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守护者1

长随在门外报告,“大人,长公主府派人来,求见大人。”

郝琦精神一振,忙让长子亲自去门房接人。

“啊呦,竟然是孙仙子、庆离大王,郝琦失礼了,应该亲自迎接二位。”郝琦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才在公主府才见到的孙蝶衣和庆离。

连忙起身相,请二人上座。

孙蝶衣一身道衣,头上戴了素色纱帽,掩起一头杂乱的短发。

她打量着屋内陈设,以心语说道:“都是自家人,蝶衣不和郝大人客气,大人也无需跟蝶衣客套。

我俩是小姐指派来护着大人安全的,大人只管接着办公事,给我俩就近寻个隐蔽处就行了。”

“您们就是在细雨斋斩杀妖邪的蝶衣仙子,庆离大王。”郝青山在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傻呀!美成这样惊心动魄的仙子,当然只有蝶衣仙子了吗。

庆离拎着相对于他的身材过长的佩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妖邪呀?明明是七个,嗯,稍稍有些难打发的坏人吗。

庆离其实从未当过凉山土人大王,但是,几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代凉山大王,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祖宗大王。’

没办法,他们确实都是庆离的同宗晚辈。

也正是因为有庆离这个老祖坐镇浣花溪,大凉山才内无叛乱,外无强人犯境,土人得以过了几百年安生日子。

“我可以跟你们学武吗?”郝青山难掩激动的心情,少年人都喜欢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眼前这两位恰好撞在了郝青山的崇拜点上。

天下第一仙子,天下剑法最优雅的大剑师。

庆离悟剑经常一闭关就是十数年,少问世事,待人接物都是直来直往。

见郝青山生的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一身的书卷气,说话坦荡直爽,竟心生欢喜,直愣愣的说道:“你会画画吗?画幅画给我看看,有没有跟我学剑的资格。”

“阿离!”孙蝶衣低哼轻喝,娇嗔的模样,在庆离眼里更加艳丽。直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孙蝶衣,“干嘛?”

“小姐让你来是保护郝大人父子,可不是让你找徒弟。”孙蝶衣气呼呼的剜了庆离一眼。

庆离摇头晃脑,念叨着:“予人于鱼,不如予人于渔;我教他剑法,才是给他提供的最好保护。”

“哦!说得好。”孙蝶衣气的呵呵冷笑,“等会儿白渊来了,你就给他一柄剑,让他冲出去自保。”

庆离的轴劲也上来了,梗着粗短的脖子,争辩道:“天下只有一个白渊,被小野师兄引走了,哪里还会来这里!”

“你,哼!吵赢我很厉害呀。

行,我不耽搁你收徒。

今日大业城比白渊厉害的大能可不止一两位,我现在不和你争,今天守护好了郝大人夫子。

庆离大王做的是对是错,明天回到家里,自有小姐分辨。”搁在以前,孙蝶衣绝对当即便抽剑,狂砍这死木头脑袋的家伙了,

在大凉山习惯了,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庆离,听孙蝶衣提到小姐,立马就蔫了。“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千万可别跟小姐说啊!”

郝青山好奇的问道:“你们说的是王家小姐吗?我听青霞说过,王家小姐是她遇见过最温婉知心的姐姐。

我怎么觉得庆离大王很怕她,好像王小姐很凶很可怖呢?”

郝琦有心从旁多观察孙蝶衣和庆离,一手负后,一手端着杯子遮挡着脸,茶水沾唇,借着放杯子的动作,侧身挪动脚步,移到了孙蝶衣视线死角。

庆离翻了个白眼,语速极快的说道:“你不要瞎说话,我们家小姐说话客客气气,有商有量,怎么会又凶又可怖!”

