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观的人们眼里,锦衣少年仿佛好奇心太重,带着个也不知轻重的侍女,竟然走近了剧斗的双方。
即便少年腰后插的的直刀,也因不足尺寸,让人们觉得像是件玩具,
有好心人在二人身后吆喝,提醒他们危险。
是的,很危险。
所有人已经看出来,这种新奇的不必近身,隔空搏斗,要远比熟悉的肌肉虬髯的大汉拳拳到肉的厮斗更加凶险。
这就无怪乎大家会为少年和黝黑侍女担心了。
锦衣少年半转过身,豪门纨绔劲头的大剌剌的抱拳拱手,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谢谢老少爷们的好意了。”
齿白唇红俊俏少年郎懵懂的样子,引得好心人规劝声更加大了,可惜少年脚下的脚步毫不停顿。
对峙的双方也察觉到突兀出现的少年少女。
燕俱罗等人自是知道二人的来历,仅是有些好奇,王珍珠这个傲娇的大杀器怎么会对几个小角色生出兴趣。
盛放歌这边的很容易就辨识出,锦衣少年
“帮刘二一下吧!”温自在在王珍珠耳边低声恳求道。
“瓜娃子,你没瞧见吗,刘二在给殷三创造机会呢,耍剑的这个家伙一旦心神出现松懈,就要中了殷三夺魄的阴招。那柄不是他本命飞剑的仙兵,就不听他的话了。”黝黑少女白了同行的少年一眼。
刘青山容貌豪迈,其实是个小心儿眼的,在盛放歌手里吃了亏,心里就一直没有放下。总是念叨,姓盛是如果没了仙兵飞剑,以他现在的境界,报仇绝对不是问题。只是想了又想,也想不出盛放歌会傻到不用飞剑。瞅机会向燕俱罗讨教,被燕俱罗骂‘瓜怂货!’屁股上踹了几脚,让他好好修习,提高境界,有个十年八年的苦练,武道境界提高到九品,自然能报仇。
刘青山觉得自己又不是真是瓜怂,自己境界提高,盛家兄弟难道就不提高了?十年八年的也太久了。
拉着殷三跑了趟汉阳县,用一大包西市出名的糕点贿赂王珍珠,讨要到了一个对付盛放歌的法子。
说起来也是天地规则限制,千年来御剑的剑修稀缺,人们只知道剑修杀伐凌厉,对对付剑修的手段却知之甚少。刘青山才在身边就有一位剑修的克星却不自知。
剑修以意念牵引飞剑,殷三修行的夺魄法,是近千年才出现的法门,夺魄的意思就是惑乱心神,致使魂魄迷乱。只要剑修的飞剑不是本命物,相距的远了,或者心神松懈,便会被影响到和飞剑心意相连。即便无法夺取盛放歌对飞剑的控制权,也能让盛放歌对飞剑的控制出现凝滞,给刘青山近身攻击的机会。
“呵呵呵,是我想瞅瞅那柄剑。”温自在恬着脸,嘻嘻笑着。
“哼,早说呀!”王珍珠嘴里说着话,径直走向刘青山和盛放歌中间,手一扬,将隔空将无柄飞剑牵引过来,见飞剑青芒绽放,嗡嗡颤鸣,就像只努力挣脱束缚的幼兽,随手一记手刀斩在空中,青亮的剑芒顿时敛起,细长的无柄长剑,乖巧的落在少女摊开的手掌中。
五丈外,盛放歌心弦撕裂般的剧痛,面色煞白,骤然跌坐在地。
“呶,拿去看吧!”王珍珠有不知无数只眼睛闪动着惊诧,随手将夺来的仙兵飞剑丢给了满面雀跃的锦衣少年。
仙剑画出一道不大的弧线,落向温自在手中,就在空中的短暂时间,泛着青芒的无柄长剑化作了比少年拳头小一号的银色铁块,“哦,这就是剑丸!”温自在上下掂量着银色剑丸,试着注入内息激发剑丸化为长剑,连着试了三次,剑丸都没有任何反应,少年嘟着嘴,“什么呀!就是块铁疙瘩。”
“要用精血饲养熟了,再收入窍穴温养十几二十年,费时间还要受大苦。而且受苦再多,顶多也就是中炼,远远比不上剑修自身生出的本命飞剑。”
“那就是鸡肋了!?”
“差不多吧!”
