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7章 灭秦(五)

二十里长的弹筝峡,两侧群山环绕,一条小道就在两山之间。西秦军突破南关后,从小道继续追着向西走。

不过隋军早在两侧山上布置了大量的滚石,等阿结思过去之后,便一同推下。

于是滚石连连,天翻地覆,整个道路,尽为巨石所挡。

西秦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清出一条道来。可在这五里的道路上,又耽搁了数日。

薛仁杲是越待是心越急,恨不得飞跃这崇山峻岭。

西秦军终于到了第二道关口,可抬眼望到的是比第一道关更险峻高大的关墙。

其实整个萧关是作为关中的屏障主防外部胡人的,所以西面的关墙更高大,地形也更险峻,储备的物资也更充足。

此时从关前远望,群山波澜不断,没有空缺。而整个中关,仿佛与两侧的山麓融为一体,又像一座从天而降的巨大石柱,牢牢伫立在群山之中,望之如空中的楼阁。

这样的关卡,鹰愁不能过,马兢不敢行。

面对如此的雄关,西秦军没有旁的办法,只得继续蚁附。

可拿着人命来堆,也不可能轻易渡过。要知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时候真未必是个虚言。

西秦军顿足中关城下整整五日,折将五人,军损三千,整个西秦军大营,光是伤重而亡的尸体就铺满了空地。

满营的缺胳膊短腿的伤病靠在一起,不停地哀嚎,远远听之如一片鬼蜮。

眼看三军如此惨状,薛仁杲也越发急躁,连日里已经处死了数个作战不利的将领,军中将佐和他的亲军护卫,都畏其如虎,不敢轻易靠近。

可杀人难为的是自己人,对敌人又没有什么用。

眼瞅着三军被堵在峡谷之中,人心惶惶,这时薛仁杲的亲率将领张贵言自己是原州人,家就在附近,曾经多次走过弹筝峡,知道峡谷外有条小路,或可直通第二道关卡之后。

萧关之地,因为没有边患,其实已经多年没有修整过。尤其是天下大乱以来,朝廷无暇顾及地方,而作用不再的萧关,也随之被遗忘。虽然主关三城皆在,但周围的烽燧、城障、堡寨早就荒废多时。

萧关之所以为天险,是因为各处边戍将萧关三关团团围在中央,遥相呼应,构成牢固的人工屏障,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而没了这些边戍,整个萧关的防御性降低了一多半。

已经被隋军的险关绝道折磨的晕头转向、心乱如麻的薛仁杲大喜,立刻升张贵为大将军,令其率领精锐从峡谷外突袭隋军身后。

张贵带着两千人马,出了峡谷,沿着记忆中的山道,一路穿山越岭,攀岩过溪,中途不知道多少人因此丧命,但终于杀到第二道关卡之后。

张贵带着西秦军,突然出现在隋军的侧后方,着实是惊到了隋军。

隋军本就兵少,且防御尽在关上和关前,根本不提防身后。

所以数百同罗部众和数千新兵,立刻就陷入到西秦军的包围之中。

同罗突吕和阿结思二人很清醒,眼看后路被断,虽不知道原因,但也清楚中关守不住了。

二人毫不拖泥带水,立刻下令撤退。

众人直奔瓦亭关而去。

可是前有西秦兵挡住,后有西秦兵已经跃上城头,众人被堵在中关西面,突围不出。

这时阿结思让同罗突吕赶紧撤退,自领留下五十名精锐挡住西秦军。

阿结思和山禄是曳落河中的两大猛将,二人俱是奴隶出身,只对同罗朵儿忠心耿耿,一直是同罗朵儿压制族中反对势力的两只恶犬。

阿结思很清楚,豁真身边的军队不多,不能让所有人都丧生在这里。

于是阿结思手持大马士革弯刀,狠狠地杀入西秦军之中。

五十将士从日中杀到日落,一个一个倒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

阿结思杀到最后,弯刀卷曲,战马阵毙,浑身是血,整个人杀得都已经疯魔了,甚至于好像成了一具机器一般。

在他周围,尽是倒着支离破碎、横七竖八的尸体,肠子、内脏和土、石混在一起,令人发呕。

西秦军眼看这个人形怪物,无法匹敌,于是派弓箭手上前,不分敌我的对其射击。

可是阿结思身披重甲,弓箭也不能伤他。

数十支羽箭尽卡在盔甲缝隙之中,阿结思倒像是一只插满倒刺的豪猪。

这个豪猪毫不低头,毫不退后,毫不妥协,越战越勇,已经杀疯魔了。

直到最后,薛仁杲下令调来床弩,以对阿结思。

阿结思很勇猛,当世罕见的勇猛,万人敌也,但也无法对抗床弩。

一支短矛穿透了他的大腿,将阿结思给钉在了地上。

大腿的伤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和身下的土地。

阿结思侧靠在地上,因疼痛满脸是汗。周围的秦军闪闪烁烁地看着他,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

“老子一生追随豁真,今日为豁真战死,幸矣。”

一个秦兵试探着上前,照着阿结思的前胸刺去,狠狠扎在阿结思身上,却被阿结思一刀削掉脑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前,将重伤的阿结思淹没。

从中关往上四里地便是瓦亭关。此关两山相夹,山谷狭窄,一水中分,山险壁峭,地形十分险要,颇有“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之势。

同罗朵儿站在关头,望着那迎风飞扬的同罗大旗,最终淹没在人海之中。

阿结思是那么需要她,可她却没能去救他。

“阿结思走了!”

从兄长去世之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亲人离去的悲痛。

两侧的将领没人敢说话。

只有法严说道:“大酋长,要不咱们撤吧,全军撤回原州,实在不行,撤到灵州也行,这是隋军他们自己的事,咱们没必要为了隋军这么拼命。

大酋长东来就带了两千人,不能都丧在这里,不值当的。”

“值当的!”

同罗朵儿坚定地说道:“这一切是值当的,我们不去为隋军而战,隋军凭什么庇佑同罗部。同罗部不能再过往日流离失所的生活。今天同罗部将士所流的每一滴鲜血,都是为了以后让同罗人不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