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死结

单仲扬站起身,朝韩擒虎抱拳,“将军,回头见”。

他往大帐外走去,钱宇和谢五等人跟了出去,阿信和冯行偃趁机也跟着走了,只剩下邢飞雄和章须陀。

他们分别受燕俱罗和冯道远所托保护慕容素。

“大帅,慕容素此来是来你帐下听命,无意和大帅争抢兵权,你这是......”.慕容素故作不解。

韩擒虎有意抖着宽大的袍袖,难为情的说道:“六将军,擒虎有自知之明,勉为其难能辖制三五千一营兵马,统领数万大军,可就是害人害己了。

再说了,擒虎守关十年,如今是思乡亲切。

还请六将军成全!”

邢飞雄是接到单仲扬传信相邀,和章须陀脱离了大队,提前进入紫铜关,先是在双虎营拦住了要回归京都的阿信和冯行偃,大致了解了紫铜关现状,才一起来的帅帐。

他并不热衷参与这场大战,护送慕容素这一路,多见多闻,也让他不看好西魏国。

见二人言不由衷,相互推脱,他皱眉道:“慕容将军,我等已将您安全送到紫铜关,就此告辞。”

单仲扬等人离去,慕容素未挽留,只是没人介绍对方身份。

这一路同行而来,慕容素是亲眼见识到他们几人卓越的身手。

大战在即,怎么能这几个武道高手就这样离去呢!

他走过来想要劝说几人留下,陡然发觉,不知说些什么。几人都并非是六镇后裔,也无人有军职,没有为国死战的理由。

“六将军,无论如何我会回来陪着你,直到返回京都城。”章须陀面无表情的说道。朝着二人拱拱手,跟着邢飞雄离开了大帐。

他们叫上了在帐外等候的刘新峰和殷三,叫了个护从领路,去了双虎营。

四人中唯有刘青峰对参与一场大战十分兴奋。在路上不停地跟领路的护兵套消息。

饶是他到了双虎营,也没了参与的兴致。

此时除了单仲扬几人,聚在阿信的军帐中的人又多几位。

八人以龙虎山大天师赵庭澜和一个身材高大腰佩长短双剑面如银盘的女子为首。

众人围成一圈,都看着立在沙盘前的单仲扬和谢五。

邢飞雄几人进了军帐,默默的站在了众人的身后。

谢五移动着代表东魏军的黑色小旗,单仲扬移动代表西魏军的红色小旗,在做沙盘推演。

这已经是第三场,前两场的结果都是东魏军放弃西岸,稳稳的守住了东岸的大营,并且将突袭过河的西魏军全歼。

战损比虽然接近一比一,还夺回了西岸,指挥西魏军的单仲扬实际上是输了,全歼荡寇军,控制三河口的战略目标没有达成,还损失了最精良的战备军队。

背长弓的英气女子紧皱着眉头,她必须在西魏国发动之前通知在南岸南梁水师大营等候的父亲。情况有变,更要让父亲有所准备。

别看大帐中都是武道高手,熟稔大军对决的也就谢五和单仲扬三五个人,陆续没了观看的兴致,退到后面坐了休息。

最后就连山魁首领尤豹都蹲在军帐外,抱着酒葫芦和人聊起了天。

帅帐里,王近山也离开了。

出关突袭前要饱餐战饭,今日的晚饭提前到了申时,吃完战饭,就要全军披甲,准备出关。

按照计划,除了关内的几万边军,还给华郡赶来的三万多援军备好餐食。大帅没有撤销命令之前,他依然要不折不扣的执行将令。

诺大的帅帐里就剩韩擒虎和慕容素,没了外人,慕容素也不再客气,冷笑着指点着没个边关大帅军帐样子的大帐,说道:“这就是先王青眼有加的大将军的军帐”。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韩擒虎撇了撇嘴。

慕容素咬牙道:“必须出战!”

