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神器中的这本书,记载的内容截止在千年前,有了这本书,王小石对所谓的封天要比岳霖更为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以他的推测,最初封天的目的是为了压缩妖族生存空间。
相比源源不断的随时降临这方天地的妖族,人族大修行者在数量上居于绝对的弱势。为这方天地撑起一层隔绝妖族的结界,确实是个从根源上解决的好法子。结界内施加禁制,虽然也限制了人族修行者的修行上限,更多的还是大大削弱了妖族的破坏力。假以时日,人族大修行者数量增加,妖族得不到补充,双方顶尖强者对比,就倾斜向人族。
妖族被压制之后,数次封天,目的就变成了限制修行者,维护普通的人族。
最近的一次封天,封禁西魏疆域,施法者花无缺,当时的法力,估计仅仅能够达到施出封禁这种大神通的临界点,勉强能维持百年时间。
就像封禁的西魏之外,武道上三品、修行者野游境之上,大有人在。各层封禁夹层间,也存在一些强者,或是以神魂,或是以法相、金身的方式,留在结界之外。
花无缺解除结界动用的就是留在虚界的金身法相。
王小石想从岳霖这儿了解的还是最近一千年。无论是镇守一方的山神真君,还是流亡四方的孤魂野鬼,或者是转世为人,岳霖终究是这方天地千年变迁的见证者。
“......远古以来,人族间分分合合,相比起大秦一统天下前的乱世,人族在这千年间,大秦武帝北征,开疆拓土;魏人南下,灭秦立国;东西二魏和南梁三足鼎立;全不算上什么。
这千年间真正影响到人族的大事件,只有一件。
佛门打造出控制神魂转生的六道轮。我,就是通过六道轮得以转生。”
“......六道轮回算是另辟蹊径,达成了修行者长生久世的终极追求,对人族的影响,必然远达千万年之后......光武大皇帝灭佛,是不得不为之,光武大皇帝稍迟三五年动手,恐怕俗世帝王的力量就难以撼动佛门了......不光我,还有大秦第一将吴起在内的众多英魄,一直都被佛门拘禁着,以备需要的时候,通过六道轮重新转世,供佛门驱使......
整个天下尽为佛国!
光武大皇帝灭佛,是得到了那一家帮助,才得以实现.....其实也没能彻底灭了佛门,反而促使南方部分士族和朝廷离心离德,为衣冠南渡埋下了伏笔.....
我是趁着光武大皇帝灭佛的混乱,挣脱了禁锢,投入六道轮,转世再生。
.......据我所知,东魏战神紫阳候,是吴起一部分英魂再生,吴起剩下的一半英魂被枯剑僧收藏,如今也转世再生,近两年西魏国突然崛起的万人敌黑骑将,很可能就是吴起的转世。
佛祖被那家的双剑封压在某处秘境,迫使佛门失去了对六道轮绝对的控制,反而使得六道轮更接近佛祖炼制时的初心,大善大德得以往生.....
公子你该是那家人吧!?
飞燕.....温暖,在挪移气运的过程中,会改变气运属性,虽然是元氏大长老一心想实现的,实际上却纯属意外。是温暖自身隐藏的特性,就是水性,至软至柔,变化无方。
将刚亡故的元氏近枝气运不住的挪移给她,转生出的竟然就是元氏大长老想要作伪的帝后气运。
这次见面,我很奇怪,温暖身负的气运又起了变化,似乎掺入了些王霸之气。公子又将谁的气运挪移给她了?
情蛊发动,无医可救,公子是如何医好了温暖?
还有......."
