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确认北院有蹊跷,和青桐大有关系。
起初他仅是好奇为何满城梧桐,独独北门内的这两座宅院栽了银杏树。身为梧桐老祖的青桐,何以容忍真身腹心生长他物?
问青桐,青桐竟不知城中有着这样两处宅院。
隔段时间再问,青桐的表现更为诡异,竟是连上次问过他此事都没有记忆。
被满城梧桐环绕的这两座宅院不但不在青桐世界里,甚至连意念中想到、与人提到都会被抹去神魂印记。
而且,他眼中看不到,也进入不了这两座宅院。
王小石尝试多次,仔细观察之后,确定这两座宅院,是被某个极其强大的存在施了某种高明的禁制。
使得在此扎根万年,真身遍布全城的青桐,即便是被道法通天者搜捡神魂,也无法探知到院中曾经发生过的往事。
他尝试多次,终于找到了带青桐进入的法子。
法子倒是很简单,取自他从天外吸纳灵气的感悟,只需按着胸前的天心石,默念青桐,意念起,青桐便穿越禁制,即刻出现在眼前。
不过,在这着院里青桐的记忆依然无法留存,每次出了院子,做过的、说过的,统统都不记得。
王小石觉得这样最好。
今天是青桐向大砖头和珍珠示警,救下了苏素。
至于为何他这个耳聪目明的坐地虎,自己怎么不亲自出手,还是和北苑的古怪有关。
他找不到深居北院的少爷和小姐,没有主子的明确指令。
依照老主人给他定下的规矩,不得干涉世人的生老病死,由着世人按着他们自己的意愿,在这座天地里,繁衍生存。
“大砖头没脑子就算了,你咋也是个木头脑子!”没有擒获刺客,王小石很不高兴。
青桐谄笑道:“少爷说的没错,我全身上下都是木头。”
王小石被噎得苦笑摇头,想要叮嘱他以后在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该如何做,忽而想起这宅院的古怪,在青铜脑门上点了几下,感叹道:“草木精怪,终究不是人。”
也不管青桐神色尴尬,接着说道:“老花不能留了,既然不把人家当做自家人,接下来也就不能要求人家出大力气。
今天你不要离开这儿,城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关心。有心记住教你的东西,给我打个下手。”
他把和花无缺商议好的治疗方案,详细的讲给青桐,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让青桐全都听明白了。
院子里响起大砖头和人的交谈声。
大砖头的浑厚嗓音中,来人低沉的语声隐隐约约。
“是老东西。”青桐低声说道。
王小石通过这些天来和青桐的交谈,对于自己的来历,以及离开王庄后逐渐觉醒的奇异能力,还有那个‘家’和家里众人的特点和关系,有了初步理解。
他和姐姐王芝秀是开创片天地的创世者的后裔。虽然,如今他依然搞不清楚,与天地同寿,道法通天的创始者,为何还要衍生血脉,又是怎么孕育出血脉嫡传,都无法改变存在着的现实。
五个家仆的后人都已经出现。
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的贪酒的家伙,是阿四和小五的儿子;刚刚找来的珍珠是阿大的女儿;大砖头异于常人的血脉源自阿二;停驻王庄数年,给他治病的是阿三唯一亲传弟子。
两个弟子,龙虎山来了个当世大天师赵庭澜;另外一个弟子,也有亲传后嫡在汉阳县,却是苏大娘子母女,瑾儿的父亲源自书院亲传,为何从东海之滨迁居汉阳县,也与‘家’大有渊源。
第一个加入‘家’的阿大,对于剩下的四大家仆,身份近乎半个师傅。四人入门后是阿大帮他们打基础,教规矩。有了一定基础,表露出个人特点,才由家主因材施教。
阿大是以武入道,阿二和阿三则是以技法和医术入道,选择修习剑道的阿四和小五,最终融道法和武道为一体,创出一剑破万法。
至于老东西,就是不被家人接纳的那个另类。
缺少阿大帮着夯实基础,也没有刻意传授独门技艺,只是任由他在‘家’里长留。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把所有人的技艺都学了去七八分。
离开‘家’云游天下,更是将遇到的顶尖强者的神通窃为己有。
更是将肴杂融为一体,虽说终究达不到‘道’的高度,也算是另辟蹊径,独创一门。
也正是“杂”,愈发的不被‘纯粹’的五大家仆所排斥。
这两日,王小石已深刻的见识了老东西的“杂”。不光是技艺,而是对是非的看法,都没有个准确的标准。总之,这是个不黑不白,不好不坏,一半神性一半魔性的怪物。
来汉阳县,是给王小石提供帮助,更多的还是图谋通过王小石快速恢复境界。
至于他被人暗算,境界大跌一事,每问一次,就有一个解释,其中的恩怨是非,甚至让王小石有他无聊时玩左右手互博,一时失手,狠狠抽了自己个大嘴巴子。
就像他这次来到汉阳县,自己提前改头换面,却又堂而皇之的带着刚在京都城大出风头的珍珠,很难说他是考虑到王家姐弟的安全,隐藏踪迹,还是有意引起天下间的强者,都关注到汉阳县。
这也是王小石借机索性将他逐出家门的原因。
“......午时了,少爷身子弱,不敢错过了饭口....。”院子里老花嗓音有意加大了些,恰好能让王小石听到。
“青桐,你留在法阵内,尽快吸纳灵气。”王小石尽最大速度挪移灵气,充盈青桐设出的阵法禁制。
眨了眨眼,消除了眼中的湛蓝,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院中,一头百十斤半大的猪,毛发剃的干干净净,露出惨白的皮肤,一双眸子怯怯望着王小石。
“少爷,你看行吗?”老花笑颜如花,轻声细语问道。
王小石俯身捏了捏猪尾巴,面色微红,默然点了点头。
“一会叫我徒弟......”