韩擒虎指着摆放在案子上的兵符印信,冲慕容素挑挑下巴。

慕容素不知不觉中手按在了刀柄上。

韩擒虎低头伸长脖子,哧哧冷笑不止。

“你当某家不敢砍了你吗!?”。慕容素怒极。

韩擒虎侧过脸,微笑道:“砍啊!某家可不寂寞,有六将军和两万慕容氏子弟兵陪着呢。

呵呵,六将军砍下某家头颅,还敢带着两万子弟兵出关死战吗?

慕容家这两万精锐不出关死绝,能回关内吗?

独孤和高氏两支强军守在紫铜关西,

你能带多少兵马回到关内?

和元氏大战三年,损兵折将后的慕容家,敢面对宇文,高氏,独孤加上秦人的报复吗?”他越说嗓音越大。

“宇文默勒被斩断脖子的尸身就在后院,来呀!你斩呀!即便再多添一个韩某,慕容氏也不会灭亡的更快了。”

他陡然站直了,瞪视着慕容素。一字一顿的说道:

“后人写史,西魏国亡于慕容氏。”

二人青年时都显露出卓越的军事天分,慕容素一直都不满意,先王最后选择了韩擒虎作为三河口之战的主帅。

明明面和心不和,在外人面前反而表现的很亲热。

杀了韩擒虎夺取紫铜关指挥权,慕容素想过,并且很认真的推演过。

这一仗的军功太大了,战后主帅必然会被推到西魏军中第一人的位置上。

参战的众将也少不了名垂青史。

当年先王也是用这些来诱惑他们。

但是,所有的荣耀都是以胜利为基础。

此战若失败了.......

慕容素一路赶来,一直在回避想这个问题。

故意不想,不代表他不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失败的结果有多严重,才不敢多想。

慕容勇斩杀了宇文默勒,在羁押高柏和独孤伯璨时,遇到了激烈的反抗,二人都受了伤,亲卫几乎被杀光了,其中有高柏的堂弟侄子,还有独孤伯璨的妻弟。

放慕容素来紫金关时二人说的明白,突袭他们两家的两万慕容氏战兵全死绝在紫铜关外,这件事就不追究了,不然的话,就开战。

如今两人率领的两支精兵就停驻在紫铜关西门外。

野战,这两支军队虽然人数不占优,战力却不输关内数万大军。

三家在这边一旦开战,京都城里相处融洽的家主,哪怕明知不宜在此时内讧,也不得不以自家为重,重新考虑西魏国的未来。

为了应对强敌,必须迅速平定国内动荡,几家合作灭了毁了先王谋划的慕容氏,既能解当前的困局,又名利双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砍?印信收好了,向西出关,还是向东出关,随你选。韩某就不耽误六将军调兵遣将了。”韩擒虎冷笑着,眼里明显全是蔑视望着木然而立的慕容素。

“凭什么!?”王近山突然走进大帐,他在大帐外听了有一会了,越听越愤怒,进帐后怒视着慕容素,问道:“鬼子六,你为何不砍了慕容勇?

毁了先王多年的谋划,也不肯砍了他。

砍头将军!呵呵呵,紫铜关不是你们慕容氏的,大帅不该走,该走的人是你,带着你带来的慕容氏军队,立刻,马上,滚出紫铜关。

否则,我就下令全军..........”

韩擒虎伸手攥住王近山握刀的手腕,“近山。”大喝一声,不让他再说了。

王近山解下佩刀,丢在慕容素脚下,张口要说话,被韩擒虎强拉出了大帐。

“砍头将军,好大名声都是拿自己人的脑袋换来的,有种的话,就出关砍几百个荡寇军的脑袋回来。。。。。。”王近山的吼声渐远,慕容素颓然而立。

“六将军不能杀了慕容勇,别忘了,你只是大柱国的弟弟,而且是旁支族弟。杀了他,就是给你招来了杀身之祸,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也免不了身首异处。”就在他要挥刀斩了慕容勇的时候,章须陀拦住了他,悄悄劝说,点明了无论如今大兄如何看重他,也改变不了,慕容勇是大兄的嫡长子,家业继承人。

能杀慕容勇的唯有大兄。

平生第一次为杀一个该杀之人犹疑。

平生第一次放过了该杀之人。

............

