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慕容坚和冯玄道的阅历,能够让他们惊诧恐怖的事物几乎不存在。
即便是在确认了洵武郡王要突袭国公府,依然留在国公府内谈笑自若。
玄甲突入府内,还有心情走到前院旁观战况。
府中侍卫拦截失败,老牢头出手仅是逼迫玄甲骑士下马步战,万人敌章须陀出枪也只是将洵武郡王和十八武士驱出府门.......空中的铁箭、灵禽,府门上如梦的刀光,府门外血流漂杵。
或许是勾起了心中久违了的年轻的热血,他们漠视了老牢头的惊惧。
那怕老牢头是一位罕见的八品武道高人。
也不明白现身的数人,每一个的武道境界都不弱于老牢头。他们的破坏力究竟多么恐怖。
隔空观看他们互斗,似乎只不过比军汉相搏迅捷优美。
也是老牢头行事谨慎,将他们保护的太周全,心生惊兆,就以银丝围绕他们布阵。
直到,谢五在章须陀配合下,直上数十丈,空中张弓连环三箭,射伤百丈高空中盘旋的灵禽。
谢五纵上的那个高度,以及他手中铜弓铁箭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们对人类极限的认知,将力量和技巧具象化了。
“若是他二人要在阵前杀将.......”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慕容坚,很自然的就将眼中所见带入大军对阵时的场景。
“谢五......他就是小阿信的师父。”冯玄道比起统兵武将的慕容坚,对武道高低更加看不懂,根本不明白齐焱姿势优雅轻飘飘舞动羽箭,才是最高深的武道。
鼓声,“咚咚!”响起。
小巧玲珑的鼓被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敲响。
因为有老牢头拼尽全力,施展银丝,发出急促的尖啸声,与鼓声对抗。
被他护在身后,年老体弱的冯玄道,得以清晰的旁观了整个奇异的场景。
周围排出人墙的护卫接连翻倒在地,痛苦的双手拼死捂着耳朵,无助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门楼上,燕俱罗高举狭刀,一袭灰袍无风自动,发丝向后扯成了直线。
门楼下,痛苦不堪的箭手们在地上翻滚,高松身边坚持列阵的战士,软软的挥动兵器,几乎是以血肉之躯与敌人对抗。
阵型稀疏,他能看到玄色的甲胄步步紧逼。
玲珑小巧的鼓,被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敲响,就能制造出一座人间炼狱!
鼓声不光是颠覆了冯玄道对人力的认知。
是齐焱让他们知道了,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高高在上的一些存在。这些存在并不是虚无的传说。
“他使用的是仙法。”慕容坚自语道。
“是巫术。是控制精神的最高明巫术,他的鼓虽然小,鼓声却是敲在神魂上,真正的杀人于无形。”老牢头抽空答道。
郝琦低声解释道:“远古时修道有成的仙师,施展仙法运用的是天地灵气,天地灵气枯竭,仙道断绝后,之所以巫术得以高速发展起来,就在于一些巫术施展时无需耗费灵气。”
“巫术!?他是来自大草原上的格朗峰。”慕容坚蓦然间双眉紧皱。
“没错,齐焱就是巫神的嫡传弟子。也是格朗峰这一代的天下行走。”老牢头说道。“如今,只有一个破局之法,我再送你们往后退点,然后,去帮着高将军应付洵武郡王和他的部下。
我老头子只能说是尽力了,将洵武郡王诛杀。
三位大人的安全,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如今处在劣势,但是这场由洵武郡王发动的针对大柱国慕容坚政变刺杀,不光慕容坚的生死是关键点,还有一个关键点,如果当场隔杀了发动政变的洵武郡王,这场刺杀就没有了意义。刺客们很可能就会自行撤离。
“蒋爷爷,此法不可行!”郝琦出声阻止,“那人尚且留有余力,他是以鼓声隔空杀人,蒋爷爷您觉得能比他快吗?”
