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成长5

小叶跨出大门,一转身,猛然轻呼出声,“你......。”

大门外,陶掌柜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神情怯怯的贴墙站着,见小叶出门,忙不迭的拱手作揖,“县尉大人,您要给小民做主呀!”

“你找我......”小叶指着自己的鼻子,“为你做主!”陶掌柜是什么货色,小叶十分清楚,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没见过他吃过亏。为人捧高踩低,小叶当狱卒时都不会拿正眼看他。

陶掌柜哭丧着脸,连连点头。

“县令大人就在王家粥铺,有冤情,自去找他。”

“县尉大人......小民不敢找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和欺辱小民的......相熟......求县尉大人看在相亲相邻的情分上,为小民做主。”

“哦!”小叶上下打量着陶掌柜,不见身上有何处不妥,视线落在他脸上,见他虽然挤出了个哀苦的表情,一对眼珠却转个不停。“说说吧!”

二人立在门口,陶掌柜把河堤上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停,停一下。”小叶不解的皱起了眉,冷声喝问:“你说王家出尔反尔,讨要损失,王家小姐当即便答应了,让你到王家去取钱。你何来的冤情!?

消遣本县尉,好玩嘛!”

二人说话声传入院内,杜家三口出门站在小叶身后。

“县尉大人,事情不止只是如此。”陶掌柜急的猛摇着手,“王家小娘哪里是赔钱呀!她是仗势欺人啊。她是仗着主薄大人胞妹撑腰......算计了小民呀。”

“啊呦,还有人能算计了你陶掌柜!”杜小娥张嘴就是酸不溜秋,昨日家里摊上了大事,主薄大人的妹子在自家遇刺,后来酒坊又被天雷击中,家彻底毁了。某一刻,杜小娥真可是万念俱灰。

万幸的有个当上了县尉的好女婿,和主薄大人是县衙的同僚,把杜家从刺杀一事中摘了出去,将一家三口接过来住,不至于无家可归。刚才夫妻俩偷听女婿跟女儿,对于酒坊重建分配股份所讲的秘密,可说是行到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得意时,精神头就十足,说话的嗓门比往日还要大三分。苏主薄可是待女婿不薄,岂能任由陶掌柜攀诬。

“姓陶的,这儿是我姑爷私宅,有冤情,打官司,正街上的衙门大门敞着呢!空口白牙攀诬官家家眷,别把我们姑爷牵扯进去。走,走,我陪着你去县衙。

这官司今个你不打都不行。”

“我......我,我不打官司,就是......想请县尉大人帮我跟王家小娘说说情。”

“姓陶的,你贪占便宜,可以不要脸,我们家姑爷还要脸呢!滚.......”

瞧着陶掌柜仓皇走出巷子,小叶好奇问道:“婶子怎么知道他是找我帮着求情的?”

杜小娥撇撇嘴,“就他呀!占便宜占少了,就跟死了爹一样的德行,一准是王家小娘答应了赔他损失,收了他在河堤上占的位置、搭建的棚子,清除了搅屎棍,昨日应承大家伙的事情还是照旧。眼瞅着别家从河里白捞钱似的,知道得罪了王家小娘,等于是得罪了和王家小娘一起的几个官家小娘。到家门口等你,透层意思是他最后说的,想糊弄你出名帮和王家小娘他说情。他话里话外还藏着一层心机,挑拨你这个本乡本土的县尉,跟县衙里那几位外来的官老爷们对立不和,他好从中取利。”

“哦!他......心机竟有这么阴险。”

“呵!姑爷,你呀......”杜小娥正说的得意,腰后肉厚处骤然一痛,眼角余光里瞧见丈夫瞅着她一个劲眨眼,舌头打了结,嘴里的话拐了弯,“姑爷......公事忙,你......忙去吧。”

隔着道院墙,苏密和窦望并排站在檐下。

他们并非有意偷听院外,认真说起来,还是院外的聒噪干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俩家父辈交情深厚,年纪相仿的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只是分别数年,都褪去了青涩,。

这也是苏密敢于一而再,再而三的从窦望身上薅羊毛的原因。真正的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苏密伸手接了捧檐角落下的雨水,“雨又要下大了。”

窦望也把手伸进了雨中,感受着手掌里的清凉。忽而没头没尾的说道:“苏仆射要封爵了,郡公。”

“东边打赢了?”苏密挑了挑眉,想要接着说,嘴已经张开了,陡然皱起眉不语,眼里现出了然之色。他已经听出窦望话里藏着的意思。

窦望在京都城里是出了名的大忙人,深夜冒雨离京来到汉阳县,苏密从昨晚到现在,就没问过他,为了何事。早上陪他去了趟王家北门内的宅院,没见到王小石,接待他们的是王芝秀。

窦望做出的姿态是低,双方见面的时间很短,王芝秀仅仅问了两句话。两句同样的话,‘谁让你来的?’