在幻境中久了,俩人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每当岳霖问出一大堆问题,王小石就会将她独自留在幻境里,自己换一处幻境接着观察研究。有了新的疑惑,又找过去。如此这般,就象他是外表气度谦和,内里专横跋扈的主人,岳霖托庇其羽翼下,打磨几次,便不情不愿的按着主人的心意说话行事。
王小石将这处幻境当做了和外面天地中间的过渡,独自浏览幻境之余,也总要回到这处幻境坐坐,静静的坐在灵泉边,极目远眺碧天绿草,将思绪从某一个时空彻底抽离。和岳霖聊天时,偶尔会请温暖跳一支舞。
温暖在幻境中最快活的一个,恢复了绝世容颜,也恢复了妙龄少女的开朗活泼。外面世界中的诸般恩怨纠葛都不必去想,入目的无垠碧草蓝天,更是契合了记忆中草原深处的家乡。
进入幻境,她就如同无拘无束的精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洋溢着欢乐,感染着这方小天地。
当她开始跳舞的时候,凤鸟会掠过草地,让花朵绽放的更为灿烂,还牵来五彩云霞,极其用心的布在碧蓝的天空,一切都做完了便落在梧桐树上,张开七彩的长羽,高大的梧桐树便象竖立在如茵大地上的巨大花束。
灵泉边的石台上有只翠竹笛子,王小石捡起竹笛,放在唇边,忽然就懂得了吹奏。
悠扬的笛声响起,美丽的精灵以天地为幕,舒展着她惊人柔软的肢体,轻盈的舞动着......。
岳霖捻起灵泉水,向空中,布下一层水雾,阳光落在上面,生出一道彩虹,彩虹一头垂在精灵的脚旁,弯拱成桥,通向浩渺的碧空。
随着银发俊美少年吹出空灵悦耳的笛声,凤鸟飞到了彩虹侧畔,伴着美丽的精灵,边舞边踏着彩虹升上天空......。
王小石带温暖进入幻境,和她有过一次严肃的谈话。他指着自己满头银发,开诚布公的说明,无法确定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也无法确认解除了温暖的情蛊,是否引起某种带有不良反应的并发症。
他和温暖所谓的病,其实都是中了人为设计出的毒,没有治愈的先例,没有参考,自然无法下结论。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所得也有所失。外人能看到的疮口消失了,多了一头银发;如影相随的蚀骨之痛没了,性情生出平和之气。
还有他自己心中独有的感受。王庄的天是四四方方一小块,地下堡子还有一圈深沟隔绝外界。在地堡子天井仰头望天,就是个‘囚’字,站在庄外看庄中的人,还是个‘囚’字。在空间神器里浏览学习之后,自然知道了王庄的地貌和建筑形状构造出的是一座遮蔽气机的玄妙阵法,某些点位必定以法宝镇着,既压制气机外泄,也阻绝了天地间的窥视。
在王庄生活了十几年,却不自知,在这两个‘囚’字里困着。
有些异于常人的东西,在庄子里隐隐约约,这次离开庄子才脱出了压制,明晰起来。他能清晰的看到人身上蕴含着或明或暗的光,光芒的色泽与他们的身份和健康一一对应;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牵伸出细线相互连接着,细线或粗或细,或紧或松,通过那些细线,便能辨识出人与人的关系。到了小城定居下来,生来从不做梦的他,开始做梦,但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却让他有种觉醒的感觉。。。。。。
现在这些异象消失了。
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需要一个近似的同类,交流心得感悟。首选是青瓦片儿,但王小石不想再和他,以及他的家人发生关联。次选就是温暖了。
温暖显然没有明白王小石急迫的心情,美丽的眸子羞怯的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俊美少年,唇瓣微颤,“我觉得挺好。”
