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虞了不知道安叔来找陆邀有什么事,只知道他上楼没多久,安叔就离开了。

他坐在窗户边看着安叔走远,天气阴了两天,路面是干燥的,檐下两排青苔一直随着道路往前延伸。

没有风,铜铃也不响了,他伸手过去拨弄了一下,铃铛晃起来声音清脆。

“别把身子往外探。”

虞了闻声低头,是陆邀出来了,拿着苕帚在扫门口稀疏的几片落叶。

“知道。”虞了收回手:“摔不下去。”

陆邀将落叶倒在门口大树底下的泥面,抖了抖苕帚,进去之前给他留了句:“西瓜给你切好了,自己下来吃。”

“来了!”

虞了起身之前朝远处望了眼,意外发现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正往这边跑过来,眯着眼等人近才看清长相。

安小雅?

怎么表情有点不对劲?挨骂了?

虞了转身下楼,没在厨房灶台和桌子上看见西瓜,就想去找陆邀问问他把西瓜放哪儿了,不想刚靠近门口,就被小姑娘一嗓子吼得定在了原地。

“我才不信你喜欢男人!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这么对我爹说的对不对?”

虞了咋舌,所以刚刚安叔是过来,提亲……?

可是小雅不是才18么?

“不是。”陆邀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是实话。”

安小雅:“可是,可是之前明明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而且你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啊!”

陆邀:“但我也没有过女朋友不是吗?”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腔真情最难拒绝,虞了听这走向,没有亲眼看见,也知道陆邀现在多棘手。

讲不明说不通,乡间邻里的,怕话说狠了落人面子伤人心,偏偏又实在无法接受,换他他也为难。

水财在窝里汪汪叫了两声,虞了回头,看见大黄睡眼惺忪从水财窝里出来,也看见了槐花树底下装着西瓜的筲箕。

陆邀很头疼,对着满眼固执怎么也说不通,话重一些就要掉金豆子的小姑娘,他是真束手无策。

“小雅,你还小——”

“我不小了!”

安小雅梗着脖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以前才把心思藏着从来不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她抽了抽鼻子,眼睛红红盯着陆邀:“陆大哥,你就直说,你是不是嫌弃我小?”

“小雅,这跟你的年纪无关。”

陆邀叹了口气:“我是同性恋,你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

“可你自己都说你没谈过恋爱,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对女人不会有感觉?”

安小雅:“陆大哥,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你现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用一句无处求证的喜欢男人就把我打发,反正我要追你,我已经决定了!”

“……”

陆邀无言以对,索性转身离开。

安小雅跟上去:“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就可以——”

“陆邀!”

女孩儿的声音被打断,陆邀看见虞了在夏日的盛光中笑容灿烂朝他跑过来,下意识想开双臂,将一跃跳进他怀里的人稳稳接住。

“做什么?”他仰头去看虞了。

安小雅愣在后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虞了夹着陆邀的腰居高临下,手里还拿着一片西瓜,怕水沾在陆邀身上,就只用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小臂撑在他肩上。

“老实交代。”虞了手指尖点在他背脊:“是不是偷吃我西瓜了?”

陆邀喉结滚了一圈,淡定否认:“没有。”

“哼哼,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自己检查。”

虞了说完低头,鼻尖在距离陆邀嘴角不过毫厘的地方仔细嗅。

陆邀坦然抬着脸任他检查,只是悄然之间乱了呼吸,手臂也在缓慢收紧。

“好吧,确实没有。”

虞了又笑起来,把西瓜拿到前面:“奖励你吃一口。”

陆邀笑了笑,果真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清爽甜香的汁水瞬间浸满味蕾。

虞了这时才像刚发现还有个人,越过陆邀看向已经呆住的安小雅:“哎,你是?”

安小雅看看他,又看看陆邀,明白了什么,眼眶唰地红透,扭头一声不吭跑了。

虞了伸长了脖子去望,见人跑出客栈了,有些抱歉地飞快吐了下舌尖。

再低头去看陆邀,得意刚上眉梢,结果一望进陆邀眼睛就怔住了。

那双眸子蕴着墨,淡淡的,懒懒的,风吹不化,涟漪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托着他的一双手壁存在感忽然变得很强,强到方才还演得如鱼得水的虞了忽然拘谨起来。

抓着陆邀肩膀衣料的手紧了又松,略带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不出异样:“牛吧,不打算谢谢我?”

陆邀嗯了一声,把问题抛回给他:“你想要我怎么谢?”

虞了把周围的什么都看遍了,就是不看他:“这是你的事了,我怎么知道。”

陆邀发现他的躲闪,有意沉默了几秒,见他实在没东西可看了,方才开口:“怎么了?”

虞了已经扛不住了,红着脖子:“其实你这样一直抱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陆邀弯了唇,依言将他放下。

踩着地面,脚底下踏实了,虞了就感觉自己又可以了,想了想,指着院子:“那就给我蒸盘槐花吧,上次尝还挺好吃的。”

陆邀应下,将被他咬过一口的西瓜从虞了手里接过来:“不过得等晚上,这会儿我还有事。”

虞了表示没问题:“不急,我先吃西瓜。”

陆邀点点头,转身回厅堂时对着西瓜咬上了第二口。

还凉着,就是甜味儿远远比不上第一口了。

-

虞了原本觉得自己对陆邀的各项技能已经解锁全面了,当他看见陆邀坐在屏风后头给叶宝补课讲作业时,就知道自己的认知还是过于狭隘了。

“你是机器猫真传吗?”他说完停了一下,又改口:“不对,机器猫是靠黑科技,你是真的厉害。”

“谬赞了。”陆邀笑笑:“叶宝才念三年级。”

三年级?