郝琦点明了双方互有关键人物,而披挂巫甲的洵武郡王自身防护力强过慕容坚,蒋新青的速度也绝对赶不上齐焱的鼓声。
齐焱一面敲鼓,一面瞧过来,以调侃的语调和燕俱罗说道:“听见了吗?自作聪明的是你,真聪明的在那边。”
燕俱罗羞恼之下,奋力斩出一刀,谢五也张弓射出一箭。
他们已经明白,齐焱完全掌控了局势,再不拼一把,越迟越没有机会。
齐焱手上一变,以指尖点击在鼓面上,聚成一线的鼓声,轻松的将刀笀和铁箭拦截下。
指落如飞,凝聚成线的鼓声分别射向燕俱罗三人。
“大人,快捡地上的盾,持盾挡在身前。”老牢头大叫道。
银丝布下的防御,被压缩的越来越小。
燕俱罗仅剩的一边袍袖也碎裂如絮,挥刀护身,尝试着想要挡在齐焱和慕容坚之间。
谢五开始在屋脊上跳跃奔跑,一边躲避,一边绕向齐焱身后。冷不防齐焱如同弹奏琵琶五指紧密的敲在鼓上,数十道凝为一线的鼓声排列如墙,压向了他。
燕俱罗听见谢五惊叫声“啊!”,顺着声音望过去,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放心,我没杀他。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下一个就是你了!对你,我可没对他那么心善。”齐焱扬起右手,忽而扬头望向南边。
福禄街最高建筑,万三千楼顶,一个手握书卷的中年书生,也正望着他。
书生含笑颔首,洒然的一挥宽大的袍袖,拿书的手负在了身后,抬足向前走来。
书生一边好似漫步郊野,在空无一物的空中一步一步走着,一边朗声诵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齐焱现身后一直带着的戏谑气息,在听到读书声后,顿时敛去,他将小巧的鼓托在左手掌心,右手握拳,轰然砸下。
鼓身震荡如雷。
书生温和的读书声,竟没有被鼓声淹没,随着越来越高亢的鼓声,也愈发的中正平和。
而且,国公府内外被鼓声折磨的几近疯狂的人们,听到读书声后,皆是心头骤然清明。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咚..............咚!”急促的鼓声试图打乱书生诵读的节奏,书生抬起手,摊开书,专注于书中文字。
随着他踏空而行的脚步越来越近,诵读声中的沛然正气也越来越浩荡。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咚。”齐焱托在手里的小鼓,在骤击之下,鼓面崩裂。
书生立足门楼檐角,歉然一笑,“是大巫的蛟鼓吧?可惜了。”
齐焱面无表情,将毁坏的小鼓收入怀中,冷声笑道,“杨绛北,信不信一个呼吸间,我就能杀死你。”
书生含笑点头,不温不怒,淡然道:“我相信。”
接着又自嘲道:“读书人不会打架,不丢人,读不好书,才是真丢人。”
齐焱指着书生,“你。。。。。。”
一道年轻稚嫩的嗓音,从福禄街南边传来:“我来陪你打架。”
一个满面锈色的黑瘦少年,微仰着头,斜睨着立在高脊上的齐焱,边走边用细布带子扎紧衣袖。
福禄街距离卫国公府越近,聚拢起的各府部曲卫士越密集,少年走来,最初还有人鄙夷的看着少年,站在路上不肯避让,被少年盯上一眼,顿时如被刀劈,面色煞白逃向路旁。
少年一路走过,反而是人越稠密的地方,给他让出的路越宽。
等少年走到了卫国公府门前,街道中间只剩下鼓声停时就停止了攻击的洵武郡王和他的部下。
府内,冯道玄和慕容坚也在蒋新青护卫下,走到了府门口。
黑瘦少年抬起头,说道:“我不喜欢被不相干的当热闹看。”他指向北边城墙,“河对面很清净。”
齐焱向下俯看着少年,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齐焱稍稍思索,显然在书生出现之后,局势已经不由他掌控,呼吸间便能杀掉书生,不过是他的一句气话。
他要脱身倒是不难,只是......
他指着街心结阵的玄甲武士们,说道:“让他们出城,我才能放心的和你去打架。”
燕俱罗闻声,跳下地,走近慕容坚身边,耳语道:“放他们走,早晚能抓住。千万别让齐焱他俩在城内打起来了。
无辜枉死肯定不会少,搞不好连福禄街加上半个皇城都能他们给毁了。”
“高将军,放他们出城!”慕容坚毫不犹疑的立即向高松下达了命令。
齐焱也从门楼上跃下,和洵武郡王宇文靖低声交谈后,说道:“他们要先回王府,取备用的马匹。没问题吧?”