窦望第一次回答,‘是叔祖让我来的。’

当王芝秀同样的问题,问第二次的时候,窦望默然。然后,就被请出了王家。

苏密从父亲动用家族传递渠道,送来的信息里,早已知道窦家和王庄的渊源。所以当窦望回答,‘是叔祖让我来的。’他并不惊诧,还以为就是正确的答案。现在看来窦望来汉阳县,并非是家中长辈授意,而是是担负着极其重大的使命。

“你呢,也要入仕了吧。”

“嗯,这边是事处理好了,回京就要在你爹手底下当差了,尚书省主事,六品。呵呵,就职中枢的京官,还比你官帽大。”

“你这不像高兴的样子呀!阴阳怪气,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值得高兴吗!?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头顶上一堆指手画脚的上司。”想到见到妹妹窦灵儿时,妹妹欢快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时,有口无心透漏的消息,‘王庄是王庄,汉阳县的是王家。’窦望不知不觉中长叹了口气,“何况,这边的事难办呀!”

窦望不再往下说具体何事,怎么就难办了,苏密也不问。

天光暗了暗,雨下大了。

望着逐渐密集的雨丝,各自想着行事,陷入了沉默。

王芝秀牵住了徐元心思,他没注意到,花无缺混入人群,向京城的方向走出不远,骤然停下了脚步,站了片刻,就又折了回来,悄然的进了城。此时就在隔壁的宅院里,神情怡然的喝着关门弟子奉上的热茶。

因为县丞高晋的父亲高松尚书,和麻小六是师徒关系,京中各府给姐弟俩送信函、补给的使者很自然的选择了送到高县丞的住宅。

高晋主仆二人各忙各的,不怎么在家,索性暂时搬到了县衙里,这边的宅子留给了麻家姐弟。随麻小六来的扈从夜里住在这边,白天则留两个靠山妇看家。

鹅蛋脸小姑娘靠在师父身边,专注的盯着师父摊开的手掌。花无缺正在施展掌观山河,掌中显出隔壁宅院以及门外宅院的场景。

“师父,王家姐姐说‘王庄是王庄,汉阳县的是王家’时我也在,可是,王庄不就是他们姐弟俩的吗。王家姐姐是什么意思呀!?”

花无缺收起神通,合上了手掌,示意小姑娘在对面坐下,“为师收青霞为徒,还没跟你讲过师门来历,和王家的关系。

很久很久之前,为师遍寻天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古往今来,这方天地的最强者。

天地间流传的儒家学问,道家法术,武道功法,都源于这位强者。”

鹅蛋脸小姑娘微张着嘴,大瞪着眼。“师父,您说的是.......”

花无缺伸手掌心向下压了压,拦住小姑娘,不让她说出口。

“.......那位强者不肯收弟子......所谓的两弟子之说,并未得到他本人的认可。

真正得到亲传的是五个家仆......各自的成就近乎于道.......至于为师,杂而不精,便是不被认可的那个......各种技法传世,世间却无嫡传一说,只因世人不解圣人所思所想,不知宗门只见禁锢了人族探索之路。

.......王家血脉源自阿二.......医术得自阿三。”

鹅蛋脸小姑娘望向王家的方向,指着胸口,“哦!我和王家姐弟是同宗。师父您是顾念同宗情义,来帮王公子治疗顽疾。”

花无缺脸上表情怪怪的,摇头,又点了点头。

“王庄是王庄,汉阳县的是王家。

其实都包含了很深的意思。王庄一直谨守的规矩,是圣人所订立的家规。与俗世往来,遵守俗世的规则。绝不可以自身的强大,凌驾在俗世规则之上。王家小姐说出这句话,所要传递出的意思,她和弟弟离开王庄,在汉阳县的家,只是的她们自己的家,以后行事,不会因受家规的约束,而束手束脚。

京都城的窦家,出自王庄偏枝,按照俗世的规则,窦家世代都是王家的奴仆,然而,王家遵从圣人定下的规矩,窦家离开了王家,在俗世中便是同等的地位。”

鹅蛋脸小姑娘蹙着眉,显露出迷茫,强忍着不打断师父。

“.......窦望的父亲,居心不良,然而,也只算是俗世商贾惯用的手段......王庄明知,却不会予以理睬。

昨日.......”花无缺伸出手掌,掌中显出昨日的场景。

“啊!”鹅蛋脸小姑娘掩着嘴,视线在师父的手掌和面颊交替。“师父......她怎么会......,姥姥她......。”

“她闯祸了!她以为像碾死个蚂蚁随意削夺别人的生命,却不知道,她自己才是只蚂蚁。

惹怒了王家,呵呵呵,王家哪怕是按着俗世的规则,用钱卖命,都能灭了六镇。”花无缺见小姑娘困惑的眼神望着他,嗤笑道:“以势压人,也要先搞清百工之祖是什么意思!千百年间,先后从王家走出的巨商大贾,远非窦家一户,王家当代家主如果发话,通告天下,悬赏杀六镇后裔。

一颗六镇后裔的头颅一百贯钱,杀光六镇也不过几千万贯,自会有人争着来付钱的。”

“......王家小姐问窦望两遍,‘谁让你来的。’你现在明白了吧。

人心险恶,方才你见识到院外巷子里,升斗小民中的心思阴险者;难道,因为相熟的某些人,外表表露出亲近,就不会生出歹念?