“哦!没多大意思,我还给他。”
王珍珠正要答应,心湖忽然响起小姐的心语声,随即拿手指着城门口方向,“你抛给青霞,她兴许能用上。”
在无数惊诧的目光盯视下,锦衣少年甩臂,在修行者眼中珍贵无比的仙剑剑丸,反射着秋日的光华,高高的飞越在空中,投射向了城门下穿宫装的少女。
就在郝青霞抬手接住剑丸的同时,王珍珠猛然跨出数步,散发出一道凌厉刀气,强横的在黄老道布设的缩井符以及白氏兄弟阵法中切开了道口子,平摊的手掌横滑,好似解牛刀拆解牛骨,妙至毫巅,在山河图与白氏兄弟膝头间划过。舒展开的画卷随着手掌卷起,手掌收起时,画卷已经滑入了少女衣袖。
探出的就脚尖在地上一点,突进的脚步丝滑的转成了急退,身形转瞬间就脱出了刀意切出的缺口。
画卷收起,悬在白氏兄弟头顶的青翠山峰霎时间消失,幸好黄老道早早就关注着王珍珠,及时收敛的雷法,才让白氏兄弟免去了天雷轰顶。
“我拿回去看几天。”黝黑少女难得轻声细气解释了一句,做出的事情却是蛮横到了极点。
画卷到手,像来时一样突兀,丢下满脑子惊愕的白家兄弟,转身就走。
边走,边回头向鹅蛋脸小公主挥了挥手。
苏鲁候看了眼鹅蛋脸小姑娘身后张开的两对翅屏,再斜乜了眼站在场中低语着的慕容素叔侄。
尊贵的公主殿下打出了仪仗,殿下亲至,慕容素却故作不知,不来参见。
苏鲁候的阴阳脸好着的半张脸肌肉紧绷,躬腰抱拳,“殿下为慕容素求情保命,慕容素对殿下无礼至极,叛臣贼子,当诛之!”
说话时,眼角余光看着抱着狭刀的燕俱罗。大宗师燕俱罗担当西魏守宫槐,是为了履行和先帝的协议,在朝中高层中间已经不是秘密,户部已经拨出修建庙宇道观的钱粮。但是,知道公主殿下是燕师最宠爱的小师妹的人很少,苏鲁候就是很少的人中的一个。
一个武道大宗师,无论杀力如何高超,终究是孤单的个体,只有融入某个势力强大的宗门或者族群,才会使得苏鲁侯敬畏,进而当做依靠。
自慕容氏发动宫变之后的这段时光,曾经神秘孤独的内宫守宫槐燕俱罗,多次引来外力相助,苏鲁候如何还看不出来在燕俱罗身后,有着一股不容轻视的庞大势力。
苏鲁候很满意燕俱罗的反应,虬髯间的深邃眸子骤然闪烁冷光,一直抱在胸前的狭刀被左手捉着,一身灰袍无风自动。
燕俱罗确实生气了!
就方才那种局面,如果小师妹在城头出现的稍迟片刻,或者,小师妹不替鬼子六求情,鬼子六这个祸害兴许早就被诛杀了。当然,之所以会出现方才的局面,少不了燕俱罗在内的一批人,在暗中或多或少的推波助澜。
慕容素带着慕容氏六千子弟兵进京,是阳谋,展现的是慕容氏鱼死网破的决心。
将六千慕容氏轻骑放进京都城,安排好相应的手段,随时随地皆能将这支血战而归的强军镇压,也是阳谋。就是硬碰硬的让所有六镇的家主、将军们明白,当今的朝廷绝对有能力镇压任何不臣。
无论是招揽来的山上修士、江湖武夫,还是成建制的大军,进了京城必须收起桀骜,向朝廷俯首。
用慕容素的一颗首级,杀鸡儆猴,燕俱罗等人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心里的共识。
小公主的出现使得进入最佳诛杀慕容素的进程出现了反复,是的,燕俱罗就是觉得慕容素这次回京迟早要死掉,错过当众杀他的时机就是个反复,有点烦人,还要在找机会。
因为王珍珠骤然来去,如火如荼的厮斗也戛然而止。
说不上胜负已分,但是,看盛放歌三人凄惨惶惑的模样,明显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
刘青山将套在左臂的钢盾摘下,看了眼边缘被切削的全是豁牙的钢盾,随手丢在地上。陆瑶收起了长弓,和阿信并肩而立,低声说着话。瑾儿从人群里挤出来,小跑向二人。狐脸儿少女追在王珍珠身后,去了街角的酒楼。
只有殷三,依旧神情漠然,紧盯着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一小群人。
“公主殿下!”