“没问题,王府金银财帛,以及愿意追随而去者,都可以带走。
我还保证给宇文靖一个时辰时间,不会对他展开追捕,任由他和部下渡过魏水河,。”慕容坚郑重的做出了保证。
惨烈的刺杀,竟是以刺客全身而退结束。
亲历整个过程,慕容坚的心里,并不如何在意这个结果,所重视的反而是跌宕起伏的过程。
玄甲骑士撤走,各府部曲轻伤者相互搀扶着也撤走了,留下重伤者和尸体。
禁军闻讯也赶到了,国公府里事先就有预备,数千人迅速的开始对伤者展开救援,收殓死者尸体,清除残留的战斗痕迹。
西门翰亲自去谢五掉落屋脊的地方仔细查找,发现屋顶和地面都有新鲜的血迹,却没找到谢五。
冯道玄也想起了章须陀,当时他确实没有注意到章须陀的离开。这时从蒋新青处知道了章须陀的去向,竟也没追问为什么在情况极为危急的时候,章须陀会丢下他们独自离去。
燕俱罗随同黑瘦少年离去,慕容坚也没有劝阻。
一切都不合乎常理,又好像是顺理成章。蒋新青留下来,跟随三位大人回到国公府内院书房。
其实,他也想离开,想要赶去报福寺。论起亲近亲疏,邢飞雄和单二爷跟他同属刑部四郎,殷三是他一手带大。
好在郝琦在这儿,城中广布的密谍会将各种消息源源送来。
传回的第一个消息便是,九真观观主和龙虎山大天师同时现身报国寺。
老牢头焦灼的心绪顿时安宁。
慕容坚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一边将郝琦传递过来的消息转递过去,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老牢头。
“蒋头,我挺好奇,单仲阳是天下十人之一,绰号追命的邢飞雄据传闻实力足以排进前十。而你,似乎更看重黄观主和赵大天师。
难道,他们的武道境界比单仲阳还要高?”
老牢头挑眉指着刚进门来的高松和苏焕,问慕容坚:“高将军和苏大人如果以命相搏,苏大人有没有胜出的可能?”
慕容坚蹙眉沉思,他明白,老牢头问得并非是浅显的问题。
“正值盛年的高将军和大柱国您生死相搏,您又没有办法胜出呢。”老牢头再问。“将大柱国换成大学士呢?”
郝琦低头不语,苏焕眼里一亮,也垂目在一堆书写信息的纸张上。
高松坐下后,抬手揉着头,嘀咕道:“小破鼓还在脑袋里,‘咚咚’敲响。蒋头,有办法让它停下吗?”
他一直硬撑着,率领部曲拦在府门口,坚持到最后。在部
蒋新青过去手按在太阳穴上感受了一番,由掰开眼皮,仔细看看,摇头道:“我也没办法,还是派人去德义坊把老齐接来吧。”
慕容坚叫人去德义坊接齐老太爷,转过脸,扯住老牢头,“蒋头,我这头也是晕晕乎乎,你就把话说明了吧。”
几人便都从旁附和,催老牢头。
“论体格力气,三位大人自然都不是高将军的对手。但是.......”老牢头指点着脑壳,“您几位可不是普通人,头上的官帽子都不比高将军小。”
慕容坚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黄观主和赵天师是出家人,不在俗世.......也不对呀!神秀大师就高居武道榜前三。”
蒋新青笑道:“大柱国可曾见过黄观主本人?年齿比您还稍长,容貌则如而立之年。龙虎山四大天师最年轻的年纪也有两甲子以上。
他们之所以驻颜有术,是因为修行了道法。
天下十人,排出的是修习武道的最强十个武人。
跟修习道法是俩个不同的种类。”
慕容坚点头道:“我想起来了,燕师曾讲过,习武的就别和修仙的比命长了。
哎!打鼓的齐焱修行的是巫术,那个书生呢?”
蒋新青砸吧砸吧嘴,“大人,咱这一门的祖训,只要不犯江湖忌讳,上官查问时,都要照实回禀。
可是......江湖口口相传的野闻趣事,没凭没据的,我也不知道真假,让我.......”
“今个休沐,就当是讲故事。”
“哎!”老牢头苦着脸,“就算是讲故事,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挠了挠头,“......传说天下有三大神秘之地。就是传说而已啊。具体的位置我也不知道,就知道名字,昆仑神域,浩然之地,巫魔秘境。
这三个地方每一代传人,会有一人在天下行走。齐焱就是当代巫魔秘境的天下行走,书生应该就是浩然之地的天下行走,至于黑瘦少年,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来自昆仑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