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了认真思索过了,觉得自己到现在还能保持正常向上的心态就很离奇。
先是暗恋的白月光订婚了,接着就是设计稿被打回,再然后从芜城来黛瓦镇这一路颠沛,到镇上后天气连日大雨不说,他又是发烧又是过敏,还时不时要受个白月光的刺激。
可就是在这样连串的打击下,他竟然没有抑郁,还跟一个比他小了一轮不止的小孩儿交了个朋友。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不自己碰上一回都难相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朋友吧,有时候过分聒噪了一些。
大清早虞了还在吃早饭,赵小松就拿着好几张巨大的素描纸和几支铅笔跑进来。
“来吧了了哥哥!”
他将素描纸派在桌上,双手叉腰气势磅礴:“今天就让赵大侠跟你分享分享他伟大的暑假规划!”
虞了嗦粉呢,暂时没嘴应他,就用左手随便给比划了个“OK”,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赵小松开始在纸上大刀阔斧画起来。
“首先是个桌子,大桌子,我妈不给我,所以我准备从老大这里搬一个!”
“然后桌布得要,女孩子喜欢好看的,最好粉红色有蕾丝花边,超市我看过了没有,所以我准备让老大替我想办法找一块!”
“冰和粉最简单了,老大冰箱里好多冰,粉我家有,就不辛苦老大了!”
“最后是配料,西瓜不能少,还要有红糖,酸梅汤,醪糟汤……”
虞了举了下手:“打断一下赵老板,能浅提个问吗?”
赵小松被他喊得要飘,眉开眼笑:“请讲!”
虞了:“你为什么叫陆邀老大?”
赵小松:“因为我特别特别崇拜他!而且江湖规矩,他收了我做小弟,我当然就得喊他老大啦!”
虞了更好奇了:“他为什么会收你做小弟?”
赵小松:“我在外面瞎吹的,他听见过但是没有澄清,那不就是收我了嘛!”
虞了:“……”
哇哦。
赵小松神神秘秘凑近:“跟你说,陆老大可厉害了,去年暑假有上山的游客闹事,警察没到之前,陆老大一对三,挺着那么大肚子的大叔他一手就能扔一个,把人吓得尿裤子了都,牛逼死了!”
“wow!”虞了配合鼓掌:“牛逼死了!所以你为什么暑假放这么早?”
赵小松:“我是小学生嘛,而且我们学校本来是县城里出了名放假早的,不然我妈也不会送我上那儿去。”
虞了明白了,又问:“你真的要一个人开冰粉摊?行嘛?”
赵小松:“怎么不行,卖冰粉可简单啦,而且特行销,进山里玩儿的那些人一看准买,一碗成本算个两块钱,我卖一碗五块钱,他们还得夸我卖得便宜,嘿嘿。”
虞了心服口服,小屁孩儿才多大就有这种觉悟,日后必定是个商业鬼才。
“打算赚钱买什么?”他问:“手机还是游戏机?”
“nonono,都不是。”
赵小松老神在在翘起一只手指头晃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才不会那么肤浅,我是要攒老婆本的。”
虞了震惊:“老婆本?大哥,你才多大?”
赵小松:“差不多啦,我妈说了现在时代跟她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女孩子很金贵的,男生要娶老婆除了要对人家好,还要有钱又有貌。”
他摸摸自己脸,心很大:“我也不确定我长大好不好看,只能早点攒钱找补,苗苗喜欢芭比娃娃和花裙子,我想买给她做生日礼物!”
“!”
虞了反复震惊:“我去,你连老婆都挑好了?”
“啊。”赵小松说:“我妈还说了人活着就要有盼头,有盼头才有生活的动力,我的动力都是苗苗,不然我作业都不想做。”
这人生规划比他的掌心纹还清晰,虞了真的无话可说。
“老大为我这次的老婆本计划付出好多呀。”赵小松数着他的计划图:“我决定把冰粉摊一部分收入分给他,了了哥哥,你觉得分多少比较好?”
“六个点吧。”虞了随口说了个数:“给你老大讨个好彩头,六六大顺。”
“你说的很有道理!”赵小松低头在纸上记了一笔:“不过我数学不好,了了哥哥暑假完了你还在这吗,在的话你帮我算吧。”
虞了说行:“那你的冰粉摊开张记得记账。”
“那是当然!”
赵小松闷头忙活一阵,忽然想起件事,抬头贼兮兮盯着虞了。
虞了往后仰了些:“干嘛?”
赵小松:“咱们已经畅聊过人生了,现在是好兄弟好哥们儿了是吗?”
虞了很随意:“都行。”
赵小松:“我觉悟了,好哥们儿之间不改互相欺骗,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虞了觉得他多半要告诉自己他赞了多少老婆本:“什么秘密?”
赵小松用手裹着嘴巴,小小声地得意:“其实我是老大雇来陪你玩儿,逗你开心的!”
“喔……嗯?”
虞了脑子转了个弯儿,但没完全转过来:“啊?”
赵小松:“我妈不让我在家门口摆摊,老大说可以把客栈门口的空地挪给我,条件就是我得过来陪你玩儿给你解闷儿。”
虞了愣住了:“为什么?”
“老大怕你无聊呗。”
赵小松捂着嘴巴凑近:“不过你别告诉老大我给你露底了喔,不然我就成叛徒啦!”
