不免让李霸提防起来,生怕他将自个儿的宝贝闺女给拐走了。
当兵的不少是贪酒的。李霸也不例外,因为嘴馋,偷偷寻觅了些蒸馏后的白酒,尝了一口。
好家伙!比烧酒更烧喉咙,冲得很,一点都不好喝,怪不得连毒物都受不了呢,还是留给那些个军医用吧!
他又溜到了沼气池口,偷偷打开了盖子往里瞧,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顿时扑面而来,熏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差点被臭晕过去,跌入了池子里,那可真是要遗臭万年了。
李姐翻了个白眼,“我的爹哟!这里面丢了那么多的秽物,臭不可闻,平日找人搅拌池水的时候,还得戴上口罩呢,您怎么敢直接将脑袋往里面凑啊!”
李霸揉了揉他的大肚子,“爹爹我这不是好奇嘛,这池子还真是稀奇呢,居然能将秽物的臭气当燃料。
“我们那几十亩屯田,有了这池水的灌溉,都成肥田了,番薯的长势也不错。
“昨个儿爹爹我,偷偷去地里挖了一个烤了吃,个头虽然还没长大,味道却是不错的,绵绵的,粉粉的,香着呢!
“要不是过了播种的季节,爹爹我还想再开垦个几十田地,种上这番薯呢!姐儿都是从哪儿,学来那么多的好法子的?”
李姐随口扯道,“姐儿看书啊!这些都是从书上得来的。”
李霸眯着眼,呵呵一笑,“读书好,爹爹改明个也读书!”
李霸读书少,好打发,沈钰却是个不好忽悠的,“番薯先不谈了,这沼气池的建造法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别拿蒙你爹的那套来蒙我,我读的书比你多,司工、司农的也看过不少,可没见过有类似沼气池的玩意儿。”
李姐眨了眨眼,毫无羞愧之心道,“我聪明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必将名垂青史,成为神话!”
“不愿说就算了,”沈钰轻哼了一声,话锋一转,“我和高升做了一批陶瓷炸炮,正要进行试验,你来吗?”
“那必须的!”
李姐将她爹和一批高级将领全拉了去,试验的地点是早就划定好了的,就在羊马城外,本是预留做壕沟的位置,用来爆破正好省去了人力挖掘的工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