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雨落之后开始流血4

突袭发动,提前攀绳出关的紫铜关边军一万步卒,抢占了关下通道,便停止了攻击,转而展开了防御,为袭击东岸营寨的前军维护住通行顺畅。

等数万铁骑通过大桥,荡寇军前军针对大桥通道,已经发起了十多次反攻,双方各有上万步卒在两条数百丈阵线抵死拼杀。

坚守到前军全部通过的时候,伤亡已经过半的边军步卒才获得了增援。

随着源源不断出关的援兵投入战阵,双方攻防之势再次发生了转变。荡寇军选择依靠坚固的营寨层层防守,战局就此陷入了僵持状态。

东岸的前军捷报连连传回,首先开战的西岸这边,边军还在做着攻击荡寇军营寨的准备。

韩擒虎站在桥头,俯看着大雨中浑黄躁烈的河水,神色怪异的晃着头。

在他周围,王近山在内的十数位边军将领,望着高涨的河水,表情也都是怪怪的。

有惊惧,有后怕不安,也有呲牙呵呵怪笑的。

荡寇军攻打紫铜关三年,攻防双方早就知根知底。

边军将领们做过无数次沙盘演示,也形成了一些共识,以两军兵员素质和装备的差距,假如荡寇军不计伤损发动全面进攻,边军无法守不住紫铜关。

对于荡寇军各营轮换,打打停停的做法,他们也反复推测,最后认为是在为全面进攻尝试战法,淬炼军卒。

眼看着荡寇军全军各营轮换了一遍,演练了多种攻城战法,用来攻城的重型器械准备的越来越充足。

最近这一年里,荡寇军每一次兵力调动,都会引起关内边军将领紧张情绪。督促部属提高警惕,做好迎接大战的准备。

‘荡寇军要发动全面进攻!’就像‘狼来了!’喊了无数次,边军将士们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近山带领突击队为大军清除路障,身上添了大小数个伤口,这时候用伤巾吊着受伤的左臂,凑到韩擒虎身边,低声道:“他们也是在等一场大雨。”

韩擒虎抬头远眺着对岸,嗓音有些暗哑,“都在等这场大雨。只不过我们等的是大雨降临,他们等的是大雨之后。”

荡寇军抢占了西岸后,前军扎下营寨,随后一直在强化营寨的防御,不止加固了营寨围墙,建造了众多矮墙,还在营寨中挖掘了数条深沟,围着关城也挖了一圈深沟。

而正是那几条看似普通平常的防备突袭的深沟,隐藏着深深的恶意。

攻占了荡寇军部分营寨,实地观看,他们这些边军将领们,才醒悟他们与险恶相隔的只是一场大雨。

深沟临河端,仅差留出短短一截,便要和黄龙河连接上,在河水上涨时掘开,营寨中的深沟就能连接成一片可供舰船航行的水道。

河边停泊的风帆战舰已经悄悄完成了改造,除了战舰原有的远程攻击武器,桅杆得到加固,改造成了便于攀援的梯子,桅杆顶端的还加上了掩护登城战士的箭楼。

改造后的战舰就是一座利用水道,能够迅速接近关城的巨型楼车。

以每艘改造过的战舰携带五百战兵,查考荡寇军挖掘的水道数量,荡寇军最少一次可以让十艘改造过云帆战舰贴近城关,将五千战兵直接投送上关墙上。

这种准备充分的饱和进攻,出乎意料的紫铜关边军根本承受不了。结果毫无意外,关城被一战而破。

这场大战的胜负之间,或者是双方的生死之间,真的仅隔着这一场大雨的距离。

众将领站在雨中,望着排列攻击阵型,斗志昂扬的边军将士们,忽而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阴寒。

排在攻击序列最前的是无人骑乘的驼马和马车。

搜刮整个关城的马车又征调了铁浮屠装备的马车,总数多达三千多辆的马车,全部装载上了石块泥土以增加冲撞力,为了帮助辕马抵御箭弩伤害,马身上披上了棉被毯子,被雨水湿透后,防御里不弱于皮甲。

数千匹战马同样也背负着重物用以增加冲击力。

辅兵用黑布蒙住了马眼睛,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催动马匹,去冲毁荡寇军营寨的防御工事,填满营寨中的沟渠。

