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清风徐徐,也没能消散了曾婆子她们七个妇人如夏日般热烈的激情。
申时末尽,王家铺子巨型大锅里的粥已经送光了,她们还是流连到了戌时,暮色已起,王家铺子里里外外再找不出碍眼的杂乱,相约了在曾婆子家聚集,这才辞别了王家姐弟。
掩上了二进院的门,妇人们敞开了衣裙,一个个袒胸露乳,一边坐在院中乘凉,一面用清水擦洗着汗津津的身子。
星光下的小院里,一片白花花的软肉。
“哦呦!苏娘子这身子,啧啧,馋死人,,,,,”
“老大俩坨,沉不沉,,,,”
“老娘年轻时候,也是细皮嫩肉,,,”
一日间陡然亲近到可以坦然裸露肉体的她们,嬉笑着,说着妇人关紧了门才说的打趣的话。
曾婆子眼光和苏娘子的眼光碰了一下,苏娘子暗暗点了点头。
“大家伙静一静。”曾婆子披上薄衫,起身立在院中间,“这一次大伙儿算是搭上了同一条船。”
说着话,她忍不住咧开阔嘴嘿嘿笑了几声,见苏家娘子蹙起了柳叶细眉,她忙揉着面颊,忍住了笑。
“下半晌我和苏家大娘子抽空子寻童大掌柜核实了,王家小娘所说的事。”她有意顿了顿,绷着脸扫视了一圈。见有人紧张的扣着指甲,还有人眼神焦灼。
“嘿嘿!”曾婆子得意的笑起来,“童掌柜亲口证实了王家小娘所说都是真的!”
“噢!”有人捂着脸,叫出声来。王家姐弟亲切,却还是比不上认识多年,知根知底的童大掌柜可信,有了童掌柜这句话,天大的好事情就算是彻底落到了实处,再不会有什么闪失。
苏娘子含笑起身,“呵呵!还有更好的消息;
童掌柜亲口说了,他不会刻意压低价格,只要我们手里的货品能达到合格的品质,他也会按照合格品的价格付钱。
即便是成品有瑕疵,还是会全部收下我们手里所有的货。”
曾婆子用手背掩着嘴,笑得胸前抖出了白花花的肉浪,“嘻嘻嘻!这还要感谢陶二郎那个吝啬鬼。”
“陶二郎经营杂货铺子,与我等又有何干?”韩嬷嬷对陶掌柜蝇营狗苟贪婪吝啬的品性最是看不上眼。
“大伙都知道,这陶二就是只野狗,闻到点腥气,流着哈喇子就往过凑。”曾婆子说着,嘬唇努嘴学了个狗模样。
“我们与童大掌柜说话,陶二郎一旁竖着耳朵偷听,抢着要收我们手里的货。
哼哼!就他抠完了屁眼噱指头的德行,谁肯跟他来往!
还是童大掌柜有涵养,被人当面横抢生意,没拿硬话怼陶二,只是问我们信不信他的人品,信得过,就把所有的绣品和香草绳都交给他,好了歹了他全包圆。”
夜风也被妇人们的热情点燃,喧闹声翻墙越屋。
“嘘!”苏娘子拦住了大家伙的欢庆。“小声点!”
曾婆子也连连向下压着手掌,“安静了,咱们呀,都是柴门关着的土鸡,没见过大场面,如今摊上了好事,想要做稳当,享长久的利,先安安心心的听苏大娘子解说。”
苏娘子清了清嗓子,“谁人接触过大世阀门里经营的独门产业?”一张张脸望过去,看到的是一片茫然,“没有进过高门大户,家养子,总是都听说过吧。”
“就是包衣吗!算是世世代代投身了主家。”有人插话。
“对,家养子是大秦时的叫法,如今西魏国沿用北蛮的称呼,两种习俗的称谓,意思却大抵一样。
入了主家的门,就是主家的人,和主家一荣皆荣。
高门大阀经营独门生意都是只用家养子。
西市的黄家制作香草绳也是用到这种法子,才能够保守制作秘方数百年,独享厚利。”
她停下来,蹙着一双漂亮的柳眉,似乎回忆着过往的某段时光。
“呵!”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家伙兴许都只是关注到香草绳,忽视了刺绣。
其实,王家小娘拿出的刺绣花样,幅幅都是活灵活现,是市面上从未曾出现过的妙品。
还有教授的用针法子,也是特殊针法。
丝线也有秘密,用来绣花蕊或者飞鸟眼睛头羽最细致的地方,不多的几缕丝线,无论色彩光泽还是密实程度,往日里都未曾见过。”
她本就是以手巧,精熟女红闻名,说出的话妇人们自然深信不疑。
“曾家大娘子和我悄悄去了趟童掌柜的店铺,谎做选购丝线,仔细的观瞧过,童掌柜店里并没有那几种颜色的丝线出售。”
“苏娘子的意思大家听明白了吗!?”曾婆子瞪着眼,“不光香草绳,刺绣也用到了王家的独门秘法。”
苏娘子的眉头紧锁,慢慢的摇着头,“我是见识浅薄,实在看不透王家小郎君。
要说是年幼不谙世事,可他到了此地仅仅一日的功夫,便一口气把几件事情都铺开了。
无论是气魄胆识,还是对人情世故的拿捏,无不显露出高门大户世家公子才有的风范。”