那虞了就有点儿跃跃欲试了,他还没教过小孩儿呢。

“可是我的作业陆大哥已经讲完了呀,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叶宝想了会儿,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本作业本翻开递给虞了:“这个给你。”

虞了接过:“这是什么?”

“是哥哥不会的作业。”叶宝说:“哥哥拍下来发给妈妈了,这是妈妈抄下来的,让我来帮哥哥问问怎么做。”

虞了看题前信心满满,看题后心如死灰:“……你哥哥念几年级?”

叶宝:“高二。”

虞了尴尬地咳了两声,灰溜溜将作业本推到陆邀面前:“陆老板,还是你来吧。”

在他眼里难上天的数学题在陆邀那里变得毫无难度,三两下就全部解完了。

帮着叶宝收好小书包送人出门,虞了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陆邀从快递里拆出了十多张高考模拟数学卷。

“……”

虞了嘴角抽了一下:“您还刷高考真题呢?”

陆邀一看就知道虞了在想什么,不觉好笑:“不是我的,是我妹妹,她下学期高三。”

虞了讪讪哦了一声,问:“你是帮她写作业?”

陆邀:“这些是她复印了寄过来的,我只是帮她整理一下思路。”

他从里面翻出张空白的草稿纸递给虞了,又给了他一支笔,让他无聊可以画着玩儿。

虞了:“你不用吗?”

陆邀:“我没有打草稿的习惯。”

虞了无言以对,学霸的世界他不是很理解。

厅堂清闲,穿堂风携着槐花的香气淌过一阵又一阵。

虞了随手画了个人身,又给它三两笔描了件衣服,描完了一看,自己都觉得挺意外。

是一种全新的风格,不成熟,却颇有特点,他在裙摆的地方添了两朵槐花纹路,整件裙子颇有种乡间野趣的味道。

收腿时不小心踢到了桌子底下的袋子,虞了低头一看,里面似乎装着一件黑色衣服。

他问:“新买的?”

“不是。”陆邀将试卷翻页:“一件旧上衣,衣摆破了点儿,我打算去找隔壁陆姨帮忙补一下。”

“缝衣服。”

虞了双手握着笔敲敲桌子,难得碰上一件他会而陆邀不会的事情,有点得瑟了:“我会啊。”

陆邀抬起头。

“不用麻烦跑一趟了,我帮你吧。”虞了放下笔起身:“你针线包在哪儿?”

陆邀:“柜台后左起第二个抽屉。”

虞了拿了针线包过来,将陆邀的衣服拿出来放桌上,习惯性摸了摸布料:“这么硬?”

“嗯。”陆邀:“穿着干活的,料子硬些耐磨。”

也是,虞了找到破口的地方,寻了跟衣服同色系的线穿好,将破口处整理一下,开始熟练走线。

陆邀不知何时停了笔,笔头压着试卷,从刷题模式无缝切换到欣赏虞了帮他补衣服模式。

虞了瞥了他一眼:“你写完了?”

陆邀手底下压着五六张空白试卷,神色坦然:“快了。”

虞了对自己吃饭的手艺很自信:“你信不信,等我缝完了你都不一定找得到破口在哪儿。”

陆邀:“信。”

“……”

虞了无语:“你这么回答我都不好往下接了。”

话音刚落就滑了一针,他飞快缩了下右手,蹭蹭手指根,嘀咕:“我去,差点儿扎死,还好我反应快。”

陆邀指尖点了点,想到什么,起身去柜台后取了什么,很快回来重新坐下:“手给我。”

虞了不明就里递出右手:“做什么?”

陆邀握住他的手,将金顶针稳稳戴上他食指。

被顶针穿过的地方像小虫子爬过酥酥麻麻,虞了眨了眨眼睛,不大自在,玩笑道:“干嘛呢,怎么搞得像求婚一样?”

陆邀眼底有细光闪过,抬头却只余下漫不经心的淡笑:“那你嫁不嫁?”

虞了在他掌心里伸直了手,也不是不会说笑的人:“我这都戴上了,你说呢?”

陆邀视线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垂下眼帘:“别耍无赖,只是借你用一下,用完记得还。”

虞了笑起来,缩回手继续干活:“小看我,我是那种赖账不还的人?”

正当最后收尾打结,虞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见备注是晏嘉,虞了直接滑下接听开了免提:“喂,干嘛?”

“程西梧的订婚仪式提前了你知道吗?”晏嘉语气有点儿古怪:“提前了两天。”

虞了动作一滞,很快若无其事继续走针:“哦,那关我什么事。”

晏嘉:“本来是不关你的事,但我听说他想搞个现场连麦视频的环节,好让那些想要去却又去不了的亲朋好友也能见证订婚现场,亲口送祝福。”

虞了心头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然后呢?”

晏嘉语气有点不忍心:“我看了眼那个名单,你在第一个。”

虞了:“……”

晏嘉:“不出意外程西梧这两天就会联系你,你自己想好怎么回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