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争先手

夜深人静时,王家姐弟继续着他们的尝试。

发生过城东袭击事件,沐江夫妇提出轮流在这边值夜,让王小石以这些日子夫妻二人过于辛苦的理由,强行给制止了。

因为他已经搞清了,小城就是青桐的家,每一个梧桐树冠下,青桐都可以随时隔绝出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王小石不厌其烦的询问姐姐,修行中自身体内能感觉到的变化。

仔细的切脉、查体,并且认真记录在册。

按照姐姐修行进度,在脑海翻捡出最佳的修行经集、密典,一字不差默写出来。

王芝秀一边和弟弟探讨,一边尝试新的修行秘法。

长夜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过去大半。

连续的彻夜无休,姐弟俩却都觉不出疲累,王芝秀不光白日里精神抖擞,视听越来越敏锐,记忆力还远超从前。

王小石默写出的经文、秘籍,多数用词生僻晦涩,极难记住,她仅读上一遍就能牢牢记住,连王小石给做的大量注释、解读,也都是一遍过。修行进度一日跨越一个境界。

眼看着姐姐进步神速,王小石细查气海,依然空荡荡,经脉窍穴也还是没有丝毫修行道法的痕迹,那些来自遥远天宇的浓郁灵气,似乎将他当做了一个快速通道,一个呼吸间,就通过他完成了越空传递。

星空下,院中梧桐树的树冠奇异的张开着,像有人将手中握着的巨伞向一侧倾斜,将姐弟俩所在的套间,完全遮蔽在树冠之下。

树冠低垂着地边缘,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将从室内飘溢出的灵气禁锢在树冠下的这方小天地。

王小石等姐姐入定后,挪移足够多的灵气灌注在这方小天地,他轻轻推开了门。

“少爷。”屋门外,绿袍老翁已躬腰迎候。

“青桐,能变出酒吗?”王小石见绿袍老翁在点头,“要清淡点的,你陪我聊会天。”

落座在竹椅上,饮了一口绿袍老翁奉上的美酒,眼前一亮,赞道:“好酒!”

绿袍老翁端着酒壶,讨好的说道:“少爷难得想喝口酒,老奴掏光家底也得给少爷弄壶好酒。”

王小石笑笑,示意他坐下,边喝边聊。

“青桐,你这老态龙钟的样子,陪我说话....怪别扭的,你能不能换个形象,换个.....年轻帅气的模样。”

绿袍老翁应声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等转过身时,已经化作身材修长,长眉入鬓,眸如点墨,英气勃勃的英俊青年,一身深绿宽袍也变成了一袭鹦哥绿刺花丝长袍。浓密的长发束起高髻,戴着顶白玉冠。

王小石望着眼前的翩翩富家公子,满意的点头道:

“又年轻又帅气,这样挺好。再注意点言行,别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总是弯腰驼背。”

青年样貌的青桐,抬手摸着后脖颈,谄笑道:“我都听少爷的。”

夜凉如水,二人品茗闲聊,话题主要围绕着王芝秀修行。

关于如何判定修行王芝秀的境界,修炼出身形万年了的青桐,给出了详细的解释。

在太古时期和远古时期,如何判定某位修行者的境界,方法极其简单直接。

气海是否结丹,气海和窍穴内炼化储集的灵气多寡,只要不是刻意遮掩,一眼就能看出真实的境界。

先圣二次封天之后,天地间灵气枯竭,再用这种标准界定修行境界,就很难保证准确了。

因为,有些曾经的山巅大修士,就比如青桐,作为天地间第一个修成人形的草木精怪,三千年前便是观海境圆满的大修士,封天之后,是空有观海境大修行者的气海容量、炼化过的窍穴,却吸纳不到没有足够的灵气,用以支撑施展高端道法。

如果,以大修士们曾经达到过的境界高度为依据,如今天地间依旧潜藏了相当数量的巅峰大修士。

如果,以修士所能施展出的法力为评判标准,天地间的通天境大能早已绝迹,也就几位被敕封的大神,积攒人间香火,不计金身损耗的话,兴许能够施展出三两记达到通天境威力的道法神通。