围观的人群中有暴雨天灾后,从汉阳城折返京都的流民,遥遥望见城门下的人群分开,显露出身着宫装的小公主,一眼便认出就是施粮救灾,和蔼亲切的那个小姑娘。
有人失声叫出声来,接着就有大批得到小公主庇护的流民喊着‘公主殿下’跪下身来。
在他们朴素的情怀里,被驱逐出京的流民能得以活下来,还被允许折返京动城,都来自善良的小公主的恩赐。
有人带头,周边的人不由得就被带动,密密麻麻的数万人,从前向后像是接力一样,一层接着一层跪伏在地。
郝青霞含笑向一时间不知要不要也跪拜的陆瑶招手,“瑶姐姐,快过来。”
陆瑶使劲抿着唇,忍着笑,带着瑾儿站到了小公主侧后。看着陡然矮了半截的人潮,轻声调侃道,“万民朝拜呀!青霞威武。”
“什么呀!?瑶姐没看见吗,该低下身子的站了笔直?”鹅蛋脸小公主语气中带着哀怨,还有几分自嘲。
“不肯低下身子,就不要直起来了。”燕俱罗冷笑着大踏步走出,鼓动内息将语声送出,“不臣者斩!”
环绕在慕容素身后的十数人中有怒目瞪视者,刚要出声驳斥,斜照的暖红秋阳里陡然挂起一泓清亮的光华,潋滟刀光在雄壮的武者腰间流过,八尺的汉子齐腰分成两截,上半身双臂头颅也被消掉,墩在地上象个四尺高的肉桩子。
“你.....开杀戒.....为什么?”慕容广不解的皱着眉,脱口问道。在他所知中,燕俱罗来自化外佛道门中,修习的虽是杀人技,却重因果,戒杀生。
“跪,还是死!?”燕俱罗不理慕容广,逼视着慕容素,沉声问道。
“你真要杀我?”慕容素反问道。
王珍珠出现前,整个情势迷乱难辨,却都没出了慕容素的预想范畴。也就是他和他带回京都的人手,有能力制造麻烦。
但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黝黑少女突兀的冒了出来,他麾下最强的四人,盛放声进城便神魂俱灭,剩下的三人眨眼间也被黝黑少女......说打败了似乎也不对,因为少女并没有攻击三人,然而,法宝仙兵被夺走,还是败了!
在燕俱罗面前,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哪怕面对千军万马,深陷敌阵时,都没有过这种恐惧。
他是一位足智多谋无所畏惧的统帅,一个无所不用的兵家,深知追求胜利想要保存生命,为了最后的胜利非要牺牲性命,也是牺牲别人的。
当觉察燕俱罗杀意骤然提升的刹那,慕容素迅疾向着小公主跪了下去,跪倒后,才伸出手去拉侄儿。
燕俱罗的视线移动到依旧站着的人们,语声清冷,“一个个失去旧日在西魏国的宗门,跑到了的在南梁东魏,混得人不人鬼不鬼,想要跪人家的王都没机会。怎么?!回了西魏国还腰杆子硬了。是忘了当初被六镇铁骑驱逐,还是觉得如今的西魏国没有英雄好汉!?”
就在燕俱罗向前的时候,赵澜庭祭出松纹古剑,长达两丈的巨剑,剑尖朝下,悬停在十丈空中。陆瑶也取出了长弓,羽箭搭弦。刘青山和殷三走到了燕俱罗身后。更有邢飞雄从一座高楼上飘然掠来,双手抱胸,盯着面色苦涩,心有不甘却又犹疑不定的众人。
“公主殿下代表的是朝廷,懂不懂呀!”阿信忽然窜进人群中,在他们的肩膀上拍打着,“不管哪一个将军、官员跟你们许了恢复宗门呀,或者别的什么愿,朝廷如果不认可,就什么也不是。但是啊!公主殿下应允,可是代表陛下的意思,在西魏国就是不打折扣的敕命。
你们呀!一个个在军中拼杀,结果是拎着冷猪头不懂得找庙门,瞎折腾!
看清楚了,公主殿下在那面,该表功就表功,有什么想法,也直接禀明公主殿下。”
杀气弥漫,剑拔弩张的局面,被阿信一同咋呼嚷嚷,十数个僵直紧张的修行者和武道上三品高手,借势转向小公主,跪拜在地。
“都起来吧,随后跟我进皇城,到宗人府说话。”郝青霞绷着脸,摆手示意跪在眼前的众人去一旁站立。
郝青霞走出环绕的人群,张开双臂,手臂向上缓缓抬起,面上带着和曦的微笑,鼓动真元,尽量的大声说道:“大家都平身吧!”
等跪伏的人群由近到远,一层层站立起来,接着说道:“今日我西魏大军大捷归来,陛下哥哥有恩旨颁下,大业城三日不禁。此处的高台歌舞表演,将会连续三日。”
在民众的欢呼声中,郝青霞优雅的摆动宽大的袍袖,缓缓的走回了皇城大门内。
城楼,郝琦紧攥的手到了这时候才缓缓的松开,一旁的独孤绿压抑在胸口的一口气,也大声的呼了出来。
俩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事情能如此淡化解决都很庆幸,但对小公主超乎年龄的成熟圆滑,作为父亲的郝琦心生欣慰,而独孤绿却是暗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