有人插言,“小石头真的很厉害!连天不收的阿信都被他整治地乖乖听话。”
见又有人欲插嘴,曾婆子猛挥着手,“都别急着插嘴,让苏大娘子把话说完了。”
听人提起阿信,苏娘子的眉头反倒舒展开来,下意识的用手捻着披在身上的衣袖。
别人眼里天不收的闹翻天,却是有恩于她这个带着女儿守寡的妇人。
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温婉贤淑又漂亮的俏寡妇,晚上偷着敲门的人自然不少。
其中必然会有那么几个普通人不敢惹的恶人,凶人。
对这种敢于明目张胆骚扰的不轨之徒,苏娘子唯有避之不及,天刚入夜就紧闭了门户。
现如今这样,入了更还在外面闲聊,阿信出现在小县城之前,苏娘子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苏大娘子!”曾婆子催促的叫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苏娘子,她歉然一笑,开口说道;“我并非是怀疑王家姐弟的好心,只是觉得他们姐弟如此做法不合规矩。
还是拿刺绣一事来说吧,以我所知,无论是独有的花样还是独门丝线,大门户里即便是家养子也不能私自带出工坊。
我确实不明白,王家姐弟是疏忽了,还是过于信任我们几个。”
听她把一件事拆开揉碎,细细地讲明白,除去曾婆子另外五个妇人人人面色凝重。
“我和曾家姐姐私下商量了一下。
不管是王家姐弟是疏忽了,还是真心看重我等,我们都先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做严谨了。”
曾婆子嫌苏娘子说话文绉绉,仿佛隔靴搔痒,一着急便起身替下了她。
“王家姐弟没提家养子,却把我等当做自家人信任。分给我等的利钱,别说是家养子,便是分了户各自单过的亲兄弟,也没听说过拿出如此丰厚的酬劳。
一个个也都亲耳听到了,王家小娘说的话,是把我等当最亲近的人看待。
就我等七个人!
漂亮娇贵的小娘这般说,我们真就把自己摆到人家长辈的位置上吗?
反正我是不敢!
反倒是觉得能够给王家当家养子不丢人!活得还踏实。
从今天起,我就把王家当了主家,主家姐弟俩不认,我自己心里认。”
苏娘子帮着解释道;“曾家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和王家姐弟间来往,自觉的按着家养子的样做事。
我等维护王家,其实也是在维护我们自己。”
年纪最大的韩婆子揉了揉眼,“我听你俩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等王家小娘发话,小娘有疏漏处,咱们就按着大门户里的规矩主动办妥当了?”
曾婆子挑着大拇指,夸道;“对!还是老姐姐明事理,说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平素三句话说不完就要吵起来的俩人,亲热的称姐道妹,似乎在今夜的氛围中十分的和谐。
午间,王小石得知韩婆子家里有个将要生产的儿媳妇,特意将鱼获中几条半大的活鲫鱼挑了出来,连带一包汆好的鱼丸子,让韩婆子单独送回家了一趟;
本是他长期生活在王庄,一庄子的庄户都是家人,养出的习惯,并没想让韩婆子感恩戴德。
在家里看着多日不见荤腥的儿媳妇,吃喝的贪婪模样,韩婆子老泪横流。回到了王家铺子,便抢着干脏活,累活。
她站起身,一手一个,拉着曾婆子和苏娘子,眯眼看着大家,说道;“曾家大妹子和苏家小妹,为大家伙多费了不老少心思,道理明摆着,谁认,谁不愿意,都敞开了说出来。
反正老婆子我是缠上了王家这个主家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今天我才算是明白了个道理,人上人他就是人上人!不管年齿长幼,有本事,才是大人物。
童大掌柜该是县城里的头面人物了,跟咱家公子说话那叫个客气!呵呵,谁让咱家公子有真本事呢。
陶二腌臜货,就没安了好心呀!拿腔拿势的还想当了咱家公子的家,咱家公子是什么人物!扭脸就让他丢人现眼。
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咱家公子也能治了,阿信那样的恶人遇见咱家公子,一样是让蹲着就不敢站着。
咱家公子可真威风!
咱家公子待我等好吗?好,好得老婆子没话说!