-
晏嘉:【叛徒不叛徒我不关心,我就一个问题,那个陆老板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虞了:【他人比较好。】
晏嘉:【这是你对他的印象是吧,那还有呢?】
虞了:【还有我和他睡过?】
晏嘉:【这个理由还能】
晏嘉:【?????】
晏嘉:【我靠?!!睡过是什么鬼?!死孩子有本事再说一遍?!!】
虞了:【你往上翻聊天记录再看一遍不就行了_(:з」∠)_】
晏嘉:【顶嘴!】
虞了一个不留神手速就快过了脑子,没办法,只能将那晚酒店的乌龙迟来地解释一遍。
晏嘉:【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处男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晏嘉:【艹就该把你送上楼!】
晏嘉:【糊涂蛋!】
晏嘉:【你躲人的方式就是不远千里往人家枪口上撞?】
晏嘉:【你对你一夜情对象满脑子的好印象是怎么回事???】
晏嘉:【了,你别是被外头诡计多端的野男人骗了?】
诡计多端的野男人?
虞了在脑袋里短暂地将这个形容跟陆邀画了下等号,又迅速叉掉。
太违和了,完全没有共同点。
虞了:【得了,我不是傻子,不至于这个都看不出来。】
虞了:【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让我吃亏了,要给我补偿,我没接受。】
突然其来的福至心灵,虞了打字的手一顿。
虞了:【我去,原来他的补偿是指这些?我还盘算着他送什么我都不要的,结果已经收了这么多?】
晏嘉:【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晏嘉:【你不也给他留了块儿手表吗?顶多算扯平。】
对了,还有个手表。
虞了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下顾不上跟晏嘉继续说,虞了在房间一通翻箱倒柜,最后也只从换衣服时清理出来的一堆小物里找到一个金顶针。
算了,将就了。
他拿着顶针一路跑下楼,在厅堂屏风后的木桌边找到了正在拨算盘算账的陆邀。
“不是有电脑么?”
虞了放慢脚步,走过去在陆邀旁边坐下:“你干嘛还老是用算盘?”
“在店里习惯了。”陆邀抬头看他眼:“找我有事?”
话题比较敏感,虞了想过很多种委婉的方式,可惜都在组织措辞一步失败了,只好直白问:“就我那个,那手表在你身上吗?”
陆邀手上动作没停:“要收回去?”
虞了先是点头,又很快摇头:“也不能说是收回去,主要意思不太好,我用个别的跟你换。”
刚说话,他就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万一陆邀问他那手表代表的什么意思,他要怎么回答?
好在他是杞人忧天,陆邀听完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柜台后面拉开柜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银色手表。
他手表放在虞了面前,重新坐下:“一直收在抽屉里,没有戴过,也没有划伤。”
“我没这个意思。”
虞了又不是舍不得钱了才给要回来,他收起手表,另伸手过去将金顶针摊开了放在陆邀面前:“喏,换这个给你。”
没有职业病没有缝纫经验的人来看,这玩意儿第一眼真的就是一只金戒指。
这金光闪闪的小环,连陆邀都顿了一下。
好在很快看清了是枚顶针,才从他手心里捻起顶针打量,毋庸置疑,很明显是他戴不上的尺寸。
他略扬起眉头,视线投向虞了:“新的嫖资?”
虞了:“……”
做人果然还是不能高兴的太早。
“对啊。”
虞了嘴上不服输,哼哼:“我在巴黎时找了设计师定制的,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全世界就这一个,独一无二。”
陆邀意味不明:“既然这么珍贵,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贵。”
虞了帅不过三秒就端不住了:“好吧,其实那个设计师是我熟人,没花设计费,主要我行李也不在身边,身上只有这个了。”
陆邀笑了笑,他知道虞了的意思,所以没有跟他客气地收了戒指。
账也算完了,想把东西收回柜台,谁知算盘刚离桌,下一秒又啪地落了回去。
虞了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去看,陆邀蹙着眉心,用力甩了两下右手手腕。
稍微联想一下上次搬花的事儿,虞了心里立刻有了猜测:“受过伤?”
他知道晏嘉他爹就有这个毛病,年轻时小腿受过伤,后来看似痊愈了,一到下雨天还是会疼,严重时候甚至会站不稳。
陆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虞了扭头往外看了眼阴沉沉飘着雨丝的天,又回头看了眼算盘,忽然问:“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陆邀看向他:“你会?”
“这需要什么会不会的。”虞了示意他把手放在桌上:“不是有手就行?”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虞了循着记忆双手捏上陆邀手腕,控制着力道慢慢按揉。
两人的手靠在一起,肤色差别格外明显,尤其虞了骨架还小,手指纤长,光看手不看脸的话,估计十成十的人都会认为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姑娘。
细针刺般的痛感得到缓解,同时,一种很奇异,很难形容的感觉从被虞了碰到的地方扩散开,陆邀指尖几不可见蜷了蜷,没有抽手。
“是这样按的?”他忽然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虞了却以为自己的水平受到了质疑,下意识反问:“你上次不就是这么给我按的?”
虞了:“……”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他从余光里可以明显看见陆邀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勇气抬头跟他对视。
气氛突然的安静,虞了就觉得,刚刚突发奇想帮他按手的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硬着头皮顶着陆邀的目光,努力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手上。
陆邀的手真的很有力量,光是这样浮于表面的触碰都能明显感觉出来,手掌很大,掌心包括每一根手指指腹都覆盖着一层茧子,干燥,粗粝,但莫名能让人感到安心。
虞了按到掌心时不由顿了顿,节奏也慢下来。
就像是沼泽里懒散漂浮的鳄鱼,和大着胆子在鳄鱼头上蹦跳啄食的雀鸟,但凡鳄鱼一张嘴——
“?”
手忽然被用力握了一下,很快又被放开。
陆邀的手掌足矣将他一只手裹住,松开后,一瞬包裹的热气骤散。
虞了手下一空,在他身旁的陆邀已经拿着算盘账本起身离开,空气里只留下将散未散的一句:
“辛苦了。”
“按得不错。”