庆离纠缠孙蝶衣了几百年,最初的百十年,还是少年慕爱,后来的岁月已经说不清是倾慕还是割舍不开的亲情。相见,不是争吵就是斗剑,有了麻烦第一个驰援的一定是对方。就像今日,二人数十年未曾相见,联手杀敌却是珠联璧合。他知道孙蝶衣心里永远有块地方属于他,却不是他想要的那块地方。

他其实对加入汉阳县王家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然而孙蝶衣坚定不移的加入了汉阳县王家,他也就毫不迟疑地加入了。

但他怕王芝秀也是不折不扣的,首先,被无缺先生提前敲打过,对少爷小姐必须要比对他还要尊敬,不然......总结无缺先生说的一大堆的话,就是生死两难。

等一行人在公主府见到王芝秀,韦紫蝉和窦望修为浅,感知不到,庆离和孙蝶衣可是能清晰父感知到,小姐身边两个小姑娘的气息,比白渊还要恐怖。

眼神木讷的红裙小姑娘犹其可怕,感觉谁只要对王小姐稍有不敬,红裙小姑娘就要让他神魂俱灭。

稍后,知道了巫门天下行走,和书斋的天下行走,就是因为言语不当,被两个小姑娘当场镇压。

再私下一打听,黑裙的是阿大的女儿,红裙的大阵真灵,都是脑子不怎么正常,武力值顶着天花板的怪物。

庆离对这俩小姑奶奶的惧怕,已经是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以孙蝶衣的阅历和修行境界,郝琦的小动作如何能瞒过她。

她也清楚,和庆离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很难控制好情绪,好像几百年的修行都白瞎了,又回到了当年江湖相逢时,冲动任性的烂漫少女,行为和言语难免有些过激。

她修行多年,一旦惊醒,立刻就恢复了道心通明。

行了个道门稽首礼,大大方方,坦然说道:“是蝶衣的错,犯了嗔念,和阿离生出口舌之争。

也让郝大人,郝公子见笑了。

郝公子尽可取纸笔作画,蝶衣也想见识公子的丹青妙笔。”

郝琦不由得对面前艳媚无双的女冠心生钦佩。

他含笑朝满眼期盼的长子点了点头。

郝青山急不可耐的从旁取了大幅宣纸,铺在案子上,微一思量,笔落纸上,龙蛇疾走,寥寥数笔,勾画出了山岭的雏形。

庆离既是要看郝青山的画技,更重要的是观察他运笔的气韵,弯腰细看,满意的轻轻点头。

郝琦站在一侧,含笑抚须。

好似也在专心观画的孙蝶衣,突然并指在佩剑上一抹,利剑离鞘,疾刺向屋顶,庆离头也不抬,反手连刺出九剑,连绵的剑气卷向被孙蝶衣一剑逼出的黑影。

孙蝶衣边出剑,边手掐法诀虚空点画。

她本就聪慧非凡,涉猎极广;今日遇上了当世第一大阵师的白首师叔,怎会白白放过请教的机会,以白首之能,点拨一二,孙蝶衣在阵法一道上便大有精进。

她这时候施展的就是白首师叔独创的八卦锁井。

孙蝶衣催动真元,收紧八卦锁井,定住被庆离剑气缠住的黑影,一剑刺去,厉喝道:“是魔宗离魂术。离位,南二十丈。”

庆离甩手一剑,追着直斩而出的剑气,边急掠,边出剑斩开挡路的墙壁。

孙蝶衣望着后墙上被剑气斩开的窟窿,哭笑不得,低声咕哝道:“哎!一根筋的憨货。”

“是魔宗?”郝青山仰头看着不再扭动,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影。

孙蝶衣说道:“是魔宗的功法,使用的可不一定是魔宗弟子。”她收剑望向沉吟不语的郝琦,问道:“郝大人似乎事先就知道京兆府里藏有妖邪?”