往后有了这样的主家,遇上多大的天灾人祸,老婆子我也天天睡安稳觉。”
韩婆子一段话说完,王家小郎君就变成了咱家的公子。
有人起了头鼓动情绪,咱家公子,咱家小姐顺溜的就成了七位妇人对王家姐弟正式的称谓。
不言而喻,都已经认可了将自己当做王家的家养子。
,,,,,,,咱家公子忙大事,顾不上定下细致的章法,咱们自己来定。
苏家妹子问过咱家的小姐了,两样子都不图多出货,紧着咱家自己人能做出来的量,尽可能出好货,别瞎了材料,又浪费了功夫。
,,,,,,,,找人,家家都找最可靠的帮手,找好了凑到一起,咱们商议着看合适不合适。
平时也要有管事的人,还要脑瓜灵手巧的,先学精了,教着大家做,中间时时查看着,别让浪费了材料,出了次货,亏了咱家公子的本钱。
也就苏妹子有这份能耐了。
苏妹子顾着大伙,自己手里的活就耽搁了,得另算工钱,,,,,,
我说话苏妹子可别生气,苏妹子脸皮薄,管教人还要曾家大妹子才行。
对,曾家的嗓门大,能镇住人,,,,,
小姐匀下来的货,收拢到一起发卖,拿到了钱要抽成,抽两成公账份子。。。。
韩姐你来管钱,,,,,,
谁也想不到,七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妇人,抱成了团,从口头达成简单的共进退盟约,到章法细致,分工明确,搭建起团队架构,仅用了一天的时间。
王家姐弟还不知道,刚到汉阳县就收获了一群忠贞不二的家人。
当姐姐的正给坐在小院梧桐树下,一身倦意的弟弟打着扇,她不无担忧的看着弟弟。这一天里,弟弟说过的话能顶上在庄子里一二个月里说的。却也真让他将一间空荡荡的铺子,重新支了起来。试着做出的鱼粥,邻里们都夸滋味美妙。
“你真给阿信吃了毒药?”王芝秀轻声问。
王小石点点头,他明白姐姐担心什么,解释道:“他的体格比幼童大,下的药量大。我也没十分把握,所以,先给他吃了一颗保元丹。”
王芝秀停了摇动手里的蒲扇,“你用掉了一粒保元丹?已经没几粒了。”她眉间的忧色愈发浓郁。
王小石接过蒲扇在姐弟中间摇动着,眉头微蹙,轻声说道:“姐,你知道的,以前在庄子里,我专心注目观瞧人的时,能够看到他体内内腑,以及气血流动,学习医术才会事半功倍。很多没有医治过的病案,也敢于尝试。”
他停下摇动蒲扇,振奋精神,专注地盯着姐姐,指尖在空中虚捻,眉心紧锁,说道:“今天早间,在河畔抓贼时,当时的我极为专注搜寻,发现阿信的时候,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丝丝缕缕的东西,不是在体内,是漂浮在外。”
他攥拳压在唇上,停了一会,“那景象只出现了一刹那,我又忙于收鱼获,便给忽略了。近午时分,咱俩就坐在现在的位置,观看阿信杀鱼的时候,为了看清他如何用刀,我当时极为专注。早间所看到的景象就又出现了。而且,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不单在阿信身上看到了那种景象,当时在院中的所有人身上都出现了。”
王芝秀慌忙攥住了弟弟的手,“会不会是你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王小石摇头道:“不是幻觉,尝试着在不同的地方注视不同的人,虽然,时有时无,但那一定不是幻觉。我记得青冥太上篇上提到的开天眼,就试着按照书中所记述的法子,重新观瞧阿信,结果发现,他身上散出的一条线,影影绰绰连着大砖头。
按照青冥太上篇给出的解释,他和大砖头有缘法相牵。
而且,大砖头和苏大娘子身上也有条牵引线。”
“怎么会呢?”王芝秀也紧皱起了双眉,“大砖头从没离开过庄子,怎么会和刚认识的人有牵扯呢?你确定,不是太累了,眼花,看错了。”
“姐,错是错不了的,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刚离开庄子,就会有这种变化。难道,田老三嘀嘀咕咕的,咱们庄子是个囚龙局的风水格局,是真的?”
农庄三管事田之光是个石匠,修墓刻碑的活干多了,没事爱研究风水,一直念叨王庄四面被深沟围绕,是个风水局---囚龙局。王小石曾打趣,龙没有,就是个囚人局。
姐弟俩把话题越扯越远,聊起庄里藏的哪些材质稀奇古怪,文字晦涩难懂的古册,还有最年长的庄户也不懂如何使用的工具。最后才又把关注点转回到了王小石身上。
“这事还是别让人知道了。”王芝秀郑重的叮嘱道。
王小石笑着指指天,“他肯定都听到了。”
温婉少女仰头,嬉笑道:“他不会到处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