王小石只得放弃探讨。
如今在真实天地中的王小石,状态极其玄妙。
就如同身体原地不动,头脑却在奔雷闪电般的狂奔。
孱弱的肉体,即施展不出武道,也施展不出道法神通。
留在王珍珠手里的符箓被激发。王小石带着温暖,瞬间被拉回大雨中的午后。
符箓,勉强能算得上是王小石这段时间里,唯一学以致用的一门技能。
领悟自幻境符箓之道,想要施展,终究需要修行境界的支撑。武道九品化神巅峰,二境柳筋境修士,才能书写符箓。但是,还有个取巧的法子,在书写符箓的纸张上做文章。龙虎山、九真观这种大宗门,年轻弟子出门历练,都携带有几张长辈师长炼化的蕴藉灵气的符纸,作为保命之物。九真观矮个老真人携带独孤绿施展缩地术的青色符纸,便是宗门重宝级别,从远古时期密藏到现在的顶级符纸,属于是用一张少一张。
有了游野境的岳霖相助,还有个时间流速不同的空间神器,炼化出几张高阶符纸,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了。
交换条件就是教岳霖一门炼器的高明神通。以王小石现在脑中的储备,不过是小事一件。
被骤然扯回,王小石并不慌张,珍珠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即便有什么人找来,此时必然还离得很远。
他示意温暖换件衣裙,他来往空间神器只是意识,温暖和岳霖却是以真身往返,外间一个时辰,在空间神器里已过去十数日。衣裙说不上脏污不堪,却也起了不少褶皱。
趁着空档,翻看起八极弩摄取的影像,他将意识直接和八极弩阵联结,无数影像便飞速的在脑中闪现。
投枪在大雨中飙飞,奔行的马蹄踏在染血的泥泞里,痞赖少年面对雄关意态飞扬......披着蓑衣巡城的蛋头县令,脚下一滑,摔了一身的泥泞......狐脸儿少女托着腮,蹙眉苦思的样子......在笑口常开的身材浑圆的青年人,登上马车,放下车帘,紧皱起了眉头......
好奇的眨了下眼,将影像稳定住,下一刻,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是一段午时前,县衙大堂的影像。
画面里人物众多,新上任的县令老爷升堂审案,小城中能叫得上名字的几乎都在,还有众多面生的流民围观。
对百姓开放的正式场合,主审官还是要由县令大人担任,蛋头县令审案就已经具备足够的笑点了,没想到原告比主审官还要搞笑,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把杜小娥请出来当举报人,也就是原告。挺胸抬头站在公堂上,不停地四顾扬手,活脱脱个登台的当红名角儿。
看得出来,县衙几位官老爷是想要尽可能体现公正公平,留给被告陶掌柜很多便利,寻找证人、聘请讼师。
但是,原告太强大了!
女婿走后,杜小娥拉着闺女像审犯人一样,终于搞清了,原来找自家合伙开酒坊的,有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一个县主还有大学士的孙女,最不济的一个也是小财神最宠溺的胞妹。
杜小娥的精神样貌顿时便晋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整个人洋溢着自信,仪态显出了雍容,言辞用句带了些文雅。只有大嗓门和刁钻毒辣的语风,一时间积重难返。
被告陶掌柜找来了开设私塾的族叔当讼师。
小城不大,值得闹到官府解决的矛盾冲突不多;打官司,原被告都不熟悉。
年纪相仿,比邻而居自然知道许多往日的臭事。
“陶老梗,读书人,扒灰......”杜小娥被对面的教书先生,拿自己酿出的酒水酸涩,嘲讽了几句,便掀起对方的老底,“好手段,不愧读过书,知书达礼,扒一个,又一个。哎,哎!别走呀,官司还没打完,官老爷还没判案呢!”