至于短短时间已经修行到游野中境的王芝秀,青桐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忠告。

因为孙药圣的缘故,姐弟二人其实在襁褓中就被孙药圣以某种秘法,悉心训练,使得她俩不知不觉的按照最高明的吐纳法门呼吸。

只是遇上了天地间灵气枯竭,明明是山上最高明的仙家修行术,所能起的作用也仅是强健体魄。

如今正是有了孙药圣帮着打下的基础,王芝秀接触到修行,才会突飞猛进。

至于是否有弊端,想来以孙药圣通晓山上宗门修行法门的见识,既然没有事先留言提醒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过于严重的后果。

青桐特别提醒王小石要注意,修行者突破野游境,晋入观海境时,会引发天地响应。部分破境修士,还曾经引发了天劫。

已经达到野游境中期的王芝秀,暂时最好不要晋入观海境。

因为潜藏在这个天地间的曾经的山巅大强者们,察觉到新的山巅强者诞生,自然会猜测某人能够使用某种秘法,来获得丰盈的灵气。

这些往日的通天境大能,为了获取足够多的灵气重回巅峰,很难猜测他们会为之施展出何种手段。

小心起见,就连青桐,吸纳灵气恢复境界,也要控制在野游境。

总之,他们如今自保的能力还极其有限,而一旦王小石能够吸纳遥远天宇灵气一事暴露,可能出现的敌人,不但会很多,而且都是道法精深,手段狠辣。

即便青桐处于巅峰状态,他也难以确保护住王小石姐弟安全。

王小石听后,又询问了青桐,他恢复到野游境圆满和完全恢复巅峰状态,分别需要耗费多少的灵气。

便持续引来大量天外灵气,补充入小天地内。

示意青桐不必考虑会影响了王芝秀修行,尽管放开了吸纳灵气。

青桐大喜,依言而行。

顿时间他鼻端显现出两条灵气聚拢而成的青白长蛇,缓缓的游曳进了他体内。

王小石有他的想法,为什么遥远天宇会透进灵气?透进的灵气是否全被他吸纳过来了?如果,他并没有将所有透进来的灵气吸纳,按照青桐的说法,曾经的山巅大能是有能力探查到,山上宗门或以法宝,或以阵法,也能探查到天地间灵气的出现。

那么,青桐的担心就不是假设了,而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对于他而言,踏出王庄,开始接触外面世界,也是开始重新认识自己。

为了活下来,在王庄生活的十几年,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和死亡缠斗。生与死只在须臾间,重压之下,他无暇关注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和庄户们亲如一家人,干净纯洁的情感,也让他对这个世界所能蕴含的邪恶缺乏足够的了解。

但这不代表他的心智不够成熟,和死亡长期的搏斗,早已锻炼出了强大冷静的处世之道。

怯懦、躲避、忍让,都不足维护安宁的生活,唯有足够强大,才是震慑敌人的不二选择。

他做出的决定,并没有采纳青桐的建议。

必须在能够伤害他和姐姐的危险降临前,完成应对他们的准备。

他扬起头,仰望着满天繁星,试图寻找出感受中的那一小块遥远天宇,视线长久的在天宇搜寻,依旧找不出天宇中何处生出了某种显眼的变化。

他收回视线,收摄心神,呼吸悠长,尽可能吸纳感念到的遥远天宇中的灵气。

树冠下的一方小天地里,充盈着浓稠的灵气,如薄云淡雾,裹着小天地内的三人。

忽而,在王小石心口处,透过衣衫有湛蓝的微茫闪烁,他抬手按在心口,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信息潮涌入脑海。

。。。。。。。

晨风轻抚,残月淡存。

泊在河岸边的画舫,船身微摇,彩幔摇荡。

画舫中,一紫衣女子舞动纤纤素手轻抚瑶琴,一红裙女子衣带摇曳,翩然起舞。

另有两位彩衣妙龄女子,围绕着一桌佳肴美酒,端茶倒酒,殷勤伺候。

“哈哈哈!”行军大总管高骏,仰头大笑,震得身上的甲叶娑娑作响。

“让路过的客人,歌舞酒宴招待主家,六将军,你这是跑到了咱家的驻地,来羞臊咱家来了呀!”老将军埋怨着,一点也不耽误一口一杯的痛饮美酒。

脸颊瘦削的锦袍中年男子,已然微醺,倚着手枕,斜望向高骏,笑问道:“老将军何出此言?”