前军传令兵在韩擒虎即将下达攻击时策马狂奔过桥来。

先将阿信增调兵马请求报给韩擒虎,又将前军当前进展做了个大致汇报。

“慕容六将军率兵已经全歼了北营敌军,栖霞关已在我军控制之下。。。。。。

攻击主营的部队一路扫荡,抵达敌寨南段,在敌军水寨外遇到强力抵抗,铁浮屠重骑首次出现了成建制的战损,二将军已经下令,让高将军和独孤将军暂时停止攻击,先让部队抓紧时间清理战场,务求全歼战场上残活的敌人。

二将军说。。。。。”

来自双虎营的传令兵看了眼做好攻击准备的军阵,望着大帅的眼神闪闪烁烁,欲言又止。

“说甚了!?”王近山催促道。

传令兵耷拉着眼帘,“二将军说打仗不能一根筋,荡寇军已经被打残了,不足为虑。原来的作战计划需要做出相应的变动。

二将军让。。。。。。大帅考虑,西岸这边是不是也像东岸一样,。。。。。”

“我知道了!”韩擒虎制止了传令兵嗫嗫唯唯的传话。

王近山问道:“六哥,咱们这边还攻不攻了?阿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战场局势现在变成对咱们有利,时间拖的越久,敌人的战斗意志也越薄弱。

二将军的意思是完成对敌人的封锁,使用骚扰战术,消耗敌军的物资,慢慢困死敌军。

尽量减少我军伤亡,为接下来的战斗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

将领中有人听明白,也有人还没搞清楚,王近山就属于不清楚的,他皱眉问道:“接下来的战斗?!连栖霞关都占领了,此战的战果已是超出预期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战斗?难道是东魏援军马上就要抵达!”

先王宇文鲜提出的三河口之战设想,订立了俩个战略目标。第一个是重创荡寇军,最少十年内无法恢复战力。第二,占领三河口两岸,为西魏打开东去的水陆商贸通道。

基于西魏能够投入大战的兵力,参与计划的韩擒虎等将领,反复推演,最成功的结果,是突袭之下消灭荡寇军大部,残存的小部分荡寇军退入栖霞关,闭关坚守。

而大战后的西魏军精锐也将折损严重,再无余力一鼓作气,攻破坚城雄关,双方将在栖霞关下形成长期的对峙。

虽然战事尚未结束,此时的战场形势,东岸荡寇军主力几乎全军覆灭,退入水寨的残余根本改变不了大战结果。

西岸这边的荡寇军成了被和后方分割开的孤军,苦守在狭小空间,被歼灭只是时间长短。

韩擒虎抬手扶着王近山的伤臂,“你先休息,有后面的仗有你打的!”

一旁有将领过来,凑在王近山耳边低声说着自己的猜想,王近山眼睛里闪闪发光。“嗯!啊!”个不停。

有个将领丢了个眼神,给一直神情尴尬追随着韩大帅的上了年龄的老军人。见几人还是一脸懵懂,一着急,伸手推着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

几个罪民谷各家主事人,脸上神色数变,快走数步,单膝跪在泥泞里,冲韩大帅抱拳道:“某等愿带家中青壮为大军前驱!请大帅下令!"

这几位是罪民谷西门和元氏的主事人,双虎营召集慕容、独孤和宇文氏青壮,鹰扬营在华郡折损了部分,高柏到了紫铜关,便通知谷中的高氏族人派出青壮补充。

元氏在罪民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却因为赌斗失败死了数十位家族精英,而拒绝加入双虎营。西门氏则是人数少,势单力薄,一直和元氏保持着守望相助。也拒绝派出青壮加入双虎营。

等到在边关任职的家族将领,私下派人将大战将起,

,慕容六将军在双虎营向罪民将士承诺,此战大胜,论功行赏,以军功抵罪,可免去家人罪民身份。

两家的主事人,忙不迭召集族中青壮,赶赴边关。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军出征序列已经排列好了,

韩大帅前一日还对罪民寄于莫大期望,到了这时候,也无心搭理他们。

韩擒虎恍若不见,神情肃然的连续下达了数道将令,将用来冲营的马车和驼马减少到三分之一,一鼓作气全歼敌军的攻击目标,也改为向桥头两侧推进三百丈,构筑防线,单独的几支精锐组成的突击部队,被派出去,重点争夺敌军粮草和军需库,无法夺取便想法子销毁掉。

还安排了一批军中熟悉荡寇军装备的老卒,操作缴获的重型远攻军械,攻击泊在河中的舰船。

这时间有将领找王近山,嘀嘀咕咕,求他帮跪地请战的罪民说情。

“鬼子六吃瘪,必会寻衅出气,参战将士有功,不合适砍了脑袋出气,拒绝参战的这些人可就惨了!他们不指望着免了罪民身份,只希望奋勇作战,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大帅如今用他们,他们自然竭尽全力,事后还会记住大帅的恩情。”有个和王近山私交亲密的秦人将领,也过来帮着说情道。