高个老书生掩面而走,坐在侧面公案后的小叶和高晋努力板着脸,整个后背一抽一抽,围观的人群起哄声此起彼伏。
“啪!”惊堂木拍在公案上,沸腾的大堂上顿时清净了。
刘茂手按在惊堂木上,侧头小声问道:“
“证人上堂。”苏秘一脸肃然,望着堂下,头不动,嘴唇微动。
“证人,证人都到了吗?啊......原告证人先上。”刘茂大声喝道。
大早上河堤上发成的事情早已在城中传开了,私下都骂姓陶的不是东西,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事被闹到公堂上。
更想不到原告不是王家小娘,杜小娥举告的陶掌柜的罪名更是离奇,攀诬、挑拨,聚众生事。
本城本土的看不懂,外乡流民更不懂了,下雨天,有热闹看,总是个乐子。
终归还是能看出些风向,县衙的官爷们向着原告。有人嘀嘀咕咕,不一会,原告是县尉大人岳母不论本乡人还是外乡客都知道了。
有了讼师悲惨遭遇在前,原告找来的证人言语都极为拘谨,尽可能别触怒了泼辣的被告。证人的证词还原了河堤上发生的事情,从昨天,到今早,前因后果,清清楚楚。
“被告,证人所言可有不实之处?”刘茂盯着陶掌柜。
“没有,小人实在不解,明明是王家失信,杜大娘何以指控小人聚众生事。”
“本官也不知道呀!”刘茂咧着大嘴,冷笑道:“既然杜大娘子有此指控,还是让她告诉你吧。”
“我也有证人。”杜小娥道。
“原告证人上堂。”
随着刘茂的喝声,四个壮汉抬上来一副担架。
王小石看清担架上趴着的人,眼睛眯了眯。
许敬祖努力扬起头,朝公案方向抱拳拱手,解释了身有疾病,无法起身行礼,得到县令大人允可,转而解释起自己的身份。将流亡京都的一家人,如何自卖为奴的经过娓娓道出,大堂的气氛变得压抑,堂下人群中有啼哭声传出。
“.......这是小人自卖自身给王家为奴的卖身契,还有小人妻子,儿女的卖身契,都在小人手里。无论小人撕了了还是烧掉,都没人管。
公子小姐至始至终就没拿小人一家人当下人,是公子医者仁心,怜惜小人一家妇孺病残.......。小人读的也是圣贤书,也知感恩图报。公子小姐何种想法,小人一家无权质评,但是,有没有一纸契约,许家四口都是王家的家奴。”
堂下有人鼓掌,喝彩声此起彼伏,喊道最起劲的都是流民。
“陶掌柜指责我家小姐言而无信,我问你,去河堤上打捞漂浮物,是我家公子小姐逼迫你去的吗?不是,双方签下文书了吗?没有,你指责我家小姐言而无信要求赔偿损失,我家小姐推诿拒绝了吗?没有呀!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今天去河堤上的如果是我家公子,你敢指责我家公子,讨要赔偿吗!?”最后这一问,许敬祖挣扎着支撑起上身,怒目圆睁,声音陡然拔高。
“陶掌柜答不出了!
我替你回答,如果公子没有为了医治病患,引发自身旧疾,病重无法视事,你,绝,不,敢,造,次!”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出‘你绝不敢造次!’,所有人的思维都被他引导,似乎看到家中缺少男人支撑的弱女子,在外做事委屈求全。
许敬祖用手使劲拍打着地面,视线在流民聚集处缓缓移动,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公子小姐慈悲仁厚,便是流落到此短短数日的我等,也深受其恩。十字街口铺子,大灶上烈日炎炎的淡盐水,落雨湿冷滚烫的姜汤,谁没喝过?王家上下人等,谁人另眼看待过我等?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当日恳求县令大人,阻止向西迁徙的人,就是我家公子。”堂下响起嗡嗡的低声交谈声。
“陶掌柜,你是如何对待流落到此的我等呢?拉帮结派打压威胁,极尽压榨之能事。
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家小姐宁肯赔钱,也要请你离开河堤。”
“对,你家小姐做得对!”
“.......不该赔偿他......”人群沸腾。
。。。。。。。。。
王小石挑了挑眉,心里的感觉怪怪的,“随意捡回来,就捡回来了个......怪物!这家伙太能蛊惑人心了。”
“少爷,童掌柜来了。”
屋门外,童掌柜和一位中年人等在雨檐下。
王小石揉着眼睛,打开了屋门,“童掌柜,巧了,我正想让人去请您过来呢!屋里坐,温暖,泡茶。”
“你.......这是.......”童掌柜瞧着少年披散在肩头的银发,愕然的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