高骏抬手指指岸上,晨风里甲胄齐整,列阵的铁骑,“瞧瞧,咱家离营十数里携带的亲卫;再看看六将军,数百里远行,就带了这几位娇娘!”接过妙龄女子递上的酒杯,摩挲着女子柔软白皙的手背,感叹道:“百里之内,四大军镇陈兵十数万,仅带一伍老卒,四个侍女,便泛舟而下。

老夫不得由衷的赞一句,鬼子六,好胆色!”

锦衣男子连连摆手。

高骏感慨道:“记得‘鬼子六’这个绰号,是你和高松小时候,同龄的娃娃们给你起的。

不知不觉,当年的娃娃们都长大了,鬼子六成了六将军,还有了个威名赫赫的新绰号‘砍头将军。’

我们这一代人又怎么会不老了呢!?

人一老了,就拍死、爱财、没胆色!怂事都干不了了。废了,都废了。

是该放手让权了,以后就看你们喽。”

慕容素在回京半路上,被高老将军星夜亲自出面拦下来,东拉西扯,拖拖沓沓一个时辰了。

以杀伐果决著称的慕容六将军,无论心里如何焦急,跟高老将军,还就是急不得,恼不得。

论辈分,他和高松义结金兰,在老将军这儿是个晚辈;论军职,老将军正经的二品镇军大将军,提起来他的三品杂号武烈将军,就是个笑话;论威望,六镇中兵力最雄厚的高氏掌权的家主,更不是一个慕容氏的偏枝子弟敢于轻视。

没法子,只好慢慢品咂着老将军话里的意思。

总算是熬干了老将军的口水,掏出心里话了。

慕容素坐直身子,挥退了侍女,肃容道:“大将军,您是认可了我们几个人的想法了?”

“几个?你和高松还联络了谁。”

“您诈我!”

“还用诈你?老子看着你们几个光屁股玩儿大,谁的小雀儿能尿几尺,老子心里能没底?

信不信,老子把你扣下,让你陪着老子一起看大戏。

别说砍头了,尿泥都让你玩不上。”

“哎呦!玩儿狠的。这是真生气了,可您老犯不着拿我撒气呀;您该找......”慕容素陡然停下,不说了。

“该找谁?咋不说了。不说,可真把你扣下了。”高骏拄着佩刀站起身,冲岸上打了个手势。军阵分出两队骑士,催马向画舫围过来。

慕容素无奈笑笑,扯着高骏的小臂,“刚刚还说老了,咋这么大火气。我敬您一个,不是我夸您,真一点都没老糊涂!”

高骏哧哧冷笑。

军士已经抢了缆绳,将画舫包围,在等命令,上船拿人。

慕容素也不慌张,还挥手示意侍女和随从老卒都不要躁动。“您老呀,自己都说了,是看着我们从小玩到大。光腚就打打闹闹,谁服过谁?

您盯着我白搭,我是家里的偏枝,爵位家主都没我的份,领头摇旗根本轮不到我。

大实话,对吧。”

高骏是从京都最新的变化里嗅出了丝异味,心里有所猜测,有意拦下了被急召回京的慕容素,非要榨出点干货不可。

慕容素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旋即,陪着笑脸扶着老将军重新落座。

长呼了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压低嗓音,说道:“您别光盯着我们几个呀!往......”他暗暗用食指向上指指。

“你是说......陛下.......先王!”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您老自个琢磨出来的。”

高骏微微点着头,自语道:“对呀!我咋忽略了先王?在你们这个年纪段里,文韬武略无不冠绝,也就先王一人,能把你们几个心高气傲的皮猴子都拿捏死死的,甘心给他当鹰犬,只有先王了。

嗨!我咋单单没往他那儿猜想呢。”

慕容素凑在高骏耳边,耳语了一番。

高骏脸色凝重,扶着桌子站起身,拍着慕容素的肩,“你放心回京,西边交给我了!兵力不够的话,我这边能挤出两万精锐。”

画舫起锚,顺流而下,慕容素挺立在船尾,朝阳给他披上了层金色甲胄,深邃的双目眸精光闪烁,握拳重重敲击在胸口。

岸上,端坐在马上的白发老将军,骤然抽刀在手,斜指青天,沧桑的嗓音,大声嘶吼道:“万胜!万胜!”

他身后,朝阳中,无数骑士,抽刀咆哮。“万胜!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