王小石不等老花说完,抢着答道:“可以。”
话说完了,板着脸,便往前院走去。
城中上千户百姓,外来数万妇孺,挤压在小小的县城内,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想法,纷乱无序的繁杂事务想想都会头疼。
让苏素理出头绪,做出个样子了,又有曾婆子等牵头,一身官袍的苏秘只是起了个泥塑阎王的作用,便都有序的铺展开了。日到中天,安置妇孺的事务大体已经结束。
抽空他又跑来王家北院看望妹妹。
恰好王家这边将午饭做好了,他一手端着个大海碗,唏哩呼噜吃着干捞面,一边和妹子说着话。
望着榻上好整以暇盘膝打坐的妹子,苏秘嗯嗯哈哈,加上眼神,传递着想要表达的意思。
狐脸儿少女换了身粉色衣裙,衬托的脸色也是粉嫩粉嫩的,挺着胸,伸出纤纤玉指,在虚空中一笔一画写字作答。
苏秘不住地皱眉,舒展开,紧接着再次紧皱眉头。
妹子身上发生的一切玄之又玄,偏偏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胸前透体刺出的剑创,痊愈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而这时候妹妹才告诉他,刺客刺出的那一剑如果不是当时惊惧无措,她完全可以躲过,甚至还有反击的能力。
看着妹妹指尖在虚空中书写出的一个个清濛文字,苏秘往嘴里丢了颗蒜瓣,咀嚼的咯吱作响,舌间的辛辣刺激也不如眼中所见更刺激。
是妹子提议兄妹俩如此交谈,给出的解释,似乎修行境界越高,各种感觉越敏锐,二人关了门低声交谈也防不住隔墙有耳。
“王小石来前院了!”狐脸儿少女写下最后一句话,一挥手,抹去了凝在空中的文字。
鹅蛋脸小公主看到跟在王小石身后的师父,慌忙起身,行了个蹲礼。
老花含笑眨眨眼,宠溺的伸手揉着小公主的头,同时以心语叮嘱她,今天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北院等着他。他替她争取到了一个大福缘,恰好能帮她化解厄运。
“瞪我干嘛?”屋里响起狐脸儿少女的嗔怒声。
“我在看死人呢!”王小石毫不相让。“真当外表伤口愈合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被可以隔空御剑的剑手当胸一剑,当是一件好玩的事!呵呵,不知死活。”
他扭头又瞪了苏秘一眼,“怎么算?治好外伤值不值二百贯。”
苏秘被他逼问的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别说我没提前跟你这个当兄长的说明,你妹妹这次受的伤很不简单,明日是生是死,还要看后续治疗的效果。若是不放心让我治疗,就马上把人接走。
而且,即便是留在王家,我也不保证能够治愈。”
“你吓唬人!”狐脸儿少女跳下卧榻,立即便被王小石用食指顶着眉心推倒在榻上。
“哼哼!”他冷笑道:“你已经有些修行根基,可以运行真元探查玉枕、大椎,这两处窍穴炸碎,会是什么后果,你可别说自己不知道。”
苏素忙依言探查,小脸顿时一片煞白。低声自语道:“伤玉枕,痴傻;大椎受损,四肢瘫痪。”
王小石轻哼一声,转身而去,留下惊恐无措的苏家兄妹。
立在院中,仰头看了眼天,扬手试了试暖烘烘的空气,瞧着紧张的看着他的一院老幼,开口说道:“暂住在隔壁的瑟瑟和嫣然你们,还有史大娘子一家,你们都和我们家一样,未时前,所有人都回到家里。
也就是说,所有人必须在前后这四座做宅院范围内。”
他如此一说,众人越发的紧张,老花打着哈哈走到他身边,说道:“大家只要按着我们家少爷的话做,什么事也不会有。
呵呵呵!本来也不过是一场大雨而已,少爷心思细,总想着把大家都照顾到了。
还有大半个时辰,把话给外面没来的家里人都带到了啊!
谁要是乱跑乱窜,不在家待着,让少爷心里不安,我可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