王近山是亲自上阵参与了罪民谷中的赌斗,趁机还斩杀了有私怨的元氏主事人之一。和俩家有牵扯的六镇同僚求情,他一直都没松口,到这时才松口,帮着向大帅求情。

王近山拉着韩擒虎避开众将,低声交谈着。

韩擒虎冷着脸,语声却亲切柔和,“你小子等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这个人情我是专门为你留着。杀了几十口人,这个仇你能忘了,他们怎么能忘了!?”见王近山挠着脸想要笑笑,韩擒虎一瞪眼,“严肃点!都看着呢。”

接着语声肃然,低声说道:“不光是罪民担心鬼子六报复,其实,你我,还有高柏独孤伯璨,从此以后都多个心眼,提防鬼子六报复。我和他少年相识,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孤傲冷酷,睚眦必报。这一次让他在人前连着吃瘪,逼得他亲自上阵血战,还夺了他前军指挥权,错失名垂千古的机会。心中的恨意已经是无可消解。

此战不利的话,慕容氏也会由盛转衰,你我兄弟守在边关,暂时还不必担心他报复。此战大胜,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是先王之功,世人则只会认为是大柱国慕容坚促成。慕容氏已然掌控朝廷,鬼子六高居仆射高位,报复的手段难免会防不胜防。

你这些年来在军中,并无什么私人仇怨,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帮你了结了和罪民的恩怨,也算是为这些年边关生涯提前做个了断。

太盛,并非好事。安心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

他也不管王近山听进去多少,细细碎碎的说了一阵,转回看着跪在泥泞里的人们,冷哼了一声,语气严厉的说道:“昨日本帅传话你等,到关上助战,你等可不是这个态度!是哪一家的人,差点伤了本帅的五弟?

呵呵!宁肯枉死在内斗,也不肯为国出力。

真当本帅不敢派兵剿杀了尔等吗!?”他陡然提高了语声,“本帅是忙于今日大战,战后。。。。。呵呵呵!家中青壮加入双虎营者除外,你,还有你们,谷中余者皆杀!”

他咬牙切齿,杀气腾腾。惊得众人心胆俱裂。这时才记起,面前站立者如今是紫铜关的统兵大帅!按着朝廷规制,掌着罪民谷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而他们昨日的所作所为,赤裸裸的在打大帅的脸。不提鬼子六会不会借机杀人出气,韩大帅此战之后,腾出手来,绝对要把丢了的脸面找回来。而他们,除了引颈受戮,别无他路。

“大帅!”王近山俯身跪下,“他们是受了奸人挑唆,才做错了事,得知关城战事起,便自发的聚集青壮来边关。大帅,近山愿为他们作保,求大帅给他们一个机会。”

王近山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众将,一起上前来帮着求情。

“末将愿为他等作保!”那个与王近山交好的秦人将军,第一个抢先单膝下跪,抱拳求肯,“请大帅给他们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等众将领都跪下为罪民求情,韩擒虎才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扶起两位王近山,“你呀!让我咋说你呢?人家拿刀子冲着你,你还要帮着求情。愚人啊!”

“六哥,他们拖家带口困在罪民谷,日子不好过,有怨气,被人利用了,实在是情有可原。六哥,您就给他们条活路吧。我这是替他们家里的妇孺老幼求您了。”

韩擒虎抬脚踹在王近山屁股上,转头咬牙道:“昨日本帅是请你等,今日出关杀敌,自然人人有功。

今日你等不请自来,本帅的功劳簿却没有为你等预留地方。一条命,本帅可以暂时留给你们,罪民谷生活不易,今日之后也都无需返回罪民谷了。

你等过了桥,在河东,你等是我西魏的军人,家人也享有我军属的待遇。只是,此生便再也不许返回河西来,暗中私自返回者一律按叛国论处,全家枭首。”

跪伏的数人一时间是又惊又喜。

慌忙起身应喏,“小人谨遵大帅将令。”

韩擒虎当即叫过一位将领,命令他点验罪民人数,编排队伍,组成两支千人队。

传讯给前军指挥阿信,让他优先安排这两支罪民千人队进入邛山道。

这时间,阿信已经将调派军队进入邛山道的指挥权交给了慕容素。而他则带着章须陀和殷三、刘青山等几位武道高手,到了营寨最南端的交战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