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封建藩属

其实黄维扬跟黄明远的性格并不完全相像。黄明远像一团火,风风火火,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燃烧起来,永不止歇。

而黄维扬不一样,黄维扬性格如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百折不回,刚中柔外。

但无论如何,父子二人的心思相同,志趣相同,便是最重要的。

黄明远常认为,曹操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在宛城上了一个女人的床。这个错误不仅仅让他赔上了儿子、侄子、爱将,还赔上了一生的事业。

晚年的曹操看着曹丕跟河南世家搅合到一起,曹植跟河北世家搅合到一起,共同腐蚀他一辈子的事业的时候,会不会后悔长子为什么死得那么早。

曹魏亡于曹操去世四十五年后,可曹操的事业在他死的那一年便彻底亡了。

曹丕即位当年,便改曹操“唯才是举”的国策为“九品中正制”,彻底抛弃了曹魏的统治基础中小地主和寒门世子,投入世家大族的怀抱。

曹操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事业,彻底消亡。

至于秦始皇死后秦法亡;汉文帝死后真正的黄老之术亡;朱元璋死后反贪酷刑制度亡;明宣宗死后下西洋制度亡······等等等等就不胜枚举了。

黄明远其实也害怕落得个如此下场,这比死亡还要可怕。

万幸自己还有儿子在身边,可以尽心培养。

看着已经日渐成熟的儿子,黄明远问道:“凋郎,接下来你是愿意留在信都,还是返回淮南?”

“儿子当然愿意留在爹爹阿娘身边,常侍奉左右!只是爹爹希望儿子怎么选?”

其实黄维扬是明知故问。

若黄明远真想把他留下,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这孩子,着实聪明,真是一切都瞒不过你啊!”

黄明远便说道:“若是你留在信都,就要每天和阿貊、青耕一样,天天上课、听政、骑射,若是返回淮南,就是接下来指挥整个南方战场,如当年的武皇帝平陈一样,攻略荆襄。”

黄维扬低头沉思片刻,这才说道:“儿子想留在淮南!”

“为什么?”

“天下马上将定,儿子怕是再无领兵和管理地方之可能。现在留在淮南,也能增长领兵与管理地方之经验。至于在政事堂观政,儿子还年轻,以后总有时间。”

黄明远听了笑道:“你倒是知道阿貊他们是在政事堂观政。”

“儿子,儿子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的。”

“是不是不明白爹爹为什么安排阿貊他们在政事堂观政,按道理来说,这不应该是他们接触的。他们以后最多会成为亲王,学这些不是增大他们的野心吗?”

黄维扬有些尴尬,只得说道:“请父亲明示!”

“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你能想象从洛阳往西、往南去一万里是什么样子的吗?”

黄维扬认真地听着父亲的话,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儿子没有去过那么远,实在想象不出!”

黄明远叹道:“我也想象不出,可天下就是这么大。若是朝廷管理天下,政令发往万里之遥的地方,会多久才能到达?”

黄维扬听着父亲的话,似乎手中抓到了什么。

“天下太大了,大到朝廷是管不了的。可是你的爹爹野心也太大了,大到想拥有全世界。可若是朝廷直管全部的地方,光是行政效率,就会活活拖死朝廷。”

黄维扬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父亲是要分封。

说实话,没人愿意跟自己分家产,亲兄弟也不行。

“爹爹是准备分封诸侯吗?”

“没错,就是封建亲戚,以藩屏周。”

黄维扬知道儿子的心思,便又说道:“分封制度,容易引起祸乱,昔日前汉的‘七王之乱’、前晋的‘八王之乱’,其祸患仍是历历在目。但分封制却是汉化目标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昔日夏商之时,国家只在中原这一隅之地。可分封之后,齐平东夷,楚克南蛮,秦并西戎,燕、赵屡破北狄,才有今日华夏之疆域。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万里之遥的边疆之地,不过是鸡肋,非盛世无力控之。

可对于分封王国,再鸡肋的地方,也是自己的土地。除非国家彻底亡了,否则以后永远丢不了。

以一国之力对抗全世界太难了,非得多生枝蔓,遍布触手,才能有得胜之可能。”

黄维扬点点头说道:“儿子明白了!”

“你也不用担心,长城之内,以洛阳为中心,两千里的地方尽是中国,是不会分封的。”

黄维扬还以为是像汉、晋那般四面要地分封,此时听了父亲的话一惊,连忙说道:“域外之地,最是贫瘠。让弟弟们分封域外,虽是一国之主,亦不如一郡太守也。”

黄明远有些黯然又无奈地说道:“这就是他们的使命与责任,若是不愿,亦不强求,但也只能留在京城,做一只猪逻了。”

“二弟亦是如此吗?”

黄维扬和黄维烈关系最好,因此最关心黄维烈的事。

“此西出阳关,万里之地,尽是男儿建功立业之地。若是可能,老二受封的国土或许不比你的小。”

黄维扬却实在想象不出西域是什么样子的。

“我初步设想的是猊奴去西域,阿貊去天南,青耕去东北。尤其是猊奴和阿貊,离着中原万里之遥,既赴藩国,此生未必有回国之事。所以现在兄弟们即使有什么琐碎小事,且都放下,省得分别之后,后悔莫及。”

黄维烈更沉默了。

黄明远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其实你的责任不比他们小,你是中国,大宗,诸弟尽为你之藩属,你对于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们向你朝贡,你也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

若是有一天你的子孙守不住基业,无论是被藩国篡夺,还是亡于内乱或臣属,只能说是子孙无能,怨不得旁人了。”

黄维扬郑重地说道:“儿子明白!”

分封之事是黄明远第一次跟长子提起,这件事能不能顺利地落实下去,需要长子的支持。

非得五十年的时间,才能保证分封制度得到延承,五十年后,中国和藩属才算是一分为二了。

这个话题很重,也很深远,需要黄维扬去消化一段时间了。

眼看夜已经深了,黄明远也不准备继续和儿子再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