紫铜关内危机重重的时候,在对面栖霞关东边的邛山道,一支数百人的骑队停在道旁。

队伍中有数个穿僧袍的大和尚,还有两个女子。这些人都紧跟在一个气质雍容的将领身边。

将领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头戴金冠,披着大红斗篷,面色带着病容。

他就是东魏紫阳候元允。

元是东魏的国姓,龙子龙孙的元允其实是个郡王,他这个紫阳候却不是朝廷敕封的爵位,而是江湖上的名号。

紫河刀、青阳枪,是他的成名兵器。

出身高贵,又冠绝东魏,在武道榜上仅次于三大宗师,排在了第四位,江湖人物就给他取了个紫阳候的绰号。

还有另一个传闻,元允自小常以马上觅封侯自勉,终成东魏军功第一人,国主便随口敕封了他个惠而不实的紫阳侯。

能让元允面现病容自然不简单。

不久前就在邛山道内,这支紫阳侯护从骑军,对上了数量相当的,荡寇军主将温勇的护从步卒。

元允本人对上了的是武道榜第七的悍拳邹毅夫。

结果是不分胜负。

因为要分出胜负,就是要分出生死。

军卒和他俩,都是。

“悍拳邹毅夫防守天下第二,确实不假。”穿水绿裙的女子说道。纤秀女子马鞍上挂着柄四尺长的长剑,剑身有四指宽,是一柄重剑。

她是被悍拳邹毅夫一拳直击在剑尖上震退,才有了这样的感慨。

“温勇没下令脚踏弩激发,看来他还没放弃争取陛下支持,重掌荡寇军。”元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些需要长期打熬身体,体力惊人的壮汉才能以全身之力,手脚并用上弦的强弩,射出的弩箭,据说威力不亚于八品高手刺出的一剑。

温勇没有下令激发弩箭,元允也就没有命令随行的武道高手一起出手。

双方默契的将伤亡控制在有限程度打了一场。

“打过了这场,荡寇军的战力也清楚了。

荡寇军装备了大量破甲强弩,有着强大的战斗意志,一对一,轻骑不是对手。

用重骑又不现实,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八万重骑的。比起千年前的魏武卒,荡寇军要更强大。

这支强军必须掌握在我手里,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放温勇回洛都,觐见陛下,也改变不了什么。”元允说道。

他遥望西边,邛山道夹在两山间,蜿蜒通向栖霞关。

他的神情有些萧索。

还不满三十五岁的他,为国南征北战,军旅生涯已经将近二十年,如今又要总领对西魏的战争。

对于调教收拢八万荡寇军,他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有自信将这支军队的战力再拔高一截。

别人做这些很难,对他来说却习以为常了。

相比起温勇这样的统领一军的将领,他与生俱来的身份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信任。

血脉相连的陛下毫无保留的信任,唯一的。

这让他可以能够动集倾国之力的支持,军械、给养以及给将士们的奖励,追随紫阳侯升官发财,是军中将士的共识,而这是温勇永远不肯能具备的。

收起了遐想,元允揉了揉胸口,他和悍拳邹毅夫互换了一招,邹毅夫硬抗了他抽击的一记,迫近出拳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估计邹毅夫的伤势比他要重,就是不知道那个像只雄狮的老拳师,还藏没藏着杀招。

此次出征,陛下召见他时,曾经许诺,扫灭西魏国后,以西魏国的一半疆域作为他的封赏。

他笑着回复陛下,久居北方,已经厌倦了北地风光,想跟陛下在南海之滨讨要一块封地,君臣相携泛舟海上,此生无憾也。

陛下大笑着,和他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