郝琦点头道:“确实早就对有些人有怀疑,所以就有意将他们都召到京兆府,寻了些借口,羁留在花厅,想着这样能便于监管。

现在看来是我思虑不周,对妖魔的手段知之太少了。”

庆离顺着被他斩开的一长溜墙洞,手拖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人走了回来,扬手丢在了郝琦脚前。

“是贾县丞。”郝青山望着昏迷的中年官员,皱起了眉头。

庆离从案上取了白纸擦抹佩剑,说道:“还有个被我的剑气刺激得当场狂化的妖族,让我直接杀了。”

郝青山拎着袍襟一溜小跑而去,稍倾一脸的兴奋又顺着墙洞跑了回来。“是城防军的丘山校尉,好家伙,全身都是长毛,爪子.......。”他两只手环起,比划着,“嘴这么长......。”又忙着用手比划着。

庆离收剑入鞘,说道。“是熊妖。”

“熊妖!”郝琦神色大变。

..........

南衙大营,正在饮宴的将士陡然有惊叫声响起,本就体格雄伟的一队士卒喝了御赐的庆功酒,突然满面生出刚毛,急速狂化,巨大的身躯撑破了军袍,前突的大嘴獠牙突出。

身高丈二的巨大怪物,双臂摆动,贴近的桌椅人体便被挥走。

有人怒吼:“御酒有问题!”下一刻他也开始狂化变形。

“熊妖!”独孤勤大惊失色。

王近山视线从远处移到老将军身上,咬牙道:“熊妖!”

西门翰左手按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只桃花眼里情绪复杂,哑着嗓子:“熊妖。”

陛下在午门广场设宴,和此战表现优异战功卓着的将士共庆大捷

陛下又敕令,王近山和独孤勤、西门翰三位大将军,代表陛下来南衙大营,慰问数千回京大军;当然也少不了赐下丰盛的庆功酒宴。

三位大将军却全身甲胄,站的皇城延禧门城头,俯看着脚下的南衙大营。

城头箭垛后、营门外还藏着两千精挑细选的弓弩手。

“王爷为何盯着老夫!”独孤勤低吼道,他也不知为何焦躁难耐。

王近山冷着脸,挥动手中令旗,“轰隆”,南衙大营营门新添的铁闸急速落下,砸在新铺的黄沙地面上,渐起一团黄沙。

将越来越多狂猾的妖族,和不知所措的将士都封在了大营里。

“老将军。”隔着王近山,西门翰手指点点手背,又抹了抹脸。

“我这.......。”独孤勤本就汗毛发达的手背冒出了一层明显和汗毛不同的刚毛,神魂象听到了某种遥远的召唤,血脉不受控制的彭拜,他冲动的想要象脚下狂化的熊妖一样仰头长啸,那啸声是在呼唤自由,呼唤同伴,呼唤力量。

独孤勤冒出一层刚毛的腮帮肌肉扭曲,他紧咬着牙,拼尽全力压抑着躁动。

“独孤大将军!”王近山手握令旗,递到独孤勤眼前,“此时你的军职最高,此战理应由你来指挥。”

独孤勤抬起的手在离令旗一寸时,停在了空中。

“如果我拒绝,或者在指挥中有意出错?”

王近山握着令旗的手象铁铸般定在空中,语声也象钢铁坚硬冰冷,“那就证明老将军背叛了西魏国八百万军民,我会杀了你,接过指挥权。”

他没说背叛了陛下,也没说背叛了六镇,而是西魏国八百万军民。

“为西魏八百万军民而战!”独孤勤双目赤红,停在空中的手坚定的握上了鲜红的令旗。

鲜红的令旗左右摇动,城头上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吼声:“点火!”

无数铁锅里装着的火油被点燃,点点光华围住了南衙大营,火光映照出着兵器森冷光芒。

彻底狂化的熊妖,灵智受到药物影响,看到活动的物体,便狂奔过去撕咬成碎片。

惊恐无措的将士们拼命的往围墙边挤,人群里,有人看到城头立在熊熊火焰前的老将军,像落水的人看到了希望,高喊道:“大将军!”