还记得我昨日为你卜出的是姤卦吗?

昨日为师徇私,请公子爷给你换了气运,命理变了......”

鹅蛋脸小姑娘实在忍不住了,无措的挥着手臂,“关于......远古传说都是真的!?”她手臂横着一挥,“阿四......师伯,一剑就将大山削平,阿三师伯,挥挥手,便杀的万里无人烟。还有......师父您们现在不是要......几千、上万岁了。

气运,真的也存在?”

花无缺指尖点了点空了的杯子,示意小姑娘添茶,也是有意让小姑娘平复一下情绪。想来也是无奈,让十来岁的小姑娘,猛然接触到如此多的信息,坚持到了此时还没有精神崩溃,心性算是罕有的坚韧了。

花无缺嘴里没说,心里对新收的关门弟子是相当的满意。等小姑娘情绪平缓,便说道:“远古和上古时代留下的传说,基本都是真实的。只是,在那些世人所知的传说之外,有更多的真相被隐藏了起来。

远古和上古时代其实是个没有对错的时代。

那些后世传说中的妖族,是来自不同天地,跨越星海降临在这方天地的强者,他们为了以自己的意志引导这片天地的未来,相互攻伐。而这片天地诞生出的人族,在大强者的眼里,就如同人族看待蝼蚁一般。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在施展翻江倒海的神通时,从不曾顾忌过是否波及到孱弱的人族。

在传说中,无可置疑的将妖族和邪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在人族留存下的传说,前提是将人族设定为了正义的一方。

但是,他们对宇宙的认识,秉持的信念,没有经过时间验证,也并不能证明全都是错误。

传说中的开天、封天,都很简单,似乎,一瞬间便完成了。

真实的过程是万年为单位,无数追随圣人的人族大修行者,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经历过无数的战斗。

最后,圣人在培养出的五大家仆帮助下,才终于驱逐了妖族,给予了这方天地生存的生灵平稳安定。

圣人数次封天,一次次压低修行者的上限,缩短了普通人族和修行者之间的差距,同时也为这方天地间生存的有灵生命制定出了一套规则。

气运,便是中的一项。运转的方式有固定的一套规则。

具体到个人,就像容貌、体格,先天就具备。当然,后天努力会有一定的改变。转变气运自然要比通过修习武道,增强体质,要复杂多了......”

“师父,要是......昨天您没给我改变气运,是不是,我和我弟弟,还有爹妈,就会.......”

“或许不一定是昨天,绝对超不过一年。”花无缺语气笃定。

“现在,你知道了王家小姐对待窦望的态度,也清楚窦望此次前来汉阳县的幕后推手,正是你父亲,你能不能猜出你父亲真实的想法?

仅是通过窦家和王家的牵连,修缮那个女人捅出的窟窿吗!”

鹅蛋脸小姑娘低着头,紧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花无缺等了一阵,忽而站起身,向东望去,“你留在这儿慢慢思索,为师要走了。”

“师父,我想要回京都,我想......”

花无缺不等小姑娘把话说完,就摇手道:“你不能再向你的齐爷爷讨教了。”

小姑娘不解的问道:“问什么呀!?”

花无缺嬉笑着,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是小齐的长辈。哪有师姑有事没事的都找师侄讨教的?”

“啊!”

“呵呵呵,你要是叫小齐声师侄,他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啊!”

“你是我最喜爱的关门弟子呀,小齐连阿三弟子的不记名弟子都不是,懂了吗?我的关门弟子,可不简单哟!”花无缺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不和她调笑了,收起了笑容,肃然说道:“你要用心修行,还要学会看清整个世界。不可懈怠。

这两天你亲身经历的事情,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本领大小,并非和年纪大小等同,而恶人害人时,也绝不会在意你的年龄,只会在意你有没有反制他的本领。

汉阳县的王家不是因为仁善,而是因为底蕴深厚,才赢得了尊重。

记住了,你是我最喜爱的关门弟子,可不能让师父脸上无光了。”

鹅蛋脸小姑娘摩挲着手指上的黑指环,望着师父化作一道流光飞远,迎着漫天雨丝,扬起了小脸,默默的在心里说道:“我会一定会很厉害,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