有更多的人看到了森然而立的老将军。

“打旗语,命令,南衙营中将士,结阵自保。”独孤勤说道,立即有参军站出来,挥动两支三角旗。

铁浮图的将士立即相互呼唤,在大营一角,单独组成了座炎月阵。既阻挡发狂突奔的熊妖,也阻止慕容轻骑将士接近。

慕容轻骑有军官扯着嗓子招呼军卒,试图也组成军阵自保,人潮一阵涌动,那个军官就不见了。

“不止熊妖......。”西门翰扶着箭垛,俯身下望,冷不防被王近山攥住袍领拽了回去。一支羽箭带着西门翰的一缕发丝钉在城楼檐上。

王近山松开手,厉喝道:“盾牌手!”

一队重盾手随身跑出,举盾护在三人前面。

“是自愿服下回妖丹的,酒里的药服下的时间太短,现在只对原始妖族起了作用,服食回妖丹的药效不明显,起效的时间也更长。”王近山举着张圆盾,探头看了两眼。

“我曹!”西门翰蹲在地上,抹去额头上的鲜血,羽箭刮出了一道一寸多长的血槽,他扯下一片袍襟按在伤口上。“王爷,狂化的得有几百,剩下的慕容轻骑四五千,咱们挑来选去,信得过的就三千将士,宫中面留了一千,两千人能拿下

陛下那边兴许比咱们还危险,等着咱们支援呢!”

上了战阵,西门翰就不迷糊了,既有大局观,还敢打敢拼。他这话在跟王近山说,却是说给老将军独孤勤听的。

独孤勤咬牙吼道:“全军,火箭准备!覆盖西南,三连射!”

随着老将军手里的令旗猛然挥动,曳着火光的箭雨飞离城头,转瞬间覆盖了熊妖最多的四分之一南衙大营,连续三轮无差别的攻击,熊妖和挤在高大的围墙边的将士都倒在了箭雨中。

“传令,铁浮图转去西南,打扫战场。。。。

。。。。。。

。。。。。全军,火箭准备,覆盖东南,三连射!。。。。。”

命令不停的传达出去,红旗挥动,就是一轮无情的收割!数百铁浮图随着城头旗令,边跑动着,边捡起刀剑武装自己,在所有蠕动的物体上补刀!

他们的手染上了恐怖熊妖的血,也染上了不久前还共饮的袍泽的热血。

无差别的箭雨覆盖,就紧追在他们身后。

这是修罗场,他们能够信任,可以依靠的只有一起边狂奔,边杀戮的老兄弟们。

“独孤大将军,让我带亲卫下去吧。”西门翰丢掉染血的袍襟,把头盔扣在头上。

“再等一等,铁浮图战力尚存,还能消耗一阵子。”独孤勤的话语声阴冷刺骨,“我们,伤亡不起。”

铁浮图乃独孤氏最精锐的子弟兵,却为了‘伤亡不起的我们’,在消耗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王近山默然。

西门翰默然。

陛下选择他们三人负责挑选、指挥的这支精锐,仅有三千人。

一个月的时间,在京都城十万将士中,只挑选出了三千,同时具有秦人和六镇血脉,忠诚于这个国家的勇士。

陛下单独召见大将军独孤勤时,走下御座,躬身叫了一声‘舅爷!’。

君臣久久默然。

独孤勤离开内宫的时候,是宇文拔还是韩建成叫出的这声‘舅爷’,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孩子的‘舅爷’,有义务扶着孩子走一程。

岳父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西门翰,家人给了跌入人生谷底的他最后的温暖,让他主动向家人敞开了心扉。

关于国家和君主,关于武人的忠诚,关于大丈夫的身后名,老学究的岳父踏踏实实的为他补上了,忠孝礼智信,这一课。

他以奏书的方式,向陛下表述了自己对国家,对君王的忠诚之心。他没觉得臣服的屈辱,身为武将就应该如此,忠于国家,守卫国家,为了这个国家战死,也会英灵永存。

如今,外有强敌窥伺,内有妖孽横生。

他们和